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與薑汁共熬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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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層浪。
暮涯是個瞎姑娘,自然是看不見身邊人,他們利用這一點巧妙地換上了花鈿。
她聽得花鈿這一句,一腳蹬在了石凳上,急速往後掠。
“胭脂在哪裏?”
沒人答她的話。
花鈿拔劍出鞘,劍光一閃,劍尖直刺暮涯的心窩。
暮涯似有感應,足尖輕點,躍出了亭子外。
亭子被狂風包圍了,花鈿以劍支撐著身子,閉目聽著怒號的風聲。
缺口早已閉合。
聽不出暮涯有無走遠。
她試探著直刺一劍,亮點乍現,在抽劍之時倏而合攏。
證明了這是無謂的動作。
花鈿開始發愁。
要是暮涯操控疾風湮滅整個亭子,到時該如何……
在她緊著眉頭思來想去的同時,析墨則是優哉遊哉地將雲岫擺弄為趴在桌麵上的姿勢,再雙手托腮,靜靜凝望她的睡顏。
花鈿回頭瞧見這一幕,正欲說些什麽,又止住了話。
她勞神費力地思忖如何破出這一道風牆。
而那個有能力直接解了這個術法的人卻不當一回事。
她歎了口氣。
“軟軟,我該如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析墨估摸著哪一個是雲岫的杯子,徑直拿了過來,斟滿啼綠酒,放在鼻下輕輕嗅著。
啼綠酒,還是暮朗院子裏藏了多年的壇子裏倒出來的好喝。
可惜,暮朗還是先走了一步。
“軟軟,暮涯快要走遠了。”
析墨晃了晃杯中酒。
酒杯中泛起微微波光。
趴在桌上的姑娘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懶散地伸展手臂,不以為意地說道“她會回來的。”
“是嗎?”
他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那人毫不客氣地奪了他的酒杯。
那人還以指節輕叩石桌桌麵。
析墨羞赧一笑,“方才我喝過了,葉大人若是不嫌棄,我也就……從了大人。”
“當不起扶疏公子這個‘從’字。”葉驚闌下意識地把酒杯放回了析墨的跟前,“葉某無福消受。”
“葉大人說笑了。”
雲岫瞥一眼仍在睡夢中的蒙歌。
蒙歌是真倒了。畢竟得有一個“可靠之人”中了毒,還能取信別人。
她等待著暮涯回來。
勁風開始收束。
仿佛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脖頸子,讓人喘不過氣來。
花鈿嗆咳了兩聲,“小姐……”
“噓——”雲岫的指腹壓在了自己的唇峰上,示意噤聲。
花鈿點點頭,就地調息。
風如刀,一絲一縷,割入肉。
他們以周身罡氣護住自己免遭這份罪。
蒙歌可就不好受了。
睡得很沉的他,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從蒙絡的遠走到自己踩上了地獄裏給惡人準備的刀山,一下,一下,不僅割在了腳丫子上,還勾掛了胳膊,後背,前心……無處不在的刀子。
蒙歌的臉色越發難看。
析墨眼前的杯子“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酒壇子隨之爆開。
奔走的風,噴濺的酒水,四分五裂的瓷片,均是傷人的利器。
花鈿猛地捂住胸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雲岫的臉色未變,但汗珠兒已順著雙頰淌落。
不得不說,暮涯的術法……確實很厲害。
那為何之前沒發現?
雲岫在腦子裏搜尋關於暮涯的點點滴滴。
柔弱的世家千金。
總是溫柔地笑著。
連說話都是那麽動聽,那麽為人著想。
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以年輕姑娘的雙眸養自己的精血的魔頭。
董婆婆剜去的眼珠子,皆是送予了暮涯。
而暮涯的榻上那兩個以牛尾刀造成的破洞,也是她的破綻之一,她想讓暮朗懷疑原先與暮家家主有牽扯的官家之人,但她作為一名不會武功且雙目失明的弱女子,該如何精準躲過刀刺刀砍?
她藏在懷中的柳葉小刀。一把帶著陳舊血跡的小刀留在暮涯這裏,上邊的血跡是誰的,不得而知。多次出現的柳葉小刀是為了引走他們的目光。
還有不爭不搶的暮涯會邀元清秋來比試,以證自己的才名……
如此種種……
不提也罷。
世人愛誇女人的直覺,雲岫忽而一笑,隻為自己的直覺。
每每見到暮涯,便覺那是甜酒,點在舌尖上,暈開了醇厚的香。越接觸,便會嚐到與薑汁共熬出的苦酒的澀,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暮涯是如何隱藏了自己高深的術法。
習術法之人都會練出一股氣。
析墨和潮澈的周身縈繞的便是地道的術士之氣。
暮涯是沒有的,不然早就能看出了她的身份。
其實暮涯是有的,隻是被她手上的環鎮住了。
雲岫輕輕搖頭,歎息。
是何人在沙城同虞青莞言說自己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把這一路上的事串聯起來,倒是敗了心情。
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很差。
繡花鞋踩在地上本是沒有聲響的。
奈何暮涯踢中了一顆石子兒。
雲岫打了個嗬欠,凝視著某個方向。
暮涯掀開了風簾。
“小公子。”她溫柔地喚著析墨,一如從前。
析墨抬眼,問道“我該稱你作鸚鵡還是像以往那般叫著二小姐?”
暮涯揚起一笑,“小公子之前和兄長都是喚著暮涯。”
“可惜你的兄長沒了,扶疏公子也不必再給你麵子了。”雲輕劍的劍身倒映著雲岫清冷的雙眸,劍氣橫掃,劍身最後的歸宿是——暮涯的肩頭。
再往裏一點兒,暮涯這漂亮的脖頸子就會被劃出一道血痕。
“我真後悔剛才沒有割了你這漂亮的腦袋。”暮涯沉下臉。
雲岫叩叩石桌,“暮小姐,請坐。”
“還是不必了!”暮涯說著便往後退,任由脖子上拉出一條血紅的線。
可是葉驚闌比她更快!
他的兩指並起,連點暮涯身後幾處大穴。
“暮小姐,我家娘子請你坐會兒喝口茶潤潤嗓子,你可願意?”
析墨的眼皮子跳了跳,瞧這人,沒皮沒臉的。
由不得暮涯表達意願,葉驚闌直接將她撂到了石凳上。
“要殺要剮,隨你們。”暮涯認了命,將手上的環一摘,雙手牢牢地交握,放在桌上,以示自己不會做任何小動作。
雲岫看著風牆褪去。
“花朝城是個好地方。”她望著亭子外晴朗的天,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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