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寡婦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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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本朝確立不限年齡皆可納絹代役後,各地負責征收此稅的縣尉,為確保稅收能在九月份送達京師,都會提前一兩個月開征。

    

    這時的縣尉除了征稅以外,其他事務類都似於現代公安局的職權範圍,所以縣尉就是現代一個地級市的公安局局長,自然不可能親力親為到轄下每個村或坊去收稅,如此便需要更下一級的負責人。

    

    裏正,就是每個村具體征稅的人。

    

    其職權可以理解為一村之長,也可以理解成介於居委會主任和街道辦事處主任之間的一個公務員,通常是由本地富戶或者退伍兵來當。

    

    安家村的裏正安福生,就是當地的富戶。

    

    世代居於此地,家中行六,和劉老丈是一輩人,已經五十開外了。

    

    整個村大多沾親帶故,村民雖一向尊稱他為裏正,但見麵時為以示親近,劉千裏那輩人會喚一聲六叔,劉辰星這輩人則是更親熱的喊阿翁,連排行都省去了。

    

    安福生一家位於村子中間地段,是整個安家村除劉家以外,唯二用木頭造屋的人家。

    

    不過比起劉家,作為裏正的安福生一家更為氣派。

    

    雖也是籬笆小院,但院門外有一片極為寬闊的空地,可供整個村子的人聚集一起仍有空餘。

    

    空地上有一株古槐,樹大葉茂,據說至今已有上百年,在前朝便已存在。

    

    如今這株古槐,僅樹幹連兩個成年大漢都不能將其合抱。黃土地下樹根虯曲盤錯,樹冠如雲昂首,枝柯交錯,陽光穿過枝椏縫隙投下一地斑駁的金色光點。

    

    尤其夏天的時候,這柱古槐樹下,儼然成了村裏老人們聚集活動的地方。

    

    就連劉老丈,一旦農閑,就會來這裏。

    

    講究時卷一張草席,嫌麻煩就隨手在路旁扯一片樹葉,然後到樹下席地而坐,與村裏的老人們嘮嗑閑話。

    

    若不是今天一來就要交五百多斤糧食,劉老丈怕自己看得難受,不然早就來了。

    

    這會兒,裏長安福生就在古槐下親自點收糧食,身後已經堆疊了不少用麻布口袋裝好的糧食。

    

    在一旁打下手,用筆逐一做記錄的,是安福生的大兒子,安長興。

    

    年紀和劉大伯差不多,幼時也讀過幾年書,平時除了務農,就是跟著安福生處理村務。

    

    近年來,安福生每次去縣裏交差或跑腿,都會帶上大兒子安長興,幾年下來,安長興也在縣衙裏混了一個眼熟。若不出意外,等安福生退下來,下一任安家村裏正就是安長興了。

    

    自古以來,縣官不如現管。

    

    在劉辰星眼裏,安家父子可是他們值得交好的對象,哪怕就是麵子情也行,反正以不得罪為原則。

    

    “阿翁!我們來交糧啦!”劉千裏趕著的牛車還沒停下來,劉辰星就已經坐在車上朝安福生打招呼了。

    

    整個安家村,就屬安福生和劉家的家底最厚,劉大郎雖屢考不中,但到底是村裏唯一讀書科考的學子,怎麽也要給劉家麵子。

    

    何況劉二郎自己也是個出息的,下地種田,上山打獵,都是好手,又還有木匠技藝傍身。

    

    這樣的後生晚輩,安福生最是待見。

    

    “哎呦!我們阿星來了!“

    

    是以安福生也極待見劉辰星,尤其和村裏的小孩一比,劉辰星簡直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乖巧嘴甜不說,從來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像自己的孫子孫女,早上才換的一身衣服,不到一個時辰就滿身的泥。

    

    真是沒法比較。

    

    安福生一把將劉辰星從牛車上抱起,就感手臂一重,不由笑道:“長肉了!重了不少喲!”

    

    四下都是交糧的村民,來的大多以男性為主,也有個別幾個女的,都是劉阿婆那個年紀,在自家能當家做主。

    

    站得最近的一老嫗,聽安福生這樣說,就伸來一隻手,在劉辰星的臉頰上捏了捏,笑得一臉喜歡,“看著是胖了不少,瞅瞅著臉蛋,盡是肉!”

    

    都是一個村的,還有在這株古槐下時不時交流閑話,誰家不知道誰呢?

    

    老嫗下一句便道:“看來去你外家住是對的,看你阿娘性子,就知道你外家都是厚道人。”

    

    言下之意,劉辰星以往長得瘦,都是劉家苛待了。

    

    劉千裏聽得尷尬,近來心裏本就存了一點想法,如今見連外人都這樣說,不由越發有了比較,下意識地一看,就見小女兒確實比以前圓潤了許多,不像以前瘦瘦小小的一隻。

    

    人老成精,安福生又是一村的裏正,自然有幾分看人的眼色,見劉千裏神色略顯尷尬,隱約之間還有一些其它,就心裏稱奇。

    

    莫不是這劉二郎終於知道不平了?

    

    可是意識到不公平又如何?

    

    劉家一天未分家,劉二郎就別想有私房,掙得一文都是大家的。

    

    想要從劉家解脫出來,除非劉大郎中舉,不然以劉老丈的精明,又怎麽會放走劉二郎這個吃苦耐勞又無怨言的兒子。

    

    再說——

    

    安福生看向一旁都趕上他高的劉青山。

    

    這一看就是又一個劉二郎,眼看就要成丁,劉老丈更不會放走劉二郎一家了。

    

    所以,這劉家要分家,他實在不看好。

    

    就是這對父子有些可惜了……

    

    安福生心下一歎,便不再多想,畢竟若他是劉老丈的話,也會一樣的選擇。

    

    農家要出一個讀書人有多難?

    

    必然就要有犧牲。

    

    什麽公平不公平,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公平的事。

    

    “這芒種家家吃得好,看把小阿星都吃圓了一圈!”但這不妨礙他對劉千裏這個人的好感,安福生這就幫著圓場道:“哎!老了!小阿星,阿翁都快抱不動你了!”

    

    那就趕緊放她下來吧!

    

    劉辰星真是無奈,變小就是這點不好,一上來不是捏她臉頰,就是揉她的頭。

    

    得,看吧!

    

    安福生倒是把她放下來,手卻也順道揉上了她的頭。

    

    “大郎,你過來!”安福生一句揭過劉千裏的尷尬,就言歸正傳,“先給你劉家兄弟,把這糧食從車上抬下來,清點了!”

    

    古代社會,就是典型的封建家長製。

    

    安福生在他家也是說一不二的當家人,這一招呼,大兒子安長興立馬放下手上的記錄,過來率先清點劉家交來的糧食。

    

    “安兄,又麻煩你了!”劉千裏忙拱手告謝。

    

    安長興也是爽朗的北方漢子,隻是常年在安福生身邊做事,更精通世情。

    

    他當下就拍上劉千裏的肩膀,朗聲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氣。”

    

    二人剛將糧食抬下車,還不及清點記錄,隻見兩三個孩童從村頭跑來,大老遠就在喊:“阿星!有個寡婦在你家門口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