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老人與巨人

    ?封馬道之變一月之後，長羽身上的傷已大好。一月以來，他再沒有聽到有關南霄的任何消息。

    ????此刻，長羽坐在庭中，眼定定望著茶杯，已經愣了好一會。

    ????懷璧從他前麵走過，不禁有些納悶。

    ????“公子，你沒事吧？”懷璧在他耳邊低喊一聲。

    ????“哦，我沒事。”長羽緩過神來。

    ????這時，突然韓昌從門外匆匆趕來，對長羽說道“不好了，公子，工人在河道挖出一具屍首。”

    ????長羽聽罷有些吃驚。“什麽，帶我去看看。”

    ????“是。”

    ????倆人快馬趕至河道時，工人們正圍成一圈討論著屍首的來曆，韓昌早已派了官兵，把屍體給圍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長羽問道。

    ????“據仵作查看，這人七十多歲左右，已經死了大概有十多年。”

    ????“怎麽死的。”

    ????“回公子，目前沒有發現任何傷口或中毒現象，應該就是正常死亡的。”

    ????長羽湊過去，把屍骨裏外瞧了一遍。“也是奇怪，肉身都沒了，衣服倒是完好無損。”

    ????長羽向屍骨看去，發現他懷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顧著。他伸手向裏麵探去。

    ????“公子，小心。”韓昌在一旁提醒道。

    ????“無妨。”

    ????長羽從他懷裏掏出一個卷軸，一本日誌，均完好無損。長羽打開卷軸，裏麵赫然是一副地圖。

    ????“這地圖所畫地域，倒是沒見過。回去再研究吧。”

    ????“韓昌，叫人把他好好葬了吧。”長羽叮囑道。

    ????“是。”

    ????此間事了，長羽便打道回府。剛一進門，懷璧便迎了出來。

    ????“公子，沒出什麽事吧。”懷璧忙詢問道。

    ????“正好，你也來看看吧。”長羽招手示意懷璧跟上。

    ????倆人一同進了裏屋，此刻天色已暗。懷璧取了燭台過來。昏黃燈光下，一書一卷都散發出神秘的氣息。

    ????“公子，是什麽東西啊？”懷璧好奇的問道。

    ????長羽嘿嘿一笑，道“死人東西。”

    ????“啊，這麽可怕，我可不看。”懷璧忙的別過頭去。

    ????“有我在，你怕啥，叫你看就看。”

    ????“哦。”懷璧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被好奇心吸引了。

    ????“這卷軸倒是看不出什麽明堂，其中所畫的地域河流都感覺很陌生，實在看不出什麽明堂。”長羽顧自說道。“就剩下這本日誌吧，希望能有所發現。不知這書的主人，十幾年前，都有些什麽樣的經曆。”

    ????那日誌通體幽黃，古樸，沒有一點破損。長羽長舒一口氣，翻開了日誌的第一頁。

    ????第一日，我決定開始這趟荒唐的旅行，並寫下這本日誌，以供後人觀瞻。

    ????我住在北之濱的牧村，和這裏許多人一樣，在這待了近乎一輩子的時間。村裏好多人一輩子都不曾離開過這裏。如今我第一次走出村子，恐怕也是唯一的一次。還能不能回到故土，我不敢妄下斷言。

    ????在我二十歲的那年。牧村來了一個女人，她從別的地方聽到有關這的傳說。在北之濱，北蒼山的山尖之上，有一個巨人停留於此。他的來曆，無人知曉。曾經有人在黑夜裏，聽到過巨人的啼哭。而我家門前，便是那北蒼山。北蒼山挺挺而上，不知其高。有人稱，北蒼山高的直達天幕，人在上麵，手可摘星。可是，這個女人卻要去攀這樣一座高峰，隻為了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巨人。她總是興致勃勃地上去，卻又失落的下山。

    ????北蒼山太高了，她總是堅持不到登上山頂。她漸漸引起了我的好奇，既然上不去，為何不放棄呢？我開始計算著她每每下山的日子，為她盡可能準備好豐盛的一餐。她吃飽之後，又會繼續上路。我們一直保持這樣的默契，就這樣過了一年。

    ????一年後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為她準備好食物。她從山上下來，很認真的盯著我。那時她告訴我，她放棄了。

    ????她成了我的妻子，和我一起生活在牧村。我們度過了平常夫妻該有的時光，隻是沒有自己的孩子。直到她死去，我又變成了孤獨的一個人。

    ????她去的那年，我六十七歲。之後連續三年，我都過的渾渾噩噩，怨恨老天為何不快快收了我的性命。

    ????有一天，我坐在門前，望著那北蒼山。我突然下了個決定，要替我的妻子，去看看那山頂的巨人。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就出發了。

    ????這時，我終於見識到北蒼山是如何的高大。貼在山壁，我如那撼樹的蚍蜉。不，或許更加渺小。可是我已經沒什麽好怕的。如今就剩下這麽一件事，非做不可。

    ????奇跡的是，我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在用了一個月之後，終於登上了山頂。

    ????我想，也許冥冥之中，我的妻子一直守護著我，給予我力量。

    ????最讓我沒想到的是，山頂之山，真的有巨人。我原本以為，任何的傳說，都不可信。總得來說，他就是一個雄壯威武的漢子，隻是他的身軀，簡直有半座北蒼山那麽大。他雙腿分立，雙手上舉，支撐著浩瀚的天幕。我想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嚇一跳。

    ????可是我已經活了足夠的歲月了，還有什麽好怕的。於是我大著膽子，向那巨人打了聲招呼。我想我與他隔著半座山的距離，他可能聽不見我講話。但他聽見了，他那渾厚的聲音傳來，耳邊的聲音無比清晰，他在對我說“你好。”

    ????本來，所有的事情都應該結束了，我了了亡妻的遺願，本該下山，老老實實度過我最後的時光。可是，從巨人的口中，我聽到了一件更加令人吃驚的事。

    ????大概是在一萬年前，巨人尚在北之濱的大地上安睡。那日，北之濱與南之極的天柱毫無征兆的倒塌，天幕壓下，直逼大地。無數人的哀嚎把他從夢中驚醒。不做它想，他手撐天幕，一躍登上北蒼山的山頂，阻止了天幕的下沉。可那南方，怕是已陷入了混沌。巨人心中正焦慮，南方的天幕升起，與大地分離。有人，和他做了同樣的事。在南之極，頂起了天幕的那一端。

    ????從撐起天幕開始，他們共同經曆了漫長的歲月。日月星辰在他們的掌中流過，飛鳥野禽在他們腳下遷移。

    ????那個人的力氣比不得巨人，常常會支撐不住讓天幕傾斜。於是這個時候，巨人總是蹲的更低一些，好讓天幕那端的人能夠歇上一歇。漸漸的，有個想法在巨人心中暗生。他好想去親自看看，天幕那一邊的人是誰，他有著怎樣的模樣。支撐天幕的歲月，剝奪了巨人所有的自由。好在，還有一個人，與他共同承擔。

    ????可是，突然有一天，巨人開始感覺不到來自天幕另一端的回應，一天又一天，天幕的另一端再也沒有傾斜過。無窮無盡的孤寂向巨人襲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那是他不願相信的事實。那天晚上，巨人哭了，哭聲響徹了整個北之濱。

    ????巨人拜托我，他想知道天幕那邊的人怎麽樣了，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他是否已經修好了天柱？他是否已經平安離開？

    ????我問巨人為何不試著修好天柱，再離開北之濱。可是巨人不想冒險，讓世人罹難。而且，他已經在此待了一萬年了，身體早已和北蒼山長在了一起，分不開了。

    ????一副卷軸從天空中飄下，落在我的掌心。他說，隻有靠著這幅地圖，方能找到南之極。

    ????於是，在我七十歲的年紀，我開啟了這趟荒唐之旅。我的愛人啊，願你保佑我，此行順利。

    卷二目標南之極

    ?一陣沉默後，長羽翻過一篇，看著日誌的下一頁。

    ????第四日……

    ????“公子，為什麽他直接跳到第四日來呢？”懷璧突然問道。

    ????“可能是他覺得前倆日很普通，沒有必要記吧，咱們接著往下看。”

    ????“是。”

    ????第四日，我行至不歸城。這城空無一人。我走在城中，感覺脊背發涼。我一直不敢回頭，壯著膽子往前走，三天三夜，終於走出這座空城。地圖上說，不歸城不得回頭，否則會有可怕的事發生，我一直牢記，所幸一路平安。

    ????第十日，地圖上的紅線若有若無，我迷失在了瀛洲。我原以為我會死在這裏。老天保佑，我終究回到了現實之中，當地的漁民們救起了我。

    ????二十日，我終於覺察到了地圖的秘密，每當紅線出現的時候，我將會進入未知的地方。我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昨日的事太可怕了，我不想再提。我想，明日到達常樂城之後，就在那裏休息一陣。

    ????看到這裏，長羽不禁驚訝道“怎麽可能，他竟隻用了二十天的時間，便從北之濱來到了常樂城。要知道，哪怕是身體健壯的年輕人，不眠不休也須得走上五個多月啊。”

    ????“公子，我想看看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懷璧有些心急。

    ????“哦。”長羽了然，收起疑問，把書翻到下一頁。

    ????“沒有了。看來他是死在了二十一日之後。”長羽說道。

    ????之後，倆人一陣靜默。日誌裏所記載的事太過匪夷所思，他倆需要時間來緩緩。

    ????“不早了，先休息吧。”長羽對懷璧說道。

    ????“嗯，公子也是。”

    ????倆人各自回了房。長羽躺在床上，心裏久久不能平靜，翻來覆去睡不著，遂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門。沒走幾步，便到了庭院。

    ????“公子。”“懷璧。”倆人同時喊了對方。

    ????“睡不著啊？”倆人異口同聲。

    ????“要不我們去看看？”長羽先一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懷璧爽快的答應。

    ????“怎麽，你不害怕那日誌裏的東西？”長羽問道。

    ????“我想過了，如果人生能夠精彩一分，哪怕死在這旅途當中，我也心甘情願。”說這話的時候，懷璧的眸中明顯有星光閃動。

    ????“好，那咱們明日就出發。”長羽將手一拍，做下決定。

    ????“可是公子，你能就這樣放下夢陽嗎？”懷璧突然問道。

    ????“沒事，如今北狄之亂已解。受傷的日子以來，我已經把事情交給長永來辦了。他做事，我一向放心。你說的對，就這麽平淡的過一輩子，我也絕不甘心。”

    ????“嗯。”懷璧點點頭。

    ????“你等一下。”

    ????長羽折回房中，拿出日誌，筆墨，和燭台。

    ????“照老前輩的，咱們把日誌寫下去，時間就從今天開始。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是，公子。”

    ????“那公子，開頭怎麽寫啊。”懷璧拿著筆，有些遲疑的問道。

    ????“就以第一日吧，咱們重新開始。”

    ????“嗯，聽公子的。”

    ????於是懷璧翻開新的一頁，在上麵寫道

    ????第一日，公子與懷璧決定繼續前往南之極，繼承老前輩的遺誌。滿天神佛在上，請保佑公子和懷璧，此行順利。

    ????“喲，寫得不錯嘛。”

    ????“公子，你又取笑我。”

    ????“看看我們的第一站是哪？”

    ????長羽和懷璧打開地圖，一道紅線驟然出現，地圖所指，名為白鷺洲。

    ????“公子，聽說過這個地方嗎？”

    ????“聞所未聞。果然，如老前輩所說，不是現實之地。可是如何去了？”

    ????長羽眉頭一皺，在紅線上摩挲一下，地圖的樣貌瞬間改變。

    ????“咦，這不是應河嗎？”懷璧納罕道。

    ????“果然，這地圖不一般。今天先休息，明天咱們就出發。”

    ????“好。”

    ????第二日，長羽和懷璧準備好行李，便上路了。長羽交代韓昌守好公子府，對外稱自己遠遊。畢竟，這種奇異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地圖所指，我們要先過應河，到河中心這個位置。”長羽指著地圖給懷璧看。

    ????“公子，這麽多年，也沒聽說過應河之中有什麽神秘的通道啊？”

    ????“別急，我們先試試看。”

    ????倆人趕至應河，買下小船，自行下槳開行。

    ????長羽將懷璧扶上小船，劃著槳朝著地圖所指方向劃去。

    ????“公子，讓懷璧來劃吧。”

    ????“沒事，懷璧，你來幫我指指方向就行。”

    ????“是，公子。朝右一點。”

    ????“這裏嗎？”

    ????“不對，再過去一點。”

    ????“這樣？”

    ????“嗯，再往前劃幾下。”

    ????“是這嗎？”

    ????“嗯，就是這。”

    ????“好像沒有什麽變化啊。”長羽有些疑惑。

    ????“公子，你看。”懷璧指著河岸。

    ????長羽看過去，驚訝道“怎麽會？河岸什麽時候離我們這麽遠了？”

    ????“不對，河岸的環境變了，那這河。”長羽頓時這水流澎湃許多。突然之間，空間居然變換了。這種事情，長羽以前想都不敢想。

    ????“公子，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懷璧害怕的攥緊長羽的衣袖。

    ????“是白鷺的聲音。在那！”

    ????長羽手指著的方向，一座小島挺立。

    ????“難道那就是白鷺洲？我們去看看。”

    ????“嗯。”懷璧點點頭。

    ????“島中間的那東西是什麽？”隔著些距離，看不清島的全貌，長羽有些疑惑。待將船靠近岸邊，終於看清。

    ????那島中央小山聳立，外部密林環繞，本該連成一片，卻有一把鏽跡斑斑的刀將深入島腹，將整個小島一分為二。

    ????“居然會有如此巨大的刀，竟然能中分了這白鷺洲。”長羽納罕道。

    ????“公子，我們上去嗎？”懷璧緊攥長羽衣角

    ????“怎麽，害怕了。”

    ????“才沒有。”懷璧放開長羽的衣角，大著膽子下了船，嘴裏一哼，道“去就去，我才不怕。”

    ????長羽無奈一笑，長袖一甩，說道“好，那我們走著。”

    ????倆人尋了處靠岸的草叢，將小船拖了上去，船頭引繩，插了木樁。

    ????“懷璧，去南麵還是北麵，你來做主。”

    ????懷璧想也不想，手指向南麵說道“既然要去南之極，選南麵吧。”

    ????“好，聽你的。”

    ????長羽和懷璧下了船，向島南邊走去。一群白鷺被聲音驚起，各自逃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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