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拳之後，潘若有所思地沒有立即收回右手，而是迅速握住了神二的右手腕來借此拉著自己起身。在神二猝不及防間，潘毫不猶豫地把頭從陰影裏探了出來，將自己那神秘的麵容展現在了少年的眼前：……‘果然好怪異，不過鎮定下來之後倒是感覺還挺可愛的！’神二第一時間如此想道，內心從頭到尾均未曾出現過巨大波動。

    ……潘的脖頸部分光溜溜的，跟普通人類的同一部位完全沒有太大的差別。但他的腦袋卻與熊貓有著八九分的相像，不僅整體包裹有一層白色細毛、頭頂上長著一對圓耳朵，而且還有純色的黑眼圈、小動物一樣的三角鼻和兩瓣嘴等等。不過，潘的臉型瘦長，鼻梁不高，頭骨的大體形狀則和人類的相差無幾。他的眼神銳利地隱藏在“墨鏡”裏麵，額頭上還寫有熊貓的英文。……

    乍一見到潘的非人模樣，布羅德在下意識之間猛地後退了兩米，立時臉色蒼白、驚疑不定，不過稍後平靜下來的他還是歉意地微微向這邊走近了過來、雖然僅有半步；而神二則是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一副想說什麽卻猶豫不決的樣子，隨即又捂著口鼻慢慢站起身來，直直地盯著潘的毛臉忽然陷入了沉思。

    對此情形，潘從四肢到眼中均顯露出毫不在意，反而有些輕鬆地微笑了起來，淡淡地說道：“不用在意，我早就習慣了，況且單是你們沒有露出厭惡的反應我就已經是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呀。……”盡管他是輕鬆地這麽說，但麵對著別人的異樣眼光不管是否存在惡意都怎麽可能一下子做得到完全不在乎。

    沒等他說完，神二突然上前按住了潘的雙肩，眼神飄忽了一小會兒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嚴肅地問道：“那個，潘，你也知道，呃，抱歉我這麽說，但是，能夠理解的吧，我們馬上就會拿到新船了，那麽，我有些擔心，該怎麽說呢，你……會不會掉毛？”

    “哈？！”潘愣了一下，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哈哈哈……”隨之他寬慰而放心地大笑了起來，神二那是在用另類而幽默的方式表達出了自己絲毫不在意他的怪異。“嗬嗬。”但無論怎麽感激和高興，潘最後還是喃喃著“掉毛”、冷笑著將神二給重重地打飛了出去。

    神二故意拖著誇張且可笑的大叫聲從海獅子王的側麵墜落下去，實則正在得意地抱胸微笑、興奮自己在不中二的前提下開了個滿意加有用的玩笑。

    “咦？”在空中畫弧線的過程中，神二瞥見那頂船的海獅子王此時貌似在莫名地驚訝著，而片刻後對方又突然奇怪地笑了起來。“它難道也被潘的長相嚇了一跳、然後現在也是被我的玩笑逗樂？可這家夥應該是看不到我們船上所發生的事情呀！”

    實際上，海獅子王在想的是它才走神一會兒周圍為何就變得如此安靜，更是由於意識到那兩個可惡的小人兒不見了蹤影而驚訝的。倒是那股誘人的香味還濃濃地留在附近，所以它一轉眼的功夫便不再理會其他有緩有急的念頭了，漸漸眉開眼笑地露出了猴子樣的燦爛笑容，些許口水也差一點兒從嘴角流下來。

    另一邊，潘迎著輕風依靠在欄杆上，望著下方的神二不由自主地講述了起來：“僅僅離開家不足一周的時間，我就開始用麵具、鬥篷以及嚴實的衣物保護自己！各種令人難受的眼神和話語隨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我卻不能完完全全地開心起來！畢竟，我是個怪物的事實沒有發生過絲毫的變化，隻是我從可怕的現實麵前懦弱地逃跑了而已！”

    “所以，我決心把自己變得分外頑強，令身體壯碩得不會再讓人欺負我，要精神堅韌得不會再因為自己的特別而感到痛苦！大約直到兩三個月之前，我成功了，足以用雙手拆毀一艘軍艦的實力加上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的鋼鐵內心，我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脫胎換骨、成為了真正的強者。但是等我一當眾摘麵具之時立馬感覺到還有些什麽煩人的東西殘留在我的心底，如果不及時對著自己寬慰幾句的話大量的負麵情緒很快就會湧上來！這些，神二看得出來，也一直在暗暗地為我擔心！”

    “抱歉，我方才竟然還會害怕自己恩人的外表，真的是太難看了！”布羅德對潘彎了彎腰，咬著牙地說。

    “沒關係的，正如前麵幾句所說，我通過不懈的鍛煉與思考煉得身心強大，完全可以單靠自己融化痛苦的過去了！雖說不如理想中的那般順利、還差這一個小契機才能百分百地達成，但我早已不甚在乎人們異樣的眼光了，嗬嗬！”

    “對了，之前佐藤先生將你打飛過來的起因，莫非正與竹子先生的過去有關？”

    潘奇怪地邊點頭邊擺手，仰頭思考著說道：“對也不對，神二他平日裏的溫柔很容易讓夥伴錯認為是他在擔心對方的煩惱，但實則神二這次的冒險難度增加計劃和對於我的憤怒都隻是來源此前我戴的那張麵具！剛剛跟海獅子群開打的時候，我便是在誤會下阻止神二不要再多管我的‘閑事’，而他其實一直在說的是討厭我自我封閉的情況！”

    比如上午的經曆之中，神二發覺，潘的麵具容易促使他減少表達、不坦率、忽視朋友、形成孤獨的感覺等等。

    “我想神二大概並不清楚麵具上究竟帶著多少糟糕的意義，他應該隻是感到麵具如同一麵高牆、正在阻隔他和我之間的交流或者我的求助！他確實努力不去在意我的過去，卻是碰巧地阻止了我那隻差一步的失敗！”

    “沒錯，我重新隱藏自己的最初目的，是為了防止其他人看見我的朋友夥伴在跟一個怪物走在一起，不好意思的……估計也會有擔心在意之人厭惡自己的可能。不過，或許其中更是包含著我的再度逃避等念頭，那麽多年的努力幾乎被這一個可以戴麵具的理由給堵了回去！”

    頓了一下，潘忽然笑了起來，忍不住越發大聲地喊道：“我說了這麽多，其實隻是在感歎：為了化解過去痛苦，我不但掙紮了很久，也幸好近來獲得了最後的一把鑰匙，那就是名為‘夥伴’的力量！”

    喊聲回蕩在這片海域的刹那，海獅子王驟然甩起了兩條綢帶般的前鰭捂臉，看上去應該是被感動得哭泣。其他所有的海獅子們看了這家夥的反應後，紛紛淚崩，齊齊想歪道：‘王啊，居然為了敵人的友情而落淚，多麽寬廣的胸襟，真不愧是未來的海中霸主呀！’

    實際上，海獅子王是在被潘的喊聲驚醒回神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在全體同胞麵前流了口水，一時間羞愧後悔地忍不住把臉擋上了，而且還一邊擔憂自己顏麵大丟地胡思亂想、一邊不經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嘿嘿，”剛剛喊完的潘正在放平那仰起的腦袋，便看到了神二不知何時已經飛回船上、落於自己近前的欄杆上，因而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還有那一聲輕笑也瞬間驚出了他的一身冷汗，不知這時候該怎麽說，隻得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神二接下來的話：“我聽見了，”咽口唾沫，潘感覺他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因為他唯獨不想讓這個中二的家夥看到自己適才那激動忘形的樣子，“你說自己決定重新戴上麵具是個錯誤，而我對於麵具反感其實很正確，對吧？”

    “嗯，總體上來說是的，怎麽了？”

    神二隨即陰笑了起來，興奮地舉著雙拳，不懷好意地問道：“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可以打回去了，大約三拳吧？”

    “當然不行，你曾魯莽地計劃和行動是事實，萬一害了人也是有可能的，故而你的錯誤跟麵具什麽的沒有關係，不要給我混淆邏輯。”潘的聲音照常平淡，但他同時直接一拳將神二給大頭朝下地種進了甲板裏。

    布羅德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不是為了神二那顆在有所準備的狀況下即使任由海獅子狂啃也毫發無損的腦袋，而是傷心自己這艘普通至極卻要連番接觸兩個怪物加一群海獸的帆船，而後他向四周打量一圈時更是感覺欲哭無淚呀。

    緊接著，潘在“神二斜碑”的麵前找了塊兒寬敞明亮的地方，盤腿直腰地正坐下來。他先是緩緩地深呼吸數下，逐步讓神情變得極度認真，最後才輕咳兩聲提醒神二看過來。

    神二感受到氣氛的轉變，馬上把頭拔了出來，疑惑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潘。

    卻見，潘鄭重地閉上雙眼，並伸出左手直接往腰後一探。可惜什麽也沒有摸到，因為潘的長刀早在他發怒之時便隨手扔出去了。最後，他無奈而可惜地搖了搖頭，隻得別扭地將左手按在甲板上，右手插在腰間，調整情緒準備說些什麽。

    “是不是覺得把刀拄在身前才更帥氣一些？”在潘呼氣的猝不及防之時，神二陡然調侃著打斷道。

    “嗯，本想表現得更有氣勢些……”潘下意識地回答起來，卻又很快反應著他被耍了：“啊啊，才不是中二呢，……隻有一點兒才是，畢竟在你丁點兒船長氣場也沒有的情形下我總得讓這個時刻變嚴肅一些！”對麵，神二懶懶散散、歪歪扭扭地半躺在船邊，有一條手臂耷拉在欄杆上，還頂著一頭亂發和木屑。“啊哈（歎氣聲），算了，神二你還是按照自己的‘自由’來最好了！”潘是放鬆而讚同地這樣說的，可他還是有個好像控製不住試圖拔刀的動作。

    下一刻，熊貓人潘突然凝了神兒，平靜如水，完全鄭重嚴肅地說道：“請允許我入夥，佐藤神二船長！”

    神二雖說一直都想要拉潘當自己海賊團的副船長，但其心裏實則對此並不曾抱過太大的希望。‘我都清楚，自己有點兒中二，孤僻慣了的我也不懂得如何領導別人，容易衝動，喜歡狂想和新鮮的主意，……絕不像是個合格的船長人選！更重要的是，我沒有路飛那樣的大夢想與豪情，不具足夠的人格魅力，連一個跟大海相稱的海賊都算不上！’各種遲疑混雜揉搓，最後隻是凝聚成自卑的一句話：“為什麽會認可我？”

    “嗬嗬，很簡單的，隻有你，神二，一眼就認出了融化在人群裏麵的我！”潘微笑起來，用細流般的聲音平淡地說，卻無比真誠。

    “當然，經曆過無數冒險的你在氣質上本身就宛如一片大海，且比我見到過的所有人都要自由……”說不下去了，神二居然嚇人地裝出了臉紅扭捏。

    潘那邊的話音剛落，海獅子王這邊就簌簌地落了淚，同時兩方的表現又是引得海獅子群紛紛一片讚歎之聲。

    實際上，大家夥一直都未注意到自己的腦袋上麵除了頂“海賊帽子”之外還有人類從存在，它隻是看大家都在痛哭覺得自己也不好特立獨行。

    “海獸群怎麽越來越吵鬧了？”

    “需要我下去看看嗎，或者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了？”

    “不用，副船長，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海賊旗的事情吧，以及……對了，潘你會看海圖嗎？”

    “……我現在反悔是不是有些晚了。”

    這時候，布羅德戰戰兢兢地由船邊走了過來，提醒道：“那個，竹子先生，外麵……”

    “抱歉，‘竹子’隻是我用於隱藏的化名，所以現在你還是直接叫我‘熊貓人’或者‘熊貓’都好。呼——，‘竹子先生’得以功成圓滿地消失，‘熊貓人’終於可以重新回來了！”說著，潘長舒一口氣，暢快輕鬆地伸了個懶腰。

    “哦，好的，熊貓人先生，那個……”

    而潘同樣沒有聽進去，他正與神二爭論著什麽：“喂喂，神二，不會遊泳不是偷懶的理由，找刀的事情你也得想想辦法幫忙，可惡！”說完，潘二話不說衝出帆船，在一大堆海獅子的眾目睽睽之下躍入水中。

    布羅德連忙哭喪著臉回頭求助另一人，卻發現神二不知何時從哪裏泡了一杯熱茶、並且正悠閑地品茶觀雲。青年差點兒哭了出來，苦笑著說道：“那個，佐藤先生，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了，剛才被你鎮住的海獅子們此刻又慢慢圍上來了！”

    聽到這話的神二隨意地向下掃了一眼，卻當即緊皺了雙眉，而臉色也逐漸變得多少有些難看。布羅德以為他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匆忙勸說少年趕緊叫回熊貓人先生然後快逃。但神二則擺了擺手示意青年不必著急，結果跑偏怪異地抱怨著喃喃道：“可惡，這些混蛋海獸，竟然在強勢圍觀，還有那一個個莫名其妙複雜的眼神簡直是太恨人了！”

    “可是，我們會被撕成碎片的，呃不，是隻有我和我的船會被撕成碎片呀，嗬嗬！”布羅德猛地跪到甲板上，低頭甩淚，一副真是服了你們兩位的崩潰表現。

    “不用擔心，潘他不是下去了嗎，相信他可以搞定的。”稍稍俯視一下，神二一眼就找到了潘的所在，“既然潘是我的副船長，那肯定……”他清楚地望見對方正浮在水麵上、像其他的海獅子一樣在用睜圓的眼睛看向這邊，熊貓人完美模仿得甚至令神二感受到了動物園裏猴子的待遇跟絲絲嘲諷，使得他瞬間落了滿頭的黑線，“……是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

    對此說法，布羅德難免控製不住眼角抽動了幾下，隨即在心底咆哮著吐槽道：‘喂喂，這是什麽奇怪的邏輯啊，幸好阿基思沒有跟過來！’不過，雖然理論上十分扯淡，他的情緒還是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也是啊，我今上午在冒險途中完全是個路人，因而才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見識到了佐藤先生和熊貓先生那全麵而驚人的強大！他們的精彩冒險，我這個路人是不應該摻乎的！’

    “沒錯，佐藤先生，你……”回到甲板中央的神二居然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棉被和枕頭，曬著暖洋洋的陽光打起了瞌睡來。“哇呀，你也太淡定過頭了！”

    與此同時，海獅子王忽然深沉地遠望向視野盡頭的海平線，不怒自威、烏雲壓城，直接把那邊的一隻海鬆鼠給嚇尿了。大家夥那樣看上去估計在思考著什麽重要的問題，其他同類們猜測它應該在打算但猶豫和小人兒們重新開打的事情，混在其中的潘也一樣：‘麻煩啦，看這份表麵平靜過頭實則磅礴異常的氣勢，很可能海獅子王馬上要親自動手了吧！’

    實際上，它隻是三分之一的心神在發呆，三分之一在無聊，三分之一因為剛剛誤打誤撞獲得的眾獸支持而重新恢複自信並中二了起來。

    潘緊張地迅速穿梭在海獅子群之間，不斷觀察著身旁每一隻猛獸的狀態和表現，匆忙分析和判斷著獸群即將可能的危險舉動：盡管中間出了點兒波折，它們仍舊保留著些許憤怒以及對於神二特製魚餌的饞嘴；基本隻要王的一聲令下，至少有過百的海獅子會撲上來。

    另一方麵，調查期間竟根本沒有任何一隻海獅子意圖攻擊潘，顯然它們全都認為這人也是自己的同類。如此情況甚至連潘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他化身龍套的的天賦居然悄悄進步到了連非人類群體也能輕鬆融入的地步。

    ‘是不是最近跟神二相處得時間久了，也遭感染到他那自我催眠一樣的中二了？’潘靈光一閃地想道，立時嚇得自己一哆嗦，‘唔唔，太可怕了，不可能的，我最多是由神二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吧！況且，我從前並未聽過“中二”這一詞語，怎麽會在認識神二之後短短數周裏便通曉了它的意義和內涵呢！’

    ‘此時與周圍都是敵人的情況就好像以前遭人圍觀、惡語相向的情形差不多，所以我應該是借鑒了曾經的些許經驗才是：不要把任何人放進自己心中的“視野”裏來，想象自己就是個隨便來這兒活活的外星人，別人怎麽想怎麽說我都不會掉一分錢地無所謂！……等等，我是不是想象得略微過了頭，難不成又貌似比較接近“中二”了些許？呃，可惡，真不想被神二那個笨蛋傳染，畢竟他每次犯病過後都恨不得挖個坑來將其埋進去！’胡思亂想兩段，潘便自我擊沉了。

    過了一會兒，潘重新從水中鑽出來，最後望向了海獅子王。對方不知何時閉上了雙目，抱胸直背、微微昂頭，一動也不動，還從喉嚨裏緩緩傳出著某種令人可怕的低吼，並從全身散發出了穩如高山的恐怖氣勢。

    實際上，它隻是無聊地睡著了而已，那唬人的姿勢也僅為中二的慣性。

    潘凝重地搖了搖頭，高舉手臂朝著帆船比了個大姆指，意思是在示意神二“我們現在就可以揚帆起航了！”當然，神二正在暖烘烘的被窩裏犯迷糊，要不是擔心熊貓人的布羅德及時注意到的話他估計會被扔到海裏泡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