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想成為強扭之瓜的葉大人

字數:8324   加入書籤

A+A-


    窗外沒有神捕大人。

    隻有聽了神捕大人的名頭瑟瑟發抖的土匪們。

    甚至有一個平日裏就膽小如鼠,隻操持著土匪窩裏的雜事的漢子立馬撲倒,鑽進了雞窩裏,頂上了一個破籮筐。

    雞飛蛋打,隻怕就是這麽個情形。

    “啊——”

    驚飛了了枝頭打瞌睡的雀鳥。

    本是閑暇的午後,被瀟挽輕飄飄的一句“神捕大神”給攪黃了。

    暈暈乎乎的柯虎揮動大棒,敲在了粗壯的樹上,“吵吵什麽。”

    “神捕大人在寨子裏!”不知誰嚎了一聲。

    雙頰酡紅的柯虎打了個酒嗝,立在那處想了許久,什麽神捕大人?他們都在跑什麽?吵什麽?碩大的疑問壓到了他的頭上,他再度打了個酒嗝。

    葉驚闌掩麵笑起,“柯大俠,是現在正在江楓城捉賊的緒風大人啊。”

    “噢,緒風……”柯虎揉揉腦袋瓜子。

    “噢,緒風。”他敲敲腦瓜,想要將裏麵被葉驚闌的酒水麻痹的腦仁兒給敲醒。

    “噢,緒風!”他總算是想明白了,雙目圓睜,“什麽!完了!”

    隻有臨春最為鎮定,他雙手緊握大刀,一步一環視,“大哥,沒有神捕大人的蹤影。”

    “老子就知道,這些人都是經不起大風大浪的,不像老子,就不怕那人單槍匹馬地來,山寨中那麽多人,還怕擺不平一個捕頭?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叫……龍什麽淺水來著?”雙手抓緊了蓋在腦袋上的鐵鍋,柯虎兩股戰戰,嘴上卻是不饒人。

    臨春瞟一眼,沒有揭穿這人的色厲內荏,他打著哈欠,回答道“大哥,是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咣當”一聲,臨春的頭上被罩上了大鐵鍋,還被人狠狠地用棍子敲了上去。

    柯虎“啐”了一口,“格老子的,罵誰是蝦兵蟹將?還狗呢,真以為老子沒讀過書嗎?”

    “大哥英明。”臨春隻能委屈巴巴地認了。

    葉驚闌憋著笑,別過臉去,看來不用他出手端了這個全是傻蛋的寨子,瀟挽一人足矣。

    房內,因了被蒙住眼,雲岫不知在瀟挽那一嗓子喊出之後所有的聲響都是由她一人自導自演出的。

    瀟挽故意拉開了門,再關上,捏住了自己腰上那顆銀鈴鐺。

    軟底鞋在鋪滿了木板的地麵上隻餘幾不可聞的輕微的腳步聲。

    就像緒風的腳步聲。

    緒風平日喚她什麽呢?

    瀟挽?太過生硬了,不過他就是這麽稱呼她的,一板一眼,失了樂趣。

    女賊?生分到恨不得把她送進天牢之中,剛認識之時不知曉她的名,情有可原。

    還有什麽呢……

    好像沒有了!

    就不能親密一點,比如“嬌嬌”,“親親”,“甜蜜餞兒”這類甜膩膩的稱呼?

    她細想之後,粗著嗓子說著話“挽挽。”

    雲岫的心一沉。

    “你喚我有何事?”瀟挽一力模仿著緒風的聲音,倒是惟妙惟肖。

    “你來瞧瞧,這人可是你識得的?”瀟挽以自己聲音應著。

    “好。”像極了那個自稱有柔軟的心的男子。

    雲岫沒吭聲,嗓音同緒風無異,她對緒風不甚熟悉,若說緒風出現在土匪山寨之中的話……

    不是不可能。

    外麵的各類雜音四起,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

    假裝緒風的瀟挽,歎口氣道“這人我是認識的。”

    雲岫還是按兵不動,她想聽聽緒風如何說,不過,聽屋中人的鼻息,竟沒有多一人。

    “正是葉大人。”

    雲岫聽後,嘴角噙著一抹淺笑,這個人眼神真差。

    “張東林,你到現在還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嗎?”瀟挽笑道,銀鈴子適時響了響,和銀鈴輕響一般的笑,和笑一般的銀鈴輕響,在此刻相交,難舍難分。

    “我改。”

    “改成什麽?”

    雲岫咬了咬下唇,連連歎氣,“葉驚闌。”

    “聽聞葉大人乃是天下最美的人,瀟挽能夠一睹芳容,實屬榮幸,得罪了!”

    瀟挽的小扇子點在了雲岫的耳垂上,“咦。”

    她在尋找一個縫子,戴人皮麵具的人都會在耳後留一道顏色不同的縫子,因了麵具與自身的膚色會有所不同,可是她沒找到。

    以指腹沾了桌上放著的瓷杯中的茶水,在雲岫的耳後輕搓。

    “果然。”她發現了那一條被脂粉遮了本來顏色的縫子,一撚,一夾,再掀。

    隨著人皮麵具和蒙在雲岫眼睛上的黑色布條子被她的手帶走,她看見了一張清麗的臉和一雙水霧迷蒙的眸子,她恍惚了。

    “你不是……”

    為了師出有名,為了一舉揭了這人的偽裝,她才繞了這麽大一個彎子,怎麽最後一個活脫脫的男兒變作了女兒身?男生女相也不至於此啊!

    “我是。”既然瀟挽不認識她,那她胡謅幾句也無法。

    “你是個大頭鬼。”瀟挽生於江湖,長於江湖,有些江湖氣在所難免,她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爽利的很。

    雲岫正色道“我不是大頭鬼,我是葉驚闌。”

    瀟挽蹲在她身前,猶豫著要不要搜個身看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人真就是葉驚闌呢……

    不對不對,被繞得發暈了,葉驚闌怎會長得如此平平無奇。

    她拍拍那張臉,捏上一把,略帶痞氣地說道“這張臉低於我的預判。”

    “姑娘以為在下的臉應是什麽樣的?”雲岫一本正經地說著。

    “傾國傾城。”瀟挽一勾唇。

    “恕在下無能。”

    “再不濟也得一笑傾了英雄心。”

    “恐怕很難。”雲岫擠出一個妖豔的笑來。

    她這一笑惹得瀟挽翻了個白眼,瀟挽沉默良久,啟了口“確實很難,所以你不是葉驚闌。”

    瀟挽的掌心貼上了雲岫的胸口,瞬間收回。

    她舔舔嘴唇,“嗯,確實不是。”

    “……”

    無故被偷襲。

    “女子闖江湖,沒有傍身的本事,難怪會被捉來金銀寨裏。”她在把上雲岫的腕脈之後,以內力探尋著,一路暢通無阻,不像是一個有著高深武功的人。她搖搖頭,想著世道艱險,有膽量闖上一闖還是勇氣可嘉。

    瀟挽努努嘴,示意外邊那女子可是雲岫認識的,雲岫點點頭。

    “你們結伴走這條路,許是你們在某處露了財,被他們惦記上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下次可別犯傻了。”

    瀟挽解了束縛了雲岫手腳的繩子。

    雲岫坐起身來揉著被勒出了一道淺淺紅痕的手腕,“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瀟挽。”

    雲岫拾起人皮麵具,慢慢地理著。

    那個柳眉秀眸,臉蛋兒暈開了淡粉的女子將一麵銅鏡遞給雲岫。

    “我去外邊看看。”她如是說著,順手帶上了門。

    雲岫垂眸,小心地就著銅鏡貼著人皮麵具,心卻飄忽不定。誰說瀟挽醜若無鹽,明明是南方女子的溫婉秀氣,在一方水土養出的一方人裏的,她還添了幾分靈動。

    屋外,瀟挽看著滿地狼藉,眼角餘光瞟見了躲在角落的葉驚闌。

    “你叫什麽名。”她走向了假裝不知這些人為何而到了如此境地的葉驚闌,“你在害怕什麽?你又不是殺人越貨的土匪。”

    “他們喚我月娘。我害怕到時我澄清與他們毫無關係,官府中人不會信。”葉驚闌輕車熟路地答複道。

    瀟挽一怔。

    又氣又笑,“你大可同他們說你是被擄上寨子裏的。”

    “無憑無據的事兒……”葉驚闌眸光一黯,煞有介事地演上了被強搶到寨子中的良家婦女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要是官爺不信,我就隻能作為那些個女土匪丟入軍營裏……”

    瀟挽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她覺著這人想的真是太多了,還擔心上了被處置的問題,而且那個方法對女子來說真是太殘忍了。

    “可是就算來了官家的人,也是緒風大人。”

    瀟挽以為緒風的名字一擺出來,這姑娘準會把心放回肚子裏,埋得好好的。

    可惜她不知道她眼前的人是存了心要裝上一裝,還要詆毀一下緒風的葉驚闌。

    葉驚闌用手帕掩著咳了幾聲,“聽聞緒風大人是個不大管事的,一旦管上了,對待犯人則是殘忍至極。”

    柯虎湊了過來,大聲哇哇道“聽說緒風大人之前追著一個人從皇都到了青寧城,一路不帶歇氣的,最後你們猜怎麽著?”

    “不知。”葉驚闌回憶著蒙歌當年的慘狀,捂著屁股回來,賭咒發誓要緒風好看,沒想到隔天就被緒風逮住,又抽了他的屁股一頓。

    柯虎陰惻惻地壓著聲音說“身首異處啊,還把腦袋和屁股割下來當球踢……而且緒風大人最喜歡的是淩遲之刑。”

    臨春悠悠地說“淩遲啊……實在是太殘忍了。”

    而後,他像一隻樹懶貼上了柯虎的壯碩身子,箍住了柯虎的脖頸子,不肯撒手。

    這種從人身上一片一片地將血肉剝離的刑罰真是不可多言。

    饒是八月的天氣,聽後還是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瀟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你們都從哪裏聽來的鬼話!”

    “臨春講的。”柯虎指認了臨春。

    臨春聽後撒開了柯虎,一口否定,“胡說,明明是大哥上次劫了道之後回來對全寨子的人說的。”

    瀟挽沉著臉,看著這兩人狗咬狗一嘴毛,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的嘴和耳朵都可以割下來做成下酒菜了,嘴裏說的全是胡編亂造的,耳朵裏聽的全是歪門邪路傳來的,還有什麽用?”

    “小姑奶奶,你不會看上了那個人吧。”柯虎僵著脖子吞了口唾沫,苦口婆心地勸著她,“你是賊,他是兵,你是我們金銀寨的頭頭,他是天下捕快的夢中情人,呸,夢中所向。你省省吧,看上誰不好,偏要看上他,人家還看不上你呢。”

    說罷,他的酒勁又上了頭,他補了一句“金銀寨中這麽多好男兒,你看上誰,老子都給你塞到床上去。”

    “……”瀟挽默然。

    柯虎話糙理不糙。

    緒風是大名鼎鼎的神捕,她是臭名昭著的女賊。身份是天差地別,硬生生拉拽在一起的話,給別人聽了去都隻能當作笑話來講。

    她好像也從未考慮過緒風作何想。

    該死的單相思。

    怪不得緒風那麽扭捏,憑什麽山不來就她時,她要去就山?

    瀟挽心定了定,這種強扭的瓜,她知道不甜。但是有時候啊,她偏不在意這個瓜甜不甜,她就是想把它給扭了,瓜藤掐了,不甜也能解渴啊。

    她從不喜歡高尚,高尚都是卑鄙者上位後寫給自己的墓誌銘。她更不喜歡為了一件心裏頭想做很久的事沒做成而後悔。

    畢竟,扭了那個瓜,她高興。好不好吃,另外再說。

    “強扭的瓜甜不甜,我得扭下來嚐了才知道。還有,我就看上了他,管他賊不賊,兵不兵的。我還要把他拐到我家中去,當我的鎮宅之寶。”瀟挽一言有如千軍萬馬踏了山河的氣勢。

    葉驚闌摸著下巴思慮,雲岫何時有這淩雲之誌要將他收作鎮宅之寶?

    雲岫倚靠在門上沉思,真真是有趣的女子。

    臨春小心翼翼地將手放進柯虎的大掌之中,羞澀難掩,這小姑奶奶的話甚合他的心意,拋開世俗的眼光,他還是……還是願意管他男不男,女不女的。

    反倒是土匪窩裏出來的柯虎被嚇得腿軟,“小姑奶奶,你被金銀江裏的水泡了腦子?”

    “去,放出消息,就說瀟挽被困金銀寨,要被寨主強娶作壓寨夫人。”瀟挽的廣袖一揮,小扇子收進了袖中。

    柯虎那如毛毛蟲一般粗黑的眉皺到了一處,他有些為難,“小姑奶奶,你想做什麽?”

    “山人自有妙計。”瀟挽撇撇嘴,“按我說的做。”

    “小姑奶奶,我不知道你想招惹誰來,但你得想想金銀寨中一百餘口人,大家都不想賠了命。”柯虎不大靈光的腦袋就此踏上了光明大道。

    “放一百個心,最多就是把那個偏愛淩遲之刑的緒風招了來。”瀟挽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去安排些厲害的機關,給那人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銳氣。”

    原來是要把神捕大人招上山來讓他領會一下金銀寨的厲害,柯虎頷首,“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