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蒙歌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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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光無限好,隻是有點吵。

    像一隻蒼蠅似的“嗡嗡嗡”地吵鬧著的蒙歌讓雲岫很是頭疼。

    回想起荒廢掉的一個多時辰。

    雲岫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蒙歌在那條限製了雲岫自由的鐵鏈子上耗了太久。

    期間,嚐試過牙齒咬,這種無異於鐵打的憨憨的行為讓雲岫瞠目結舌,終歸以失敗告終。方夢白又不會用麵條兒來拴著她的腳,就算蒙歌啃上十二個時辰,把牙磨壞了,缺了,說話漏風了,也無濟於事。

    其次,蒙歌賭了一把運氣,準備大力出奇跡。這樣不大適合孩子們模仿的危險動作,直到蒙歌兩條胳膊使勁掰扯,就快脫臼之時,他放棄了。再這麽下去,奇跡沒出,斷臂大俠倒是出了一個。

    然後,蒙歌想著磨斷那鐵鏈子。左翻翻,右找找,不知從哪裏掏了一塊磨刀石出來,那細鐵鏈子就在上邊磨啊,來回蹭。沒把鐵鏈子磨斷,反而把自己手上的老繭磨掉了,裏邊的嫩肉也磨掉了。

    最後,蒙歌用隨身帶著的細鐵絲在鎖孔裏捅了許久,久到雲岫都小憩了一會兒之後再度睜開眼,蒙歌還在為解開鎖鏈而拚盡全力。

    雲岫回望嚴肅山莊。

    隻覺來去太輕鬆。

    蒙絡揚了揚手裏的鑰匙,斜睨著搓著雙手的蒙歌。

    “絡絡,你怎麽不早些來,你瞧哥哥的手都快廢了。”

    蒙絡冷冷地說道“廢了便廢了,這雙無用的手還留著作甚?”

    “你真是個不體貼的姑娘,小心以後嫁不出去。”蒙歌憐惜地、溫柔地撫摸著自己掉了皮的指腹,“哥哥這一雙能拿刀,能用筷子,還會織毛衣的雙手,算是廢了。”

    “嫁不出去不是正合你意嗎?”蒙絡反將一軍,“我要是成了老姑娘,你一定會把牙笑掉。”

    蒙歌嘀嘀咕咕道“雖說不能嫁“禍”於人,但是你要一直賴著哥哥,可不行。哥哥怕短命,被你一氣就要少活十年,再被氣氣,就不用活了。你可得體諒體諒一個漸漸老去的男人,怎能吊著、拽著哥哥不放呢?”

    蒙絡聽後,雙腳起跳,手臂環上蒙歌的脖子。

    她的小嘴兒噘起,湊到蒙歌的耳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吹著氣。

    “別噴唾沫星子。”蒙歌嘴上嫌棄著蒙絡,手卻背到身後,摟住了她的腿彎往自己背上靠,“都多大人兒了,髒不髒。”

    雲岫笑了笑,而後眸光黯然,如若可以自己選擇人生,她想做一個普通的人,在普通的人家戶裏長大,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哥哥,雙親健在,哪怕糟糠與粗菜亦能甘之如飴。

    蒙絡的小腦袋耷拉在蒙歌的肩頭上,她的手緊了緊,“勒死你。”

    她手臂和蒙歌的脖子之間還能輕易地過一個拳頭。

    勒死?

    箍上個十年八年都不行。

    雲岫又是一笑。

    蒙歌也笑了,蒙絡打小愛騙人,嘴上說的,手上做的,常常是相反的。要是信了她的鬼話,他這麽多年飯就是白吃了。

    “絡絡,你怎麽一人來救我們?”蒙歌那不大靈光的腦子已感知到不對勁,一切來得太過輕鬆簡單,這嚴肅山莊的機關完全沒啟動的跡象,且蒙絡這三腳貓功夫來去自如……

    這是特意安排的吧?

    蒙歌想到這裏,配合著自己的思緒點了點頭。

    蒙絡打了個嗬欠,“我本就沒走遠,嚴肅山莊的灑掃小廝不多,今晨方夢白下山又領了不少人走,我從牆頭跳下來,竟沒人瞧見我。我原是想著,若是以一己之力撼不動嚴肅山莊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的話,我就下山去暮家找人來救你們。但是……這跟過家家似的。”

    雲岫踢起了一顆石子兒,朱唇輕啟“過家家嗎?這種消遣時間的遊戲用在這裏,隻是為了拖上一陣子。”

    蒙絡抬頭望了望緩緩傾斜的日頭。

    已是快一日。

    她沒有忘記昨日在風波樓外,射來的箭上裹著的帛條。

    遊戲開始……

    這四字意味著眼下他們所經曆的每分每秒皆是算在了局裏。

    這個未知的,可怖的局。

    蒙絡偏過頭,看定雲岫,麵色一沉,問道“雲姑娘,你在擔心嗎?”

    “嗯……”

    雲岫沒有再歎氣,歎氣隻會徒增煩惱。煩惱易結不易解,與其做事後補救,不如從源頭上阻截。

    她平而緩地答著蒙絡的話“擔心是有的。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我隻知道他們那邊有一個胭脂,其餘有什麽人,我不清楚,年歲多大?性情如何?師從何處?一概不知。而萬翎樓有了胭脂就能知曉我們的許多事。”

    “萬翎樓。”蒙歌神色不豫,“神神秘秘的,在背地裏動手動腳,算不得英雄好漢。”

    “她們全是女子,不需要做好漢。”雲岫說道。

    她已經捋過了這幾個月的所見所感。

    經途的所有路上,遇到的人與事,她不曾遺漏任何一處。

    這確實是一場陰謀,且是蓄謀已久。

    撇開胭脂不談,從她邁進淩城的那一瞬開始,她便落入了她們設定好的每一個圈套裏,當真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她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然而現實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連整個罩著濃霧的局的邊緣都未曾觸碰過,談何置身事外?

    在淩城城西同潮澈一戰,潮澈戰敗,吐露了一個要命的身份——她不是麻雀。

    那麻雀是誰?自然是明如月。

    潮澈也是萬翎樓中之人。思來想去,她的名號和烏鴉更貼切些。總是在暗鴉的遮掩下來去匆匆,姑且算作是烏鴉吧。

    而後是蘇翊回憶裏的孟寒初,不知名號,但有翎羽花佐證,她是萬翎樓的人,不會有差。

    再者便是胭脂,董婆婆……

    這還是在明麵上擺著的人,藏在下麵的呢?

    隻有天知道。

    “雲姑娘,你有多少把握端了萬翎樓,救出暮家二小姐?”蒙歌吸溜鼻子,抹了抹人中處的點點鼻涕泡兒。山風吹得心窩發涼,再加上在水裏“泡”過的屁股墩兒被風吹得涼颼颼,冷冰冰,不論是上,還是下,又或是裏,是外,全是拔涼拔涼。

    傷風了。蒙歌不經大夫把脈,自己下了結論。

    他正想說上幾句求得蒙絡的同情,頭疼腦熱傷風……這種小病小痛砸到了自己的頭上,怎麽著也得騙上幾滴同情的眼淚花兒。

    他如是想了,更想要如是做。

    隻是雲岫一言擋了他拿腔作調的博同情之語。

    “敢問蒙壯士有幾成把握?”

    被稱作“壯士”的蒙歌咧嘴笑,青青綠綠的菜葉子還卡在牙齒縫裏不偏不倚。

    蒙絡則是慨歎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蒙歌被蒙絡的話刺中了心,還沒暖半分的拔涼拔涼的心窩窩裏像是被狠狠地紮了一根刺兒,還是自家妹子親手插進去的,如此殘忍。

    “你以為你英勇神武,走哪兒都有人喚你一聲英雄?”蒙絡一把捏住了蒙歌的耳垂,兩個手指拈起,猛地一掐。

    “啊——”蒙歌騰地一下躍起。

    蒙絡趕忙箍緊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被他丟了出去。

    雲岫搖搖頭,“我說的壯士可沒這一去不還之意。”

    蒙歌隻顧著火辣辣的耳垂,和被人圈得死死的脖子。

    蒙絡擔心著自己的生命安危。

    沒人顧得了雲岫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緊趕慢趕,一路玩鬧說笑,下山很是容易。

    雲岫站在無人的長街上,任由怒號的陰風吹得她的衣袍鼓鼓的。

    絲絲霧氣纏繞在屋簷上,樹冠上,沿路的青草紅花上。

    還是那個熟悉的花朝城。

    “躲。”雲岫沉下聲說道。

    話音剛落,直楞楞迎麵而來的是一支淬毒羽箭。

    箭尖上藍盈盈的光一閃而過。

    雲岫側過身。

    拉弓射箭之人的力道很大,這支羽箭愣是沒有在她目光所及的範圍內掉落在地。

    又是齊齊而發的羽箭,從四麵八方來。

    要她的命?

    雲岫冷笑著。

    從容不迫地避過了這些羽箭。

    “此地不宜久留。”盡管腦袋常常不好使,但對危險極其敏感的蒙歌當機立斷,“雲姑娘,你快走。”

    “嗯?”雲岫皺了皺眉頭。

    蒙歌攤開的手心裏,赫然是一枚暗鏢。

    暗鏢沒傷他,不過他的手是破了皮的,這暗鏢上如是有毒,他隻得認命。

    “壯士以手接鏢?”雲岫想要調笑一句緩和氣氛。

    但蒙歌板起了臉。

    “這枚飛鏢正對著絡絡的小腿,我避過了這些羽箭,想要避開這枚鏢已沒了時間,隻好用手接了。”

    驚魂未定的蒙絡大口喘著氣。

    她方才不敢出聲,正是怕蒙歌因她分神。她並沒有想到蒙歌會用這般笨拙的方法以身代她。

    “找大夫。”蒙絡從蒙歌的背上滑了下來,雙手用勁擠出蒙歌手上破口裏的血,而後用嘴吮吸,吐掉。

    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恰到好處,像極了一個老手。

    蒙絡撕下一塊衣料,隨意地裹了蒙歌的手,係了一個結,“先找江大夫瞧瞧。”

    巧的很,江增的寶裕堂就在這條街的盡頭。

    當雲岫推開了半掩著的門。

    白發白須的老者正彎下腰,笑嗬嗬地摸著一個孩童的頭,“你的傷好了,不需要再換藥了,快些回去吧。”

    孩童低著頭,往後退了兩步,深深地鞠躬,“謝謝江大夫。”

    “快些回去吧。”江增重複了一遍。

    孩童低著頭往前闖,剛好撞到了才跨過門檻的蒙絡的胳膊。

    “對不住!”孩童飛快地跑了。

    江增緩慢地抬起頭來,“我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兒,姑娘受傷了?”

    “我沒有受傷,是這位壯士受了傷。”雲岫答道。

    江增撫著長長的白須,眼睛眯起,“打打殺殺?”

    “被人暗算。”雲岫又答。

    江增招了招手,童子提了藥箱過來,並扶著蒙歌坐下。

    把上蒙歌的腕脈,沉吟片刻,江增皺起了眉頭,“難解。”

    “果然有毒?”蒙歌自嘲地笑笑,“大夫,我還有救否?”

    “有。”江增麵無表情地答複道,“這毒已遊走到了你的血脈之中,在將毒全數逼出體外之前斷不可運氣,否則毒入心脈,神仙都難救。”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要他靜養幾日……

    在這關鍵時刻,心上壓著一個神棍的預言,肩上擔著護主的責任,要他不能動武,該當如何?

    蒙歌迅速瞟一眼蒙絡,他的拳已攥緊,低聲問道“大夫可有法子暫且壓住這毒,待過些時日再休養……”

    江增臉色忽變,頓時站了起來,罵道“不要命的人何必來找我江增!尋開心不如去城裏的花樓,我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頭子經不起你們這些人的戲耍。”

    蒙絡拽了拽蒙歌的衣袖。

    雲岫衝蒙絡眨眨眼,“不如你留下來看著蒙歌?”

    蒙絡會意,雲岫不想讓他們繼續摻和。江增的憤怒源自於蒙歌拿自己的性命來賭,所謂醫者仁心大抵上便是這樣了,見不得病患對自己的性命持無所謂的態度。

    “雲姑娘萬事小心。”蒙絡拉開了荷包,從裏邊摸出一片金葉子來,拍在了桌上,“用最好的藥。”

    江增看都沒看那金葉子,徑直說道“藥無好劣之分。”

    “還請江大夫救上一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蒙絡討好地賠笑說道。

    蒙歌知曉拗不過自己的妹妹,順著她的意思,拱拱手,“適才是我莽撞了,在此給大夫賠個不是,還請大夫出手救命。”

    江增揮了揮衣袖,童子小跑著去拿了筆墨與紙頁。

    “先開個方子煎藥敷你這手上的口子。”江增的指尖敲敲桌麵,示意童子記下方子。

    雲岫以口型對蒙絡說好好休養。

    她順手帶上了寶裕堂的門。

    直戳眉心的羽箭不知從何地飛來。

    雲岫揚起手,白芒一閃,羽箭失了準頭。

    “裝神弄鬼有何用?不如出來較量一番,成敗由天定。”站在空曠的大街上,雲岫平靜地說著。

    目光渺渺無著落之點。

    她不知道胭脂在哪裏。

    刺耳的尖利笑聲響徹長街。

    “較量?隻有莽夫才靠武力,我,靠腦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