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五碗狗血: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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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的感覺是很不好的。

    至少大皇子在第二日清醒過來的時候,仍舊覺得自己的頭一陣一陣的發疼。

    他從來沒有飲過這麽多酒,昨晚宮人將他扶回去後,他便倒頭睡下了。

    要不是大皇子妃在大皇子睡著後又替他簡單地擦拭了身子,說不定他現在聞著都是一陣酒臭味。

    隻是。

    封湖知坐在床上,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昨日壽宴散場後,他覺得有些煩悶,就想到處走走,於是就讓大皇子妃帶著孩子先回去了。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他遇見了朝驚。

    然後他在酒精的驅使下變得不像自己。

    甚至,還向對方表白了。

    ——

    “我好不好看?”

    “你不喜歡我嗎?”

    “你喜不喜歡我呀?”

    “我好喜歡你,你不要不喜歡我好不好?”

    “我喜歡你的。”

    “我就是喜歡你。”

    封湖知的腦海完全被“喜歡”這兩個字充斥,哪怕已經清醒過來,他都還能回想起昨晚他說話時的語氣。

    隻是這些都沒有朝驚的話更讓他感到難以接受。

    也不算難以接受。

    ——“隻不過或許是殿下在還沒有確認自己的感情時,朝緣就不幸去世了。”

    她並沒有錯的。

    正常人被自己心儀的人拒絕了,都會有失落的情緒,可醒過來回想起整件事情的封湖知,沒有因為朝驚的拒絕而有所失落。

    甚至於,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昨天在抓住了少女的手後,仍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因為他心中藏著的那個人啊,從來都是不朝驚。

    她是,最沒有辦法吐言,最不能表露,最隱秘的。

    是早已死去的朝緣。

    封湖知站起身,由宮人伺候著穿了衣服後便來到了書房中。

    那幅曾經被大皇子妃發現的畫像正擺在書桌旁邊,畫卷保存的非常妥善,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珍視。

    大皇子輕輕打開畫卷,畫中人的樣子一點一點暴露了出來——

    它確實有一張朝驚的臉,可是背景和衣服都不是朝驚所熟悉的。

    一樹一樹盛開的桃花前,穿著粉色衣裳的少女展顏輕笑,好看的眼眸中透著天真爛漫。

    朝驚沒有在這樣的地方出現過,她也不喜歡粉色的衣服。

    同時滿足這兩者條件的,隻有朝緣。

    或許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朝緣一直都是文靜柔和的大家閨秀模樣,可是很久以前,她也是一個帶著淘氣的孩童。

    那時候小姑娘才十三歲。

    封湖知和其他貴族子弟一起踏春,走著走著他就偶然闖進了一片桃林,桃林中花葉翻飛,不知不覺間他就走到了深處,卻沒想碰見個小姑娘。

    他當然認得這人是朝緣。

    可對方跟平日裏見到的穩重端莊的形象完全不同。

    玉雪可人的小姑娘頂著一頭桃花站在樹枝上,就這麽俏生生的看著他。

    小姑娘身穿粉色的衣裳,幾乎和那一樹桃花融為一體。

    她就像是一朵桃花精。

    這樣一個場景,他記了六年時間。

    當筆下畫出朝驚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卻早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在他還來不及整理清自己的感情時,朝緣就已經死了。

    於是他不自覺將對朝緣的情感寄托在了朝驚的身上,甚至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對方。

    若不是昨晚被點醒,他又該什麽時候才會認清呢?

    封湖知看著手中的畫卷,似是自嘲般笑了笑。

    因為是不能動心的人,所以這份感情一直被他死死死死地壓在心中,半分也不肯讓它跑出。

    可從始至終,他喜歡的,都是桃林中猶如精靈般的女孩子。

    大皇子又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將手中的畫卷慢慢收起。

    日子就這樣不疾不徐的過著。

    隨著朝貢節的到來,諸位皇子都忙碌了起來。

    朝貢節,顧名思義,就是通過敬獻禮物的方式,表示順從或結盟的日子。

    每到這一天,各個附屬國,或者實力不及的國家,都會派使者運送一批珍貴的寶物,前來朝貢。

    而這一次前來的附屬小國中,有一位公主卻看上了五皇子封取陵。

    公主姓南名薑,長相一流,身材一流,性格一流。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任憑南薑怎麽明示暗示,五皇子還是風雨不動安如山,一點也沒有要接招的意思。

    眼看著朝貢節要過去,他們要回到自己的國家去了,公主才坐不住開始主動出擊。

    南薑特意尋了個時間,將約了封取陵出去。

    這一日是難得舉國歡慶的日子,男男女女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一起外出結伴而行。

    在這一天,世俗所有的規矩都不再束縛眾人。

    因此南薑和封取陵晚上一起出去也不算不妥。

    隻是後者是在權衡之下才考慮赴約的。

    他對南薑並沒有男女之意,也不想讓對方誤會。

    可是對方言辭誠懇,封取陵覺得如果要打消這位公主的想法,必須得自己親自向對方說清楚。

    南薑是一個認死理的人,但同時她也是一個活得極其通透的人。

    這也是為什麽封取陵可以容忍對方對自己進行的這麽多的示好,因為她做事十分有分寸,不會讓人感到厭煩。

    隻是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五皇子,你們這兒真熱鬧,我還從來沒逛過呢,今天難得有時間,你能帶我逛一逛嗎?”

    街上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哪怕是心情低落的人見了,也會不由自主受到感染。

    所以南薑這番話倒是出於真心。

    她並不是特意纏著封取陵陪自己逛街才這樣說。

    隻不過這樣說的目的也包含了上述一點就是了。

    異國的公主站在身側,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眼底更似星河燦爛。

    “抱歉,如果公主今天約孤出來隻是為了逛街的話,那麽要讓您失望了。”

    封取陵既然已經決定拒絕對方,就不會再做出讓她人感到誤會的行為。

    他的拒絕也是這樣直白坦蕩。

    五皇子是優雅的,如謫仙般的,可他看著南薑,同樣也是冷淡的,沒有感情的。

    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打算進一步將話說開。

    隻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說出口,就察覺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耳畔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音調清軟綿柔“陵哥哥,原來你在這裏啊!”

    少女好像是找了他許久才找到,聲音裏還有一絲驚喜。

    稍後又見她將目光看向了南薑,然而又拉了拉封取陵的衣袖問道“這位是誰呀?”

    她的眼眸幹淨清澈,聲音是純粹的好奇。

    禦翎今日沒戴麵紗,難得熱鬧的日子,丞相夫人也不拘著兩個孩子出去遊玩。

    不過朝驚是和封堯一處,而她卻是一個人。

    這一回和上次對方在他麵前摘掉麵紗的感覺又不相同。

    禦翎臉上略施薄妝,額頭還特意點了一個紅點,嘴唇殷紅。

    陡然見到對方這副樣子,又聽到那如同小貓般清清軟軟的語調,使得封取陵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揮開對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

    明明還是一樣的長相,可五皇子總覺得禦翎和從前的朝緣有著不同。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剛才禦翎的問題和動作,明顯是來幫他解圍的。

    能有一個體麵而又不會傷害到異國公主的機會,封取陵並不會拒絕。

    他嘴角緩緩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甚至還將自己的手放低了一些,好叫禦翎可以更方便的牽住他的袖子。

    “這位是南國公主,南薑。”

    關於朝貢節,禦翎還是有所裏了解的,所以她並沒有奇怪為什麽其他國家的公主會出現在這裏。

    隻是聽完封取陵的話後,禦翎再次調轉了自己的視線。

    她目光真誠地望著南薑,“你是公主,怪不得長得這般好看。”

    沒有恭維,也沒有諂媚,少女就這樣語氣平緩,眼神清澈的看著南薑說道。

    這讓異國公主因為剛才對方的出現產生的細微不悅徹底消失。

    南薑的確是一位通透的人,在她看出禦翎和封取陵之間似乎關係匪淺的時候,就將自己對五皇子的心思收了起來。

    她確實是喜歡對方,可對方對她的態度和對這位小姑娘的態度卻大不相同。

    南薑可是位公主,什麽樣的東西沒有。

    這樣心裏已經有了其他人的男人,她就算丟了一個,也總會遇見一個心中隻有她一人的男人。

    異國公主個性可愛,敢愛敢恨,在坦蕩收下禦翎的讚賞,並表達了自己對對方的喜歡後,就沒有再多糾纏封取陵。

    她帶著自己身邊的人朝著另一個反向走開,就算不能收獲一個心上人,這節日還是要好好過的,畢竟這麽精彩。

    人海人海之中,封堯和朝驚也看到了封取陵。

    兩人都看出對方是被南薑拉出來的,關於這位公主最近一直在向封取陵示好的司馬昭之心,封堯已經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告訴了朝驚。

    就在他們難得良心發現,想要上去替對方解圍的時候,就看到一位女子從後麵拉住了封取陵的衣袖。

    兩人離得非常近,而五皇子也沒有揮開對方,反而任由對方靠近。

    其中可見親昵。

    隻是女子一直背對著兩人,因此封堯和朝驚都沒能看到對方的正臉。

    而前者在看到禦翎的時候,眼神微眯。

    封堯想不明白,為什麽最近總是會碰到像朝緣的人。

    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子,背影和朝緣也很相像。

    在他身旁的朝驚則是略微沉吟,“我認得這身衣服,臨出門前,姐姐就是穿的這一身。”

    她說的姐姐就是禦翎。

    由於禦翎比她出生的月份大,所以兩人在府裏都是以姐妹相稱。

    隻是她卻又奇怪,“怎麽姐姐會和五皇子殿下相識。”

    從禦翎被認回來後,除非是某些特殊的場合,不然對方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樣的話,禦翎又是怎麽認識五皇子殿下的呢?

    在他們這個角度看過去,雖然看不到禦翎的正臉,可是卻能看出對方並沒有戴麵紗。

    無論是封堯還是朝驚都沒有見過禦翎沒戴麵紗的樣子。

    然而她卻這樣出現在了封取陵身邊。

    兩人對視一眼,就準備過去看看情況。

    隻是人實在太多了,又因為一個活動,造成人群一陣竄動,等到封堯和朝驚兩人走到封取陵剛剛呆過的位置,原地已經不見兩人的身影。

    另一邊,被順利解圍後的封取陵正跟禦翎並排走著。

    牽著的衣袖早已放了開來。

    封取陵今日沒帶下人,所以陌生的人群中隻有他和禦翎兩個人。

    朝緣和他們在一處玩的時候,因為年紀小,長得又乖巧,所以平日裏叫起大家,都是哥哥長哥哥短的。

    這是朝緣才擁有的特殊權利。

    不然一般女子在皇子麵前,都是要尊敬的稱呼一聲殿下的。

    所以小的時候,她經常叫封取陵“陵哥哥”。

    然而這樣的稱呼,隨著少女的長大和“死亡”,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叫了。

    今天突然聽到對方這樣的稱呼,五皇子有些愣神。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再一次叫起這個稱呼,竟然是在這種場合。

    如是想著,封取陵不禁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對方。

    卻見少女揚唇一笑,額心一點顧盼生姿,“五皇子為何這樣看著我?”

    她又變了稱呼。

    從陵哥哥到五皇子,一下子生分了許多。

    對方和剛才的樣子很是不同。

    她仿佛突然從朝緣變成了禦翎。

    盡管知道禦翎就是朝緣,可封取陵還是不由自主將她們當成了兩個人。

    五皇子收起了側頭的動作,目光直視前方。

    “你我自幼相識,不必叫得這樣生分。”

    這是還默許對方叫他陵哥哥,而非五皇子。

    他的聲音落在嘈雜的人群中顯得有些小,可卻足夠讓禦翎聽清。

    隨即他又問起了禦翎當初在戰場上究竟是怎麽死裏逃生的事情。

    因為少女在他麵前的不隱瞞,所以五皇子知道朝緣就是禦翎,才會有此一問。

    對於這個問題,禦翎將當初和丞相解釋的那套說辭又重新搬了出來。

    不管封取陵相不相信以樸雲道長的能力,究竟能不能令人起死回生,反正少女都將所有的事情推給了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