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還以為，主人回來以後，少不了一頓臭罵，沒想到她卻說了這麽一句話“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我將這個世界想得太邪惡了，並不是每一個都會如此斤斤計較。

    “婆婆，”丫丫搶先開口了，她道，“對不起，我們用了你的水。這裏也沒有其他的人家，實在是不好意思。你……你告訴我水井在什麽地方，我讓他去幫你挑回來。”

    用這麽一個老人的水，這心裏……真的過意不去。

    她沒有理會我們，輕輕歎了一口氣，自顧自地走進屋子裏，喃喃自語：“我還以為她出來咯，原來隻是空歡喜一場……”

    “這地方，四十多年了，終於是見到有人來這裏了。”

    她回頭看著我，眼睛混濁，沒有絲毫的光彩……她的年紀，也就六十多歲吧……怎麽會如此蒼老？

    “用吧！用吧！我看這女娃娃，身子骨不是很好。”

    我的心中，突然就是一暖，好慈祥的一個老人。

    看著佝僂的背影，我心中更是過意不去。

    “婆婆，水井在什麽地方，我……我去幫你挑水……”

    “沒事的……”

    “不行。我覺得我心裏麵過意不去。”

    她微微搖頭，道：“我房子的右邊，有一條小路，你順著小路走，在一個樹林下麵，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泉眼就在石頭下麵……”

    原來……不是水井啊。

    “好！”我將丫丫放下，一隻手拎著一隻桶，就準備出去。

    “我要跟你去！”丫丫一把拉住我。

    “別鬧！”我小聲地道，“又要挑水，又要背你……我可沒有這力氣……”

    “你力氣不是很大嗎？”她直嚷嚷，“而且，我也沒有叫你背我啊？”

    她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我可沒有那麽孱弱。”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那走吧。”

    牆上掛著扁擔。我現在有傷，可不敢逞強就隻用兩隻手就把水挑回來。

    從瓦房裏出來，往右邊走，果真看到了一條小路，路邊的草都被割掉了，所以走起來相當的輕鬆。

    沿著竹林，很快就聽到了泉水的嘩啦聲。

    這水，應該是流進下麵的沼澤裏麵去了。

    那塊巨大的石頭，非常惹眼，就算在夜裏，也很容易找到。

    石頭下麵，水泡咕咕地冒出。在這裏，還是被人為地挖出了一個大坑，以方便蓄水。

    水坑周圍，有石頭鋪成的台階。

    剛靠近泉眼，一股清涼的感覺就撲麵而來。

    夏天夜裏無風的燥熱立刻消失不見。

    直接把水桶丟進去，裝滿了水之後便是提出來，挑著往回走。

    丫丫就跟在我的後麵，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嘰嘰喳喳呃說過沒完沒了。

    不錯！她就是愛動，如果她安靜下來了，那反而不是什麽好事情。

    來來回回地跑了三次，才把屋子裏麵的那水缸給裝滿。

    老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兩塊糕點，遞給我丫丫，蒼老的聲音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我的眼睛突然有些酸，這感覺有點兒像小時候奶奶那糕點給我。

    “婆婆……”丫丫看著她，弱弱地問道，“我冒昧地問一句，您……怎麽一個人住在這山上？”

    老人的眼睛，無神地看著院子外麵，喃喃地道：“等一個人……”

    “他對你……很重要嗎？”

    “我也不知道……”老人在門檻上坐下，喃喃地道，“說重要……我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重不重要……”

    我和丫丫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睛中的錯愕。

    出於直覺，我沒有思考就道：“婆婆，是他辜負了你？其實這樣的人不值得你這樣空耗年華的……”

    “不……”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自責地道，“是我辜負了她。我答應過她，要在這裏等她回來，可我最終又背叛了她。

    她進了隱雲宮，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那個地方，從來就沒有人能進入。她進入了，卻再也沒有出來了。

    原本說好了，我在外麵等她。可我卻出賣了她，她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可我知道，她一定會出來的，我要在這裏等她……”

    很長時間裏，我一直把她說的“她”當成是“他”，我以為她是在等自己曾經的戀人，可直到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卓，”丫丫看了門檻上的老人一眼，在我耳邊輕聲地道，“她挺孤獨，挺可憐的，要不我們在這裏陪陪她？”

    “嗯！”當時我也隻是覺得這個老人很可憐，無依無靠，孤零零地呆在這山上，陪陪她也是好的。

    可是我說什麽也沒有想到，竟會在她的嘮叨中，知道一個出乎意料的事情。

    院子裏，不是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有了月光，朦朦朧朧的毛毛月

    。今晚的月亮，並不是很亮。

    丫丫坐在老人的麵前，拉著她的胳膊問道：“婆婆，你就……沒有其他的親人嗎？我看這裏，挺荒涼的，要不你搬下山去吧。我們會幫你安排住處的。”

    老人也情不自禁地拉著丫丫的手，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我……我就不下去了，我要在這裏等她……”

    突然，她看著丫丫的眼睛猛然放出光彩，一把抓住丫丫的雙手，激動地道：“是你！是你！你終於出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出來的，可是……你怎麽還這麽年輕？你怎麽還這麽年輕？”

    丫丫給她嚇著了，道：“婆婆，我想是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啊……”

    “不！你就是！我老了，可我的眼睛還在好使得很。你……你就是小雪妹妹……你就是……四十年了，你怎麽還這麽年輕……你……在隱雲宮裏，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小……小雪妹妹……”我懵了那麽一會兒，隨即就是想了一個事情來。

    猛地一拍腦袋，她說的，可是……阿雪？

    阿雪和丫丫有一定的“血緣關係”，所以阿雪和丫丫也有幾分相似。

    阿雪是秦瑤的後人，所以她或多或少地繼承了秦瑤的部分基因。而秦瑤又是以丫丫的基因為基礎克隆出來的，不敢說她的基因和丫丫的是百分之百相同，但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是相同的。

    難道是這個老人把丫丫錯看成了阿雪？

    阿雪真的來過這裏？那隱雲宮又是什麽鬼地方？又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阿雪非要進去不可。

    當然，現在的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測。

    在沒有確實的證據麵前，一切都隻是猜測。

    老人絮絮叨叨，給我們講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這事情埋在她心裏麵幾十年了，她應該早就想找一個人說這個事情了吧？

    人老了之後，最愛做的，就是回憶，回憶自己這一生的所作所為。

    至於她說的要等的那個人，我還是暫且叫她“阿雪”吧。

    老人叫什麽名字，我們一直都不知道。

    我們隻知道事情的開始，是四十年前的那個冬天。那時，她二十二歲！

    阿雪剛才橫斷山裏麵走出，涉世不深，稚氣未脫，所以理所當然地成了她的“妹妹！”實際上，阿雪的年齡要比她大上許多。我猜測，四十年前，阿雪怎麽也地有七八十歲了……嗯！也或許沒有那麽大。

    她和阿雪的認識，來源於阿雪的問路。

    阿雪一路打聽“婉楓湖”在什麽地方，這才認識了眼前的這位老人。

    老人欣然告訴了她，“婉楓湖”的去向。但是她也留了一個心眼，一路跟在阿雪的後麵。她想看看這個小女孩到底是在找什麽。

    這並不是因為她好奇心強，而是因為她知道婉楓湖的沼澤下麵，隱藏著一個驚天動地，可以讓地球都抖三抖的秘密！這個小女孩打聽婉楓湖的位置，會不會和這個秘密有關係？

    如此你來我往，單純的阿雪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好姐妹，開始無條件的信任她。

    可她並沒有給阿雪等價值的信任。她在利用阿雪。

    期間丫丫說到她是如何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老人支支吾吾，始終不願意說。

    我看著她，想了很久，猜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老人，曾經在“紅對黑”幹過事情！

    如果她真的在紅對黑呆過，那麽知道這個秘密也就不足為奇了。

    估計這個事情又涉及到國家機密，所以她才支支吾吾，不願意說。

    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丫丫，讓她別問了。

    “相互信任”之後，她和阿雪結伴上路，一起尋找婉楓湖的沼澤。

    再後來，老人知道了阿雪尋找婉楓湖不是目的，阿雪的目的是尋找隱雲宮！

    隱雲宮是一個相當神秘的存在，千百年來，隻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它。它就像天上的雲，飄忽不定，這才得到了“隱雲”的稱號。

    從眾多的資料檔案中，老人知道隱雲宮的存在，知道這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可也僅此而已。過多的信息，她就沒辦法知道了。

    相比阿雪，她知道的關於隱雲宮的信息，遠遠比自己多。這不得不讓這個老人心驚，這個單純的小女孩，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會知道如此多的消息？

    從那一刻開始，她不在把阿雪當朋友，而是把她當成了一個強大的敵人，她一邊寫密文把事情報告給組織，一邊繼續跟蹤阿雪。

    後來的後來，她們成功地找到了傳說中的隱雲宮！

    就在她以為這一切的事情快要結束的時候，阿雪的舉動，更是讓她心驚肉跳。

    阿雪，居然知道隱雲宮的正確進入方法！

    那一刻，她不得不正視之前的那個問題：“這個單純的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來頭？”

    麵對神秘莫測的隱雲宮，她惶恐不安，她激動難以，她興奮好奇。

    然而，這一切都隨著另外一個人的出現而告結束。

    那個人，叫做吳楠！

    她也知道隱雲宮，並且成功地進入了隱雲宮外圍！

    說到此處，老人空洞的眼神看向了西北方向，有些怨恨，卻又自責地道：“吳楠欺騙了我。她說不能讓小雪進入隱雲宮。那裏麵是世界的心髒，一旦有人觸動，就會給整個世界帶來災難！

    我猶豫了很久，最後我選擇相信吳楠，在她的欺騙下，我修改了隱雲宮中的函數，最終導致了大門開啟失敗，並觸發了裏麵的機關。天崩地裂中，是小雪擋住了那片塌下來的天空，給了我們逃跑的機會。

    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錯了……是我害死了小雪……”

    我知道了，原來她並不是在等人。她隻是在寄托自己無盡的思念，她隻是在用等待消磨自己無盡愧疚之情。

    四十年的歲月消磨，讓她的精神已經失常了。

    我隻能在心裏麵歎了一口氣，最心碎的事情，也莫過於此了吧？

    而最讓這個老人忘懷不了的，是她說的那個小雪始終不知道是老人動手修改了隱雲宮裏麵的函數才導致大門開啟失敗。小雪始終認為，那是她的過錯

    ，是她開啟大門的方式不正確，這才觸發了機關。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責任應該由她來承擔，該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這個老人和吳楠！

    好單純的小雪！

    隱雲宮的那片天空塌了，小雪再也沒有出來過，也再也沒有人知道怎麽進入隱雲宮了。

    那個地方，還是秘密！

    這一席話，讓我忍不住想：“如果阿雪真的就是這位老人說的小雪，那阿雪這一次過來，是不是就是要去隱雲宮？”

    “婆婆，”丫丫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轉頭又繼續問道，“隱雲宮，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老人拉著丫丫的手，輕輕卻又悠長地道：“它存在於這個世間，它也不存在與這個世界。”

    她的這句話，有點兒深奧，我竟是沒有明白！

    即存在，卻也不存在。什麽東西會是這樣？

    奇怪了。

    想了想，我還是問道：“婆婆，那個隱雲宮，在什麽地方，你方便透露嗎？”

    如果阿雪真的是“小雪”，那麽我現在就可以肯定她一定會去這個地方。既然她要去，那秦瑤也一定會找過去，到那個時候，就可以和秦瑤碰頭了。

    “你們……你們要去這裏？”老人猛然看著我，眼睛中閃過一絲淩厲。

    “那地方，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我沒說什麽，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答案。那現在我也隻能試一試了，試試阿雪是不是就是她說的“小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