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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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被嚇地一個激靈,心裏咯噔一下翻身就跳到了地上, 他強忍著沒敢叫出聲, 但是心口卻一個勁兒地往上抽涼氣。正犯愣的功夫呢, 就聽到有人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 隨後隻聽啪的一聲, 房內頓時燈光大亮。

    傅惟演支起半個身子,頗為不悅的眯縫著眼皺眉看他,滿臉都是疑惑和不滿。

    楊炯愣了愣, 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下門口。等看清這的確是自己住的那間次臥後, 更懵了。傅惟演那邊似乎也漸漸清明, 眼睛越睜越大, 最後大概醒了, 還咦了一聲。倆人幾乎同時出聲。

    “你怎麽回來了?”

    “你怎麽在這?!”

    楊炯氣得不行,先回答道:“我事辦完了當然就回來了。”他原本打算的是後天回, 特價機票都買好了,結果一看傅惟演後來發的幾張照片, 頓時猜道自己的花凶多吉少, 他心疼地不行,實在沒坐住, 重新買了今晚的機票奔回來。特價機票不改簽不退票, 楊炯白花了不少錢, 誰知道回來連個花的屍體都沒見著,還在自己屋裏看了次大變活人。

    他進來的時候沒開燈,這會兒室內大亮, 他才發現地上隨處丟了三四隻拖鞋,不知道誰的襪子兩隻套在一塊,隨意地擱在了床頭櫃上。襪子旁邊就是他的水杯,不遠處椅子上則衣服摞一摞,都堆在了一塊。窗台上徐誌送的那個擺件被一疊資料給擠到了一旁,跟受氣小媳婦似的靠牆貼溜兒著……

    傅惟演大概也有些心虛,隨著他的視線左右瞅了瞅,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屋子就往被窩裏鑽。楊炯看的冒火,再等瞥見床上的新被子後更是呆住了——五六月的天氣,外麵溫度高起來三十多度,他原本早就找出薄被子用上了,誰知道傅惟演把他的鵝絨被給翻出來了!還開著空調!換了他的新床單!

    楊炯氣得簡直要靈魂出竅,指著傅惟演半天才咬牙怒道:“你給我下來!”

    傅惟演立刻道:“不!”

    楊炯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去拉被子:“反了你了,我就是脾氣太好把你給慣的!你給我下來!”

    傅惟演急忙捉住另一頭抱著,“我就睡個覺怎麽了,你這床又不是龍床!哎我去你別掀別掀!我裸睡呢!”

    “你裸睡?”楊炯看他光溜溜的肩膀更氣,鬆開手,咬牙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把你給睡了!”

    “……那你睡吧,”傅惟演絲毫不為所動,看著他嘟囔道:“被你睡了總比被蟲子睡了強。”

    楊炯:“……”

    “你那些什麽鬼東西啊,你一走就滿屋子蟲,你看給我咬的?”傅惟演幹脆坐起來,伸出胳膊給他看。

    楊炯撇了一眼差點氣笑了:“你編慌能不能用點腦子,你家蟲子長指甲啊,劃這麽老長?”

    “那是讓病人家屬給撓的,”傅惟演道:“下麵這三個點,這個,癢死我了。我怎麽覺得背上也有……我一進那屋就渾身刺撓。”

    楊炯這才看見他胳膊上果然有幾個小紅點。那一陽台的月季花沒個健康的,夏天是蟲害高發期,楊炯隻知道一點基本的知識,到底那都是些什麽蟲子,咬不咬人他也不知道。

    傅惟演又道:“我就在你這呆幾天,等著你把那堆蟲子收拾好了我就回去住。”

    楊炯這才氣消了一點,他剛剛看的時候發現有幾棵葉片下麵密密麻麻的都是蚜蟲,黑色的擠成一塊,他沒有密集恐懼症都忍不住犯惡心,更何況傅惟演這個怕蟲子的。

    楊炯道:“那你也不能瞎折騰啊,我這床單剛洗了,你倒是自覺,還知道給自己換上。你怎麽不用你自己的?”又要收被子,“我這被子是冬天蓋的,你快起來,我要收起來。”

    傅惟演這幾天蓋新被子舒服的不行,巴巴地給摟住,可憐道:“收起來冷啊。”

    楊炯無語,“那你把空調給關了。”

    “……空調關了就熱啊!”傅惟演道:“再說開著空調也能除濕……哎你不冷嗎?快上來上來!”

    楊炯本來被又氣又嚇完全沒注意別的,這會兒鎮靜下來,經他提醒才發覺是有些涼——傅惟演不知道把空調打到多少度了,周遭都是涼絲絲的,跟進了冰箱保鮮層似的。

    楊炯也習慣裸睡,剛剛脫的就剩了個大褲衩,這會兒頓時打了個哆嗦。

    傅惟演踢了踢被子給他分了一半,又從床中間往右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了另一半的空地。楊炯眼看著胳膊上冷d地冒雞皮疙瘩,心想先不跟他計較了,趕緊也鑽進了被窩裏。

    他買的被子尺寸大,倆人一個左邊一個右邊,中間還能塞下一個七尺大漢。

    傅惟演也知道自己辦的這事不大好,他本來打算楊炯來之前自己就偷偷回去的,誰知道被人抓了現形。他不由得慶幸楊炯這會兒沒計較,忙悄麽聲地關了燈,縮在邊邊上睡覺去了。

    楊炯一肚子的話沒來得及問,沒多會兒就聽旁邊呼嚕聲起,他又好氣又好笑,轉念又想傅惟演那工作太累,之前聽他同事說幹這行的睡眠多半不好,不少人都要靠安眠藥,頓時又不忍心去叫他了。

    迷迷糊糊地到了第二天清早,楊炯感覺自己像是遭遇了地震,身上壓了一層一層的厚樓板,他努力地往外爬,爬著爬著就醒了——原來是做了個噩夢,隻是身上沒有樓板,卻有一根橫搭過來的胳膊……傅惟演側躺著,跟樹袋熊似的腦門頂著他的咯吱窩兒,胳膊腿兒也一塊搭在了他身上。

    當然楊炯的姿勢也不雅,他這人睡相差是真的,平時經常跟個海星似的四仰八叉,還會轉圈兒睡,今天算是好點——他自己對角線躺,伸胳膊伸腿的著占了四分之三,傅惟演要不是側躺又縮著,估計早掉床底下去了。

    楊炯訕訕地吐了下舌頭,忍不住抬起胳膊聞了聞,好在自己洗澡勤,身上還有沐浴露的餘香,不至於有什麽熏人的氣味散發出去。他收回腿腳,又小心翼翼下床,繞到另一邊把傅惟演從床角往中間推了推。

    七點來鍾的時候傅惟演才醒來,他睜眼反應了一會兒,餘光看到了門邊上靠牆放的行李箱,頓時想起楊炯回來了。這讓他高興的不行,正好楊炯進來收拾東西,他忙朝人嚷嚷:“早上想吃麵!”

    楊炯翻了他一眼,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

    “今天不用,我前天替同事值班了,正好今天換過來休息。”傅惟演說完眼睛彎了彎,又起來穿衣服,順口問他:“你有沒有看你那些花啊。”

    “看了,病的不輕。”楊炯把他的拖鞋踢過去,嫌棄道:“你快起來把你東西都收拾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幹淨你自個兒。”

    傅惟演喜歡吃麵食,但是麵食做起來麻煩,不像是米飯用電飯煲定好時間就行,所以楊炯一般都拿米飯糊弄他,又說麵食不好消化,尤其他愛吃的那幾樣都是死麵兒的,萬一到時候在你一醫生在手術室裏放屁就壞了。

    這天難得小醫生休息,楊炯嘴上煩他,但還是去下了碗蕎麥的粗糧麵,煮了個白水蛋,又加了幾片火腿和燙好的青菜。紅黃綠白色彩清亮,味道也清爽。誰知道等碗筷端上桌,傅惟演卻念叨著太清淡了,要吃鹹菜。楊炯之前剛把冰箱裏幾袋快到期的榨菜絲給扔了,隻得又用麻油給他拌了個涼菜就著吃。

    傅惟演低頭隻顧著吃飯不說話,楊炯卻想起之前雷鵬為了鹹菜跟許瑞雲吵架的那一出,忍不住講給傅惟演聽,又笑道:“那時候聽著覺得挺有意思的,覺得都什麽事呀還能吵起來,可是後來卻覺得也有可能,戀人之間的要求往往會隨著感情的加深而提高,感情越濃厚,就越期待對方對自己好,一丁點小事都可能會引發失望難過這些負麵情緒。”

    傅惟演從碗裏抬起臉看他,不以為然道,“我看就是脾氣不好而已,你看你就很少發火,我也沒為了鹹菜跟你急。”

    楊炯說:“那是因為我對你沒要求。”

    他說到這裏話音一轉,咳嗽一下道:“我可聽說那啥……你那初戀快要被江誌宏纏死了。俗話說這烈女怕纏郎,男人女人本質上是沒什麽差別的,你可慎重考慮一下,萬一他倆那啥了,你到時候後悔可沒地哭去。”

    傅惟演忍不住皺眉:“你老跟我提他幹嘛?”

    楊炯:“……”他本來是好意,還體貼的把江誌宏的“有點進展”給抹去了,結果當事人好像不買賬?楊炯頓了頓,實話實說道:“你要是真煩,那我以後也不提他了。我這不是怕你萬一舊情難舍,這會兒一不注意被江誌宏給截胡了嗎?”

    “什麽叫怕我被截胡,”傅惟演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怕江誌宏被截胡吧。不是我說啊,你這相人得眼光實在不怎麽樣。”

    楊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一聽他說江誌宏,更氣不順,哼了一聲,衝他道:“可不,我相人的眼光一向不好。”

    他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操心傅惟演跟那韓韜的破事了,又想來自己那一陽台的花,問他:“我那紅紅呢?”

    傅惟演動作一頓,抬眼看了他一下,道:“紅紅那不是在嗎?”

    楊炯:“……”紅紅是他最喜歡的一盆,品種對比著特別像皇家胭脂,十幾公分的大花朵,香味很濃。但是“新紅紅”卻不一樣,雖然看著挺像,但是花小頭多,沒香味……關鍵是新紅紅是爬藤的……

    傅惟演渾然不知事情已經敗露,還在那一臉認真的講解道:“你知道嗎,你剛走,他們就得白癜風了,我天天噴藥,現在好像好點了。”

    “……那叫白|粉病。”

    “噢。”傅惟演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楊炯又好氣又好笑,看他真是什麽不懂的樣子,忍不住想逗他,皺著眉問:“那小黃呢……我怎麽記得小黃花沒這麽大呢。”

    傅惟演果然眼神慌亂了一下,楊炯心裏暗笑,就聽他那邊停頓片刻後振振有詞道:“可能我養的好,小黃長大了吧。”

    “……那還真挺不容易的,”楊炯笑笑:“辛苦你了,我這出去幾天,花也大了,小生物也多了,關鍵紅紅和小黃還都學會了新技能,可以爬牆了。”

    他說完見傅惟演一臉慶幸的小表情,也不忍心戳穿他,隻支使道:“你今天辛苦一下,一塊幫忙給他們搬家吧。”

    大大小小十幾盆花,開花的不開花的,長了蟲的招了蜘蛛的,通通被從臥室的陽台移出,挪到了書房的一塊空地上。

    那一處原本是傅惟演留給楊炯的小地盤,說讓他練習表演用。楊炯當時覺得莫名其妙,懷疑他對演戲是不是有什麽神奇的誤解,也沒解釋,現在正好,把花挪過去,一來臥室幹淨了,二來楊炯進出也方便。

    唯一委屈的是那些花,書房原本是北臥,多出的空地是東向窗戶,光照弱時間也短,幾棵苗為了爭點陽光沒過兩天就跟被人一巴掌扇過去似的,開始齊齊拿臉朝著玻璃了。

    楊炯心疼得不行,又把生病的和不生病的花盆隔離開,摘葉的摘葉,打藥的打藥,時時照看給花盆挪個方向,又琢磨著用竹篦子改個架子,牽引著傅惟演的那幾盆藤本月季爬牆。最後還寫了一個記事本,那天澆水那天施肥,誰用什麽藥,以免自己搞混。

    傅惟演起初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真是絕頂聰明,知道拿著之前的照片去買花。等到後來幾天,他發現那幾盆花竟然真的開始爬架子了,才意識到自己買錯了。

    他有些尷尬,看楊炯每天忙進忙去的又不免愧疚,可是隨後這種愧疚就被其他的情緒所代替了——傅惟演去上班,跟楊炯說中午要喝湯,楊炯答應了,結果中午給他送了份涼菜。他值班,覺得好多天沒吃肉了,賣笑賣慘半天,確定有獅子頭了,結果等打開保溫桶一看,裏麵是東北大拉皮!

    傅惟演跟楊炯抱怨,你現在太不拿我當回事了,我現在都成兔子了,天天吃草吃菜,給口肉唄。他以為楊炯會聽到心裏去,誰知道楊炯那天一臉疲憊,跟他說,做肉太費勁了,紅燒肉要燉,獅子頭要蒸,現在小黃小紅上竟然有切葉蜂。

    傅惟演也被他說的怪揪心的,還跟著在下班後過去逮了幾天蟲子,結果過了幾天切葉蜂好了,“白癜風”又犯了……

    傅惟演覺得自己很心塞了,在楊炯的小世界裏,往上他比不過雷鵬和江誌宏,往下他比不過這幾盆花花草草,看著他和楊炯每天接觸的時間最長,可實際上除了吃飯倆人也沒有更多的交流,楊炯看著也不怎麽在乎他。

    唯一能讓楊炯眼睛總黏他身上的時候是去楊媽媽那的時候。那時候楊炯雖然是裝樣子,但是每次看著他都是笑著的,臉頰也會抿出一個小酒窩。

    他在這邊暗自感慨,又計劃著下周三休班,可以再回楊媽媽那邊一趟,給老人家送點有機蔬菜啊,或者從這邊搬兩盆花啊……他在這琢磨的挺好,卻不妨計劃趕不上變化,東西都買了,他爸卻來了電話,提醒他他媽下周三過生日。

    傅惟演頓時有些頭疼,他爸媽關係不好,但是倆人卻都強壯著要維持表麵的和平,然而和平又和平不了多久,傅媽媽愛嘮叨,嘮叨幾句看他爸不聽就急眼,拍桌子摔碗。他爸起初是忍,後來又躲,再後來本事大了身邊漂亮女孩多了,幹脆老來不要臉,對這些充耳不聞了找人快活去了。傅惟演從高中開始就勸著他爸媽離婚,這些年倆人沒離,他媽還犯過一次心髒病,倒是讓他爸收斂了不少,為此還會特別留意她過生日這些細節,盡量避免著她在家裏哭天抹淚。

    傅惟演對這些挺無奈的,雖然一直吃穿不愁,在家裏也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可也是打心底裏羨慕別人,羨慕同學,羨慕同事,甚至在之前聽老楊頭念叨他們楊家怎麽過日子的時候,還實打實的羨慕過楊炯。

    為此他也不太想讓楊炯和自己家多接觸,覺得那樣的環境讓人看了估計會笑話。

    周三這天轉眼就到,傅惟演提前一天跟楊炯說了,問了他的意思。楊炯覺得傅媽媽好像不太待見自己,便也識趣地表示他們晚上聚餐自己就不參加了,但是不管怎樣登門拜訪一下是應該的,畢竟自己是晚輩。禮物他也沒挑,隻買了最保險也沒什麽誠意可言的保養品。

    中午的時候倆人趕到,傅媽媽已經等在家門口了。楊炯初次見她,遠遠看去隻覺得她個頭嬌小,眉眼細長,等走近了再說話,才發現這人說話做事更是優柔不決,像是和和氣氣地一團麵。

    傅媽媽遠遠就拉過傅惟演的手,高興笑道:“我兒子可回來了,最近工作忙不忙?哎瞧你們,我怎麽覺得你這下巴頦兒都尖了,是沒吃好嗎?”

    傅惟演不耐煩地皺眉,簡短道:“還是那樣。”

    倒是楊炯在後麵笑著給他補充:“傅惟演工作還好,就是上周有同事家裏孩子生病,他多替人值了一天的班。”

    傅媽媽哦了一聲點頭,又立刻邁著步子追上去,慨歎道:“那你換回來沒?人家有孩子你沒有,就被人欺負啊……”

    楊炯:“……”

    傅惟演又被念叨了一回兒要生孫子的事情,眉心簡直要擰成麻花,楊炯在一旁聽得咋舌。不久午飯開席,他媽又念這茬,倒是傅爸爸趕緊打斷,招呼楊炯吃飯,又回頭嗬斥道:“你有完沒完!惟演這剛結了婚,你讓他上哪兒生兒子!你讓誰生,讓小楊生嗎?!”

    傅媽媽在一旁訕訕地笑了下,說道:“我這不就說養兒防老這麽回事嗎,也沒說讓他現在就生。”

    傅爸爸皺眉,拿著筷子點得盤子哐哐響,說她,“快閉嘴吧,不會說話就別說!吃飯都堵不上你這嘴!”

    傅媽媽頓時噤聲,朝著幾人笑笑,又夾著桌上的菜吃了兩口。可是沒多會兒,她又扭著頭快步出去了。

    楊炯在一旁坐著不好瞎撒摸著看,用腳踢了踢傅惟演。傅惟演看他一眼,最後也跟著走了出去。這一趟出去就是很久。傅爸爸中途客氣地跟楊炯說慢慢吃,自己去了書房。楊炯哪能真自個吃自個的,跟阿姨說了一聲,就轉悠著去找傅惟演了。

    傅惟演在樓下的一個小躺椅上,雙手抄在上衣兜裏,嘴裏叼了根煙,長腿伸著閉目養神。大中午的日頭正曬,楊炯走過去,略微遲疑,轉到他南邊給他擋了塊陽光,又伸手把他嘴裏的煙給拿掉了。

    傅惟演睜眼看他。

    楊炯問:“勸好了?”

    “好了。”傅惟演挪了挪,給他讓出了一塊地。倆人並排坐下,傅惟演問:“你怎麽知道她哭了的?”

    “……哭了嗎?”楊炯看著他笑了笑,把煙頭摁滅了:“我不知道你媽哭沒哭,就是覺得,換誰在客人麵前被那麽說都會不舒服的。”

    傅惟演歎了口氣,轉開臉看著別處。又過了會兒,才歎氣道:“他們倆一直這樣,你在不在都一樣,每次開頭都是我媽念叨,也不一定念叨什麽,但是隻要說起來就肯定沒完,一直到我爸發火,然後再不歡而散。哎我從小可羨慕別人家了,小時候我們家還沒拆遷,住以前的那種院子,我們家吵架了我就搬個梯子,爬上去看鄰居家炒菜。鄰居家的大媽包餃子了,在那哐哐哐剁肉餡兒,那個大爺就在院子裏劈柴,完了去燒火。他們家孩子跟我一般大,放學就寫作業,寫完作業就能吃飯,吃完飯跟著一塊去遛彎兒,把我給羨慕的。”

    “你哪是羨慕人家孩子幹活,”楊炯笑笑,抬手搭在他身後,道:“你那明顯是饞人家肉包子了。”

    “就算是吧,我家打起架來經常不做飯,我還真挺饞的。”傅惟演也笑著搖了搖頭,又抬起胳膊,給他看肩膀上的一道疤,“有回冬天梯子結冰打滑了,我沒踩結實,掉下來還劃了道疤,你看……後來我跟同學吹牛,說是讓人用刀砍得,嚇住了不少人。”

    他說完不知道想到什麽,自己彎著嘴角笑了起來,楊炯也跟著笑,心裏卻挺不是滋味。他從小家庭和美,不用踩著梯子看別人家說說笑笑是什麽樣,也不用聞一聞別人家做的什麽菜,然後隔著牆在這邊流口水。

    楊炯以前聽人說過,大概人小時候缺什麽了長大了就稀罕什麽,這麽一看……大概傅惟演是真的缺飯了。他想到這,再扭頭看眼前這人,直鼻修目英俊美好,卻跟幾年前那個因偷喝湯被發現的大紅臉奇異地重合在了一起。

    楊炯不覺輕輕歎了口氣,抬手順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問他:“以後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真的嗎,”傅惟演看他,還有些不相信:“你說話算數。”

    楊炯點頭笑笑,心想頂多多來幾頓肉菜好了,你還真天天點菜啊。他沒太當回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傅惟演上班,他照例去收回自己的那一堆花,就發現貼在一旁的記事本上多了幾行字。

    記事本:周一:編號1、3、7追肥(奧綠)後麵被人添了【小雞燉蘑菇】

    周二:2加侖盆統一噴蚍蟲林【醋溜魚條】

    周五……編號xx……澆水,【酸辣湯】

    ……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又晚了……沒捉蟲,周四一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