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會錯了意，他本以為月神看上符玉簪，偏偏月神又不曾令他競價。等到月神臨走時，望了一眼買走符玉簪那人的方向，沐清又以為，月神心中曾有幾番心意轉換。月神隻說：“並非如此。”

    腦子卻亂哄哄的。

    他想起鍾離雪顏，想起西嶺千秋，想起澹台君言。幾個人的臉在心中跑馬燈似的輪轉，偏偏不知為何。

    等回到月神莊，看著那一件流光溢彩的落霞衣，摸摸胸前掛著的符玉離，月神心裏仿佛再計算一道世間最難的題目。

    西嶺千秋送他世間獨有的寶物，價值難以計算，他卻隻回以不過二十兩銀子買來的落霞衣，澹台君言心裏頭甚至沒有他的地位，可他恨不能將世上最好的東西捧著送到她麵前。

    這世間事，怎就沒有道理可講呢？

    想得再多也沒有用，月神索性放棄，他隻將落霞衣與蝕刻丸分別送往西嶺與曇華，再不去想該送澹台君言何等禮物，仿佛這樣自欺欺人，就能掩蓋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意。

    過年是最熱鬧的時節，就連月神莊，今年都格外熱鬧幾分，往來月神莊的車馬，比尋常時節更多，花城的花家有玉公主夫婦前來，與許閑月相見，還邀請她去花城做客。

    這許多事，月神並不知道，莊裏來客人，他也極少出麵去應酬。與玉公主夫婦，他們也不曾將此事提出來。於是，等到冬雪落盡，春風襲麵的時候，許閑月對月神說，要帶他去花城做客，他還有些驚訝。

    為何要去花城？

    陪著許閑月一道，月神乘坐馬車，花城與秋景城相距不遠，這路程月神也不是全然陌生。曾經因著殺人的生意，他來過花城。

    等到馬車來到花間派的門前，月神想起了印象中的那個小姑娘，曾經夢中，那個叫做花墨耘的小姑娘氣鼓鼓的指著她，責備他太過冰冷無趣，也不知此時……

    昔日心中有怨懟，今日即將相見，居然如煙散盡，月神忽而很期待，再與她相見。

    因著玉公主與許閑月的關係越發親密許多，此次許閑月前來，玉公主仍舊早早地迎著，麵色卻不似初見那般。兩姐妹相遇，說話都仿佛尋常人家一般，親厚許多。

    月神跟著許閑月，踏進花間派。沐清沒有跟來，他著心去訓練那位選定的繼任。此事許閑月已經知曉，自然不會反對。

    花間派的風景極美，月神卻過眼即忘，他心裏念著一個小姑娘，那個人，在他生命最寒冷的時候，曾經如一抹流星劃過。雖然轉瞬即逝，心底卻久久地記憶。

    “爹，娘，你們回來啦！”

    清脆女聲如出穀黃鶯，悅耳動聽，月神抬眼就看見一位身著明豔黃衣的少女，一步步朝著他們奔跑過來。

    舊日印象猶在，月神憑著那相似的輪廓認出，來人便是花墨耘。

    果然，下一刻玉公主便叫破她的身份：“墨耘，多大了還這麽……”

    話沒說完，花墨耘撲進玉公主懷裏，大概女孩兒總是長的早一些，花墨耘比玉公主隻矮半個頭，看得出她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你呀……”

    玉公主將花墨耘從懷裏推開，一臉嫌棄偏偏語帶寵溺：“你這小東西哦……”

    這樣的情節，月神從不曾經曆過，他看著親密的母女，隻記得許閑月那些加諸於身的拳腳，還有早逝母親的畫像。好在，時至今日，這樣的情景，並不會傷害他的心智，他隻是羨慕，卻不渴求。

    月神看著花墨耘，花墨耘仿佛感應到一般，轉頭看月神：“咦，月神哥哥！”

    “嗯……”

    不知該如何應答，月神隻“嗯”了一聲，花墨耘卻自顧自地衝著月神笑：“月神哥哥，好久不見你呢，你怎麽不來找我玩兒……我……”

    嘰裏呱啦說了許多話，仿佛熱情永遠不會耗盡的小精靈，不經意間，就將自己的快樂傳遞給別人。月神幾乎找不到說話的機會，便隻是衝著她笑了笑。

    “天呐！”

    花墨耘愣了一下才驚呼出聲：“月神哥哥……你……你居然笑了……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啊……我從沒想過你也會笑呢……”

    這樣的一句話，亂了幾個人的心。

    月神與許閑月在花間派待了十一日，花墨耘從“月神會笑”的發現中出不來，每日都要纏著月神與他在一起，今時的月神與當初不同，倒也願意與她為伴。甚至，當花墨耘在他麵前練武，他還會指點一二。

    月神識字不多，但背下的武功秘籍、內功心法卻極多，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東西，說給花墨耘聽，小丫頭古靈精怪，反而得益許多。月神還將月神劍法的二三式教給花墨耘，小丫頭學了幾回，不知可否記住。

    離開花間派的時候，月神留下了兩位金翎羽衛，算作送給花墨耘的禮物。將羽翎衛當做禮物，是月神莊從未發生過的事，盡管月神隻約定他二人護佑花墨耘至成年即可回莊。但今時眾人都沒想到，正是月神這一舉動，留下了二人性命。

    月神回莊之後，收到了來自西嶺千秋的禮物，他親自寫了信，訴說收到月神禮物的欣喜，還抱歉自己沒能為月神送上年禮，特意補上，他本人事務繁忙，等到將手裏的事情處理完，一定即刻到月神莊來看他。

    禮物雖比不上符玉離，卻比月神送出的落霞衣珍貴許多，月神收了禮物，心裏想的卻還是澹台君言。

    鍾離雪顏也給月神寄了信，她最近武功又有突破，師傅很滿意，她自己也歡喜，不過，一時之間卻不能來看月神，等到有了閑，一定帶曇華最好的果酒前來。

    將信收起來，月神有些失落。鍾離雪顏在信中交代，他不能去曇華。

    他明白，終究是技不如人，她怕他去了曇華，折在鍾離仙人手上。

    於是，晨曦之下，又見劍刃紛飛。

    月神想，終有一日，他能坦坦蕩蕩站在鍾離仙人麵前，再無一絲畏懼，鍾離雪顏也不必為了他，在鍾離仙人麵前受為難。

    重又醉心於武道，世間紛擾似乎與他再無幹係。而澹台君言，也仿佛被他遺忘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