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八章 天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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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木城不大,但位置重要,橫亙在從鳳凰城、秀岩等地通往海州城方向的山道上,夯土築基,城高牆厚,隻有東西兩個城門,算得上易守難攻了。
    但是城上值守的兩白旗漢軍,既無糧餉,又害怕隨時被清算,本就軍心浮動,根本毫無抵抗之意。
    於是,在以往同僚紛紛現身城下喊話勸降之後,城上漢軍隨即倒戈,很快便從監視城門守衛的滿蒙韃子手裏奪下城門,從內打開。
    若是沒有城內兩白旗漢軍的嘩變倒戈,祖克勇所部人馬要想拿下這裏,恐怕也付出相當大的傷亡。
    但是有了嘩變倒戈的“內應”,那就簡單多了。
    從衝入城內,到拿下全城,祖克勇所部騎兵隻有小部分人馬受了點皮外傷,大部分人馬完好無損。
    而他們取得的戰果,除了一座城防工事幾乎完整的城池之外,還有七百多個隸屬兩白旗的“投誠”漢軍。
    此外,就是一百五十二顆清虜的腦袋了。
    唯一可惜的是,駐防析木城的那個滿洲甲喇章京,也就是引發整個事端的額和內,在聽說了城內漢軍嘩變倒戈,金海鎮明軍已經大批入城的消息之後,便在第一時間走西門逃出了城。
    跟他一起逃走的滿蒙旗丁,約有四百餘人。
    有清虜駐守的析木城,以這樣一種方式落入金海東路之手,也是楊振始料未及的。
    而這個“意外事件”的發生,其實也是促成楊振下決心,扣留清虜議價使團一行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反正金海東路那邊已經占領了析木城,等於說已經打破了之前的約定和默契。
    至於多爾袞對此事到底是怎麽看的怎麽想的,楊振不確定,但是他們既然真的派來了重新議價的使團,那就不能再讓他們安然無恙的回去了。
    這些人應該都是多爾袞的親信,楊振扣下一個,多爾袞那裏就少一個,或許在某些時刻,多爾袞那邊的形勢就會起變化。
    不過,此刻聽了鄧常春的說法之後,楊振對這個所謂的“意外事件”有了更加深入也更加清晰的認識。
    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意外事件。
    這是清虜那邊自去年以來一直存在的糧荒問題持續惡化導致的一個必然結果。
    果不其然,在楊振衝著鄧常春點頭,表示知道析木城兵變的事情之後,鄧常春很快就又說道:
    “類似的事情,並不隻是發生在析木城一處,自二月以來,各處駐防漢軍糧餉,統統減半,調撥遲緩,尤其駐地不在盛京、遼陽、廣寧等大城附近的,不僅口糧交付遲緩,且在層層截留克扣之下,駐防漢軍該得口糧減半之後又減半,真正能送達下麵的隻有十之一二,況且有些根本到不了下麵。”
    “但是我怎麽覺得,多爾袞在前幾個月的時候,好像並不是十分急於購糧呢?”
    “確實如此。多爾袞、希福、碩托等人當時做了多方麵準備。一方麵,他們原以為,明清議和將成,和議達成後糧價必降,他們已有意在議和達成之後從遼西購糧,甚至於打算議和後盡快恢複與宣大一帶的貿易往來。”
    麵對楊振的疑惑,鄧常春很快給出了答案。
    “另一方麵,盛京城內其實仍有一定的儲備,至少盛京八旗各王公貝勒大臣府邸,並不怎麽缺糧。實際上真正缺糧嚴重的,主要是偏遠駐防八旗和旗下漢軍人馬,還有各地幫著主子經管田莊的那些包衣奴才們。”
    “但是,那些包衣奴才們餓死多少,盛京城內的八旗王公貝勒們是不在意的,有些地方有了人相食的事情,也不妨礙他們繼續從各處田莊搜刮糧食運往盛京,至於各處田莊上的包衣奴才,根本無人救濟。
    “所以,最近便有多處地方出現了逃人,有從堿場堡、靉陽堡一帶逃入新奠、寬奠地界的,有從草河、連山一帶逃往通遠驛的。但是駐防八旗漢軍嘩變出逃,析木城這裏還是首例。天眷,天眷,哪有一點天眷的意思?”
    “什麽天眷?”
    “看來都督還不知道,多爾袞已改清國年號為天眷,以今年為天眷元年。”
    “天眷元年?!”
    乍聞這個沒聽說過的年號,楊振一時有些意外。
    畢竟,清國崇德之後的年號是順治,他在心裏早已經默認了這一點。
    雖然在這一世,由於黃台吉早死了一年,所以現在還沒到原時空順治元年那一年,但是楊振“習慣性的”認為,多爾袞改元後大概率還會沿襲曆史的慣性,仍以順治為年號。
    畢竟,順治這個年號,在原來的曆史上也不是隨隨便便定下來的,而且多半也是由多爾袞拍板確定下來的。
    然而這一世,順治這個本該出現的年號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史上清虜不曾使用的年號天眷。
    “正是,多爾袞登基後,為彰顯其有上天眷顧之意,親自定下的天眷二字。”
    鄧常春一邊回答,一邊用略帶詫異的眼光看著先是一臉茫然,隨後滿臉驚訝的楊振。
    與此同時,在他的心中,回盛京做內應的念頭也更加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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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發現,現在楊振這裏,真正缺少的人物不是一方或者一路總兵,而是能及時掌握清虜後方消息並傳遞出來的內應。
    而他,在清虜那邊雖說算不得真正位高權重之人,但作為清虜戶部參政之一,已經可以接觸和了解到足夠多的清虜內情了。
    現在的問題,隻在於未來如何將消息傳遞出來了。
    “都督若要成就收複遼沈之大功,於遼沈內情上麵豈能如此滯後?”
    “這不是——還沒有來得及叫人審問碩托、星內他們幾個嘛!”
    對於鄧常春的反問,楊振頗有些無言以對,隻能隨口搪塞了一句。
    事實也的確如此,金海鎮一直有個很大的短板,那就是情報工作,尤其是針對清虜的情報工作。
    以前,楊振憑借著他後世的記憶,尤其是憑借著對於曆史大勢的了解,在戰略上還能掌握主動。
    但是現在,隨著多爾袞的奪位成功,清虜那邊的形勢與原時空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唯一的金手指已經不大好用了,至少已經不再完全準確了。
    這個時候,若能有一個混在清虜上層的內應充當自己的耳目,對楊振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情。
    楊振正猶豫著,就聽見鄧常春進一步把話挑明了。
    “都督在盛京城內,想必還沒有得力的內應,這次卑職回到盛京後,除了可以籠絡卑職舊部,以備都督北上盛京之外,也能幫助都督策反一些與卑職有舊交的人物,屆時或能一同舉事,成功機會也會更大!”
    “他們都是什麽樣的人?”
    楊振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在話到嘴邊的時候,硬生生把祖思祖澤潤告訴自己的另外兩個人名咽了下去,沒有說出口,而是反問了鄧常春一句。
    “都是跟卑職一樣的旗下漢軍,他們雖然入了旗籍,但終究還是漢人。以眼下形勢來看,不論他們以前混得是好是壞,得意不得意,出了駐防漢軍嘩變出走的事情,恐怕他們都在擔憂前途。隻要將來都督拿下遼陽,兵臨盛京城下,這些人肯定不會跟著清虜一條道走到黑。”
    聽完此話,楊振再一次點了點頭,但是隨即問出了一個看似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這一次碩托帶你們來重新議價,顯得很是迫切,打算用於交易購糧的那筆銀子,可曾隨行運來?析木城兵變的事情是否會影響到那筆銀子的啟運?”
    “銀子現在遼陽城。碩托知道析木城兵變的消息時,銀車隊伍恰好抵達遼陽城,若非如此,原本是要一路送至海州城,乃至耀州城的。”
    “哦?”
    楊振聞言,先是一喜,隨即又有些遺憾,但總的來說是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銀子運至海州,甚至耀州城,固然更有利於自己出兵奪取,打下來的把握也更大,但是有利也有弊。
    至少,奪下耀州城或者海州城所造成的影響,顯然遠遠不如直接奪下遼陽城。
    而且楊振攻打耀州城或者海州城的時候,坐鎮遼陽城的薩穆什喀必定要出兵救援。
    屆時,除了圍攻城池之外,楊振所部兵馬將不得不在野外麵對清虜在遼南的主力。
    但是楊振攻打遼陽城的時候,耀州城和海州城的清虜駐防兵馬卻未必敢去遼陽城外救援,因為他們不是主力,人馬並不多,同時還麵臨金海東路、西路和北路的威脅。
    “也好,難得你甘冒奇險,願回盛京為我內應,你的提議我同意了。至於何時啟程返回,你自己決定,返回後怎麽行事,也都由你自己決定。但是要記住一點,不必冒險,要留住有用之身。”
    “都督心胸氣魄,果然非同一般,卑職今歸都督麾下,願效死力。”
    一直單膝跪地的鄧常春,說完這些話,一變而為雙膝跪地了。
    楊振連忙躬身下去,雙手將其扶了起來。
    對於楊振來說,不管這個鄧常春是真心還是假意,是真的為了立功做內應,還是單純為了被放歸,他都打算試一試。
    如果其是真心效力,那麽讓他回去做內應,將來會有奇效。
    如果其並非真心效力,隻是為了被放歸,那麽強留他在金海鎮,反而是個隱患。
    於是,又留了鄧常春兩天後,崇禎十六年三月初九日上午,楊振親率征東將軍行營的六百人衛隊,陪著鄧常春出了蓋州城,並且一路將其送到了青石嶺以北,目送他一人一馬往北去了耀州城。
    鄧常春對於楊振的禮賢下士,尤其是以國士待之的超常“恩遇”感激涕零,千恩萬謝而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楊振此行另有目的地,送他隻是“順道”來而已。
    楊振的真正目的地,是營口城。
    因為早在三月七日中午,楊珅、張國淦、劉仲錦、張天寶等人,就已經按照楊振的命令,從西海大營附近的碼頭,登上了金海南路水師副將嚴省三和金海西路水師傅將胡長海指揮的龐大船隊,走海路往營口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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