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忍不住挨著神二甩過去一道異常的黑色斬擊之後，潘反而卻立馬安靜了下來、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的：沒有再多言語、沒有暴戾的動作、也沒有外散的情緒或者氣勢。

    緊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揮起了兩臂，隨手便把雙手中的長刀和皮鞘給扔了出去。前者化作一抹飛速的冷光，在布羅德右手邊的不遠處閃過，直接深深地釘進了甲板裏。而後者更是於海麵之上一連打了幾個水漂，最後也不知是被惡浪卷到了哪裏。大概，潘在十分憤怒的情況下習慣使用拳頭出手，還在昏頭中誤以為自己正站在一片廣闊的陸地上。

    “喝（野獸的低吼聲）——！”伴隨著從喉嚨裏滾動著發出的沙啞嗥叫，潘緩緩地俯下了上半身，舉起雙拳，微微屈膝，並猛地鼓起了肩背上的大部分肌肉。同時，在這些貌似有些蓬鬆的肌肉表麵，竟然冒出了絲絲明亮的電光。

    對麵的神二剛剛擺脫那差點兒被砍的恍惚，結果未緩一口氣便看到了這樣寂靜卻嚇人的一幕。隨即再是下意識地一眨眼過後，潘甚至已經瞬間衝到了他的眼前，而且還有一隻包裹著一層雷電的拳頭迅速充滿了神二視野的下半部分。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大股風壓在逐漸加重地頂在自己的腹部上，但是神二卻毫無反應地任由潘這一擊把自己打飛出去：一聲擊鼓似的悶響過去，神二整個人彎成了一條大蝦，雙瞳渙散，緩緩懸空。然後，拳力爆炸使得他驟然彈起，在半空中打了四五個轉兒，繼而不輕不重地跌落在了海獅子的尾鰭前端。

    於潘的暴怒發狂之時他僅僅被推出去了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實則是因為大部分衝擊力都凝聚地停留在了神二的體內。雖然他肚子的皮膚上最多嚴重泛紅一片，不過神二儲存在體內的“天狗的妖氣”卻幾乎全部要被撕碎。但最麻煩還要數那恐怖的電氣，不僅讓神二像個木偶一般無力地癱在“地上”，而且在就連身旁的魚皮都一下子被電焦的情況下他自然更是白淨不了。那巨大能量的電擊宛如直麵一大堆高速的鐵錘和長針等等，所造成的劇痛直接令因身心強大而難以昏厥過去的神二一陣意識模糊。

    隨後，神二偏頭瞥見潘仍站在原地，不由地露出了些許笑容，陡然鬆一口氣地想道：‘正如潘天生身具一份野性的力量一樣，他的性子裏同樣隱藏著一隻半隻的野獸！故而，怒意來得迅猛，短時間的平靜過後就會暴風驟雨地發飆，之前那樣整個人失去意識、依靠本能行動的程度還隻是小意思；當然火氣卻也散得飛速又幹淨，僅需完全地爆發過一下，潘馬上就能恢複理智跟平和！’

    “喂，趕緊起來，那點兒傷害你借助‘天狗的妖氣’很快可以治愈，不要想用裝死試圖逃避我的拳頭，混蛋神二！”潘忽然抱胸歪頭，一邊緩步走了過來，一邊用生硬卻不冰冷的聲音地喊著。

    ‘好喲，聽這貌似很是暴躁的語氣，潘明顯並沒有惱我多少！嗯——，大概再來揍我幾拳，此事估計就算過去啦！……’神二在心裏對著自己說了那麽多寬心與放鬆的話，仿佛是在勸慰著自己什麽一樣。接著，他笑得越來越幹澀，還在站起身來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走了神：可惡，什麽也沒有改變，潘的麵具猶在！

    不過，跟猶豫混雜的煩惱通常隻會一閃而過，所以神二隨之選擇順勢略有點兒諂媚地說：‘那個，潘，抱歉，我真的沒有惡意，反而是希望這個計劃能夠幫助你的！嗬嗬，不要一直冷著臉，給點兒反應……啊——，怎麽搞的，想說話卻忘記張開嘴了！’這可能是殘餘強電仍有一些擾亂作用，或者又是神二日常的腦筋兒短路。

    突然，神二感覺到了點點抽象的刺痛，本能地瞬間轉變狀態，全身繃緊地抬頭看向前方：潘不知何時已將右拳放在了神二脖頸的正麵近前處，且好像輕輕慢慢地抵住了他的下巴。

    “壓緊牙關啊，神二，我會盡量把所有怒火壓縮進最少幾下的！”喊著，潘的右臂猛然爆發出了一記猛烈的上勾拳，立時如同解放大型彈簧似的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單是反作用力便壓得他腳下的海獅子沉下去了近十米，同時神二更是堪比子彈地被發射上了雲底的高空。“我理所應當會憤怒啊，把我算計在內、搞亂我們的冒險、不顧了一個船長的責任……可惡！”

    “而最堵心的是你的‘視一切為兒戲’，如果神二你沒能在自己所增加的難度裏成功打倒大熊王，那麽你想想自己的、布羅德和阿基思的、發條鎮居民們的性命將會如何！”潘跟著跳到了神二的一側，帶上一聲破空的呼嘯，抽出了猶如彎曲鋼筋猛然繃直的一腿。麵對這招，神二先是一副差點兒遭折成兩截的樣子，後是往海上砸出了一個數十米高的水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呀，神二，我絕不想看到你犯下可能會沒命或者後悔一生的糊塗啊！”

    過了一小會兒，“咳咳，哦——，還是有些痛，特別是那兩根骨折的肋骨。潘你下手也太狠了，但這樣一來你好歹消氣了吧。”神二一麵輕鬆地笑著說道，一麵沐浴在“天狗的妖氣”中慢慢地活動著四肢，“再說現在也不是爭吵的時候，眼前的這些隻麻煩可是不得不說十分棘手呐！”

    潘點了點頭，平淡卻也認真地說：“的確，也不知道我們是倒黴、還是幸運，竟然碰上了遷徙之中的海獸大群！”四周，幾十隻海獅子在他倆打架的時候早已悄悄圍了過來，遠處還有大量各種各樣的凶猛海獸在湊熱鬧。

    “況且，我們不但打昏了最初打算捕獲的那隻剛成年，而且誤打誤中地弄翻了這個大概不足一年齡的小家夥。”神二苦笑著低頭看向了腳下這不足十米長的小海獅子，是剛才他被潘一腳踢下來的時候碰巧砸中的。

    “管它呢，要是你和我一樣現在都不願費力了，那就準備瞅機會逃走吧。對了，記得盡快收起一個海獅子來，我們等會兒還得依靠那海獸在海中的敏銳感覺追蹤鑽石鍾呢。”

    “我格外喜歡領頭的那一隻，盡管對方一定很難馴服，嘻嘻。”

    順著神二的指向，潘看到一頭大過其他普通同類兩倍左右的海獅子頂著布羅德的帆船剛剛浮上了水麵。

    “你認為海獸個頭越大而搜尋能力也越強，或者收服了老大便可以指揮整個獸群？”

    “不，看它拿帆船當作海賊二角帽的模樣，那家夥百分百應該是個中二病，有趣！”

    愣了一下，潘無奈而冷汗地搖搖頭，一麵隨意地擺手喊道：“算了，無所謂的，隻要你不再搞什麽無聊而魯莽的計劃就好。”一麵立即轉身助跑，朝著帆船的方向高高躍起。

    潘的舉動一下子就引爆了這一小麵海域，惹得那些原本便早已雙眼通紅的海獅子們紛紛暴躁地大吼了起來。有迫不及待的同時撲到了空中亂咬一氣、有的潛下海麵尋找著一擊必殺的偷襲時機、有的配合同伴組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各個身長至少都在五十米以上的海獅子一時間全湊了過來，或明或暗裏貪婪且惡狠狠地盯住了神二與潘。

    神二隨便迎著一隻衝得最近的海獅子蹦起，在來襲的尖牙和魚鰭上麵奔跑，蕩著獅鬣穿梭於撲在空中的獸群之間，緊隨潘後，閑聊道：“我承認自己頭一次的想法和行動十分糟糕，考慮上很不周全、太過於想當然，結果直接弄出來一個惡心的陰謀。但我從頭到尾均並非一時衝動，而是好心……”說到這兒，神二遲疑了片刻，忽然變得壓抑了幾分，“……很認真的！”

    旁邊，一抹巨型尾鰭斜著朝潘劈了過來，裹著牆壁一般的狂風。對此，鬥篷人輕巧地在半空中翻身，四肢交替在風牆上推踩，輕飄飄地由其上方滾了過去，喊道：“這我當然知道，你實際上隻是因為擔心我才那樣地試圖改變些什麽！你最近總是在異常頻繁的故意耍寶，不就是想創造一個更加吸引人注意和議論的對象來讓我漸漸放下對於自己駭人長相的介懷嗎！”說著，潘的氣氛劇烈一變，他的惱怒貌似重新湧了回來。“可是，這也正是我最生氣的地方，相比較一點兒可以用強大戰力彌補的魯莽來說，為了無聊的理由而輕率從事才簡直是愚蠢至極！”

    “你這是什麽話啊，潘，你的困擾怎麽會不甚重要呢！”聽見潘話裏隱藏的自暴自棄，神二慌忙扭頭，結果一腳踩空、半個身子懸空出了海獅子後背的範圍。他急忙往回猛跑，可惜魚鱗太滑，即使把雙腿連成一麵扇子也僅是勉強停在邊緣，“哇哇哇……”看上去頗有些老動畫情節的歡樂感。

    “沒有錯，神二你關心夥伴的心情很正常，但是我的煩惱的的確確很是無聊！”剛歎完一瞥就望見神二又在耍寶，雖然了解對方在自己鬱悶難受的此時一定不是故意的，潘還是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隨之，他沒有直接拉神二一把，而是貌似平靜地一拳將這隻海獅子狠狠地打昏在了浪頭上。

    落下後神二馬上踉蹌著阻擋在了潘的前麵，鄭重地談道：“呼呼，我明白你現在困於迷茫而選擇逃避，所以麵對我可以直接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呀！”這時候，緊接著的攻擊已然臨近，可神二即使拿鞭腿轟尖牙也不願意讓開此處半步。

    潘放緩腳步，卻並未止步。旁邊忽然有一張血池大口籠罩過來，他竟隻是平淡地伸手握住一根犬齒就將其停在了半空中。期間絲毫沒有分神，潘完全讓雙眼一直水波不驚地凝視著神二的瞳孔。“不需要的，神二，我已經打算將它們都盡快扔掉：痛苦的過去無法改變、再糟糕的樣貌也隻能硬著頭皮接受、幾乎源自於賭氣的願望更是不值得繼續追求！”煩躁地大吼一聲，潘像是掄錘子一樣地，猛然把海獅子朝神二的頭頂上砸了過去。

    神二一時間被敲成了上牙“齙”出來的蠢樣子，仍認真而激動地說著：“哈——，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我不是在和你探討什麽人生，也一直都沒有探求過你的秘密，隻是感覺特別不痛快罷了！”話音剛落，他最終忍不住不輕不重地揮出一拳，打得潘往後滑行了幾步。

    “什麽意思？”實際上，潘此刻不用問多少也能直覺地明白些許，畢竟神二一直以來、包括上午的計劃裏都不曾直接插手過他的煩惱。‘那麽，他非常在意的究竟為何事，計劃的目的難道和我想的不一樣，為什麽會生氣？’

    “很簡單，我隻不過就是看你臉上的那張麵具不順眼，單純地討厭那一層隔閡！”神二一邊憤怒地大喊著，一邊越來越猛烈地、亂七八糟地朝潘甩出拳頭，“雖然我常常習慣比較溫柔地對待朋友，但是我也喜歡中二地模仿路飛：一方麵對於夥伴的痛苦或者過去等種種不感興趣，另一方麵當夥伴開口求助時必會毫不猶豫地盡力出手。而同樣的，潘你可以選擇獨自麵對個人苦惱，但是絕不能通過在和夥伴之間豎牆的做法來表達或者阻止夥伴為自己憂心！”

    感受到神二氣息裏那暴風驟雨般的意誌，潘很快便沉默了下來：麵具曾是自己的保護，卻慢慢發現它也是囚籠；對於我想用麵具保護他們的夥伴，大概也是一樣的。

    “明明你曾說過自己大體上早已能夠麵不改色地在眾人麵前稍微露出真麵目，那為什麽還要在和我同屏出現的時候仍然戴上麵具呢！什麽意思，是害怕我會厭惡你的怪異長相，還是說你認為我會不願意與夥伴共同承擔他人糟糕的注視啊！別開玩笑了，潘，嗬哈（咆哮聲）——！”

    神二舉起右臂打在了潘的麵具正中央、爆發地，甚至使得接觸的兩邊在瞬間裏仿佛被壓扁了些許似的。下一刻，“嘭”的一聲巨響，拳前的空氣呈小球狀驟然爆炸開來，半半指厚的鋼鐵麵具停留在原地然後緩緩地破碎開來，而潘則一路直線地倒飛著撞進了布羅德身旁的船艙裏。

    由於神二這一下的震懾，他得以不受打擾地回到船上，也可稍微專心地與潘再趁此氛圍坦誠地聊上一下：

    “計劃的主要目的在於給冒險增添難度，並非為了好玩或者是冒險電影裏出現的那些效果，而是為了層層難度疊加過後的最後一戰才能夠與潘你一同並肩作戰的機會！……”

    對麵，潘石頭一樣地躺在甲板上，將上半身藏在船艙中的陰影裏，格外清醒又格外恍惚地想道：‘覺得兩人一同戰鬥過便可以交心嗎，神二有時候的想法意外得簡單和天真呀。不過，這也是他的船長天賦之一啊，就像僅僅經過那件事情之後他就認同我為“夥伴”了一樣！’

    但是，“到時候，我可以趁亂假裝‘誤傷’地打碎你的麵具，連能用得上的一手隱秘招式我都設想妥當了。而激戰之中、特別是我挨打的時刻潘你肯定無暇遮擋自己的麵部，也就隻能大大方方地於我麵前露臉了。一點點習慣和認可沒有麵具那一點、在無形中化解顧慮，戰後便會自然而然地扔掉麵具和‘麵具’了，嗬嗬！……不管怎樣，我想現在的結果應該差不多吧，男人之間傳遞想法果然還要靠拳頭，哈哈……”

    說完之後，神二微笑著發呆了好一會兒，無比認真地衝著潘舉起了右拳，問道：“夥計，要不要再談一次，嘻嘻。”

    “真是個任性的夥伴，也不虧是個海賊啊！竟然用拳頭試圖打開別人的心結，然而……我確實地收到了，你拳頭裏的那些心意和力量！”笑著調侃道，潘同樣無比認真地坐起身來，伸出了右拳與神二的拳頭輕輕地碰撞上。

    “佐藤神二！”

    “熊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