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劉氏應下村裏換蕎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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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有好幾個婦人婆娘都聚集在崔水生家的院子裏,老話重提,要把克了整個村子的崔華錦給趕走。

    “水生叔,這四五個月都不下雨,你可不能再不開口,不然咱族裏人隻怕要餓死了!”

    “劉氏也是個奸詐的,自家偷摸著種了耐旱的莊稼,是眼看著咱村子裏人都餓死,這老婆子的心也忒黑了!”

    這幾個婆娘說的話,讓陳氏的心裏有些不痛快,自家老頭子也沒少幫劉氏一家,既然家裏有耐旱的糧食連自家都瞞了過去,真是一家子的白眼狼,她的臉色也不好看。

    崔水生被幾個婆娘吵的腦袋疼,他黑著臉訓斥,“都別吵吵,一沒偷二沒搶,人家能種耐旱的莊稼是人家的本事,你們說這些有啥用,有這力氣在這裏瞎吵吵,咋不去把自家田裏的莊稼多澆幾次水呢,好歹也能收些糧食!”

    有個婆娘苦著臉,“水生叔,你是沒去田裏看過吧?我們哪日不去挑水澆田,可幾個月不落一滴雨,前晌剛澆過,後晌又幹,人挑水累死,那莊稼也澆不好!”

    崔水生看著這些麵黃肌瘦的婆娘,也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實情,天大旱,光憑著用肩頭去挑水,哪裏就能種成莊稼。

    都是同姓同宗的族裏人,他也不願大夥都餓死,“好了,你們不想學金鳳那婆娘去蹲大牢,也別再吵吵著要攆人的事,我去大郎家看看去,若大郎家真有耐旱的糧食種子,我豁出老臉也給你們借出一些種子來!”

    正寒著臉生悶氣的陳氏聽到老頭子說的話,也是臉色一變,知道老頭子要出門把衣裳換掉是老規矩,緊跟著他朝屋子走去。

    崔水生話音落下,院子裏頓時安靜下來,她們都默默的看著崔水生兩口子進了屋子。

    陳氏在櫃子裏翻找著衣裳,有些忐忑的問著,“老頭子,你真能讓大嫂子拿出糧食種子來?”

    崔水生怎能不知老婆子想的是啥,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數落著,“大郎娘是個啥樣的人,別人不知,你難道也不清楚,別和這幫心思不良的婆娘湊合到一塊,咱家再沒糧,也餓不到你們。”

    又因劉氏自己挨了老頭子的訓,陳氏心裏的欣喜又化成了憤恨,把手裏拿著的衣裳放下,轉身出了屋子。

    崔水生在崔家大門外躊躇一會,想到村裏人的苦楚,他搖搖頭無奈的推開虛掩的大門。

    院子裏咯咯女娃的嬉鬧笑聲,讓他心情稍微好上一些。

    “錦兒,你在玩啥呢?大門外麵就聽到你的笑聲。”

    四隻白鶴孵化出到如今兩三個月過去絨毛才褪,還飛不太高,崔華錦沒事就逗弄它們,聽到崔水生和她說話,抱隻白鶴朝他走去,“水生爺爺,你看我養的白鳥好不好看?”

    劉氏正和秀花在挑揀蕎麥裏的草籽。

    她們準備把曬幹的蕎麥收拾幹淨,把山上已經耕好的田裏再種一茬蕎麥。天再旱,隻要山上的泉眼不幹枯,用不了仨月這蕎麥可就又能收獲一次。

    “他叔,你今兒咋有空閑到家裏坐坐呢?”劉氏看到崔水生來到,忙放下簸箕,笑著站起身子,又吩咐孫女,“錦兒,快把鳥仔子放下,去給你水生爺爺倒碗茶來!”

    崔水生滿腹心事,哪裏還顧得上看白鶴,他衝崔華錦笑笑,錦兒,別忙活,我也是在家悶的慌,沒事來你家坐坐,哪裏就要喝茶了。”

    “哎,你不喝我家的茶可會後悔的,水生爺爺先坐著歇會,茶馬上就來。”崔華錦脆生生的應著,把小白鶴放下,去井沿木盆裏洗了洗手。

    前幾日上山,她和秀花在山坡上發現好大一片旱薄荷,天熱人容易出汗、口渴,她們就把那片薄荷都摘了回來,喝過幾次,一家人都稀罕的不行。

    這會有客,正好拿來泡茶喝,抓了把涼在背陰處的薄荷,崔華錦小跑著進了廚房。

    正和劉氏說著話,見崔華錦捧著茶碗過來,崔水生忙接過茶碗,看了眼好奇的問著,“錦兒,你給水生爺爺端的啥茶水,咋綠茵茵的?”

    自從摘回薄荷,家裏人都喜歡這涼涼又略麻的滋味,崔華錦連糖茶都不喝,就喜歡這清涼的味道,她笑吟吟的回著話,“水生爺爺,這是我們在山上找的薄荷,三叔說用薄荷泡茶喝,解渴又去火,這麽熱的天,你快嚐嚐味道可行,若中意這茶,待會走時,錦兒給你包上一大包,讓家裏人都嚐嚐!”

    小丫頭亮晶晶的眼神盯著,崔水生喝了口,嘴裏涼絲絲的略有麻麻的感覺,比他素常喝的苦葉子茶味道要好許多。

    怪不得劉氏能這樣寵孫女,滿村也就一個機靈又聰慧的丫頭卻不是姓崔的薛脈,崔水生心裏很是遺憾。他點頭應著,“嗯,有涼又有些麻,這薄荷的味倒是有些奇怪,不過滋味也真不賴。”

    口幹舌燥的,這大半碗茶,崔水生三兩口就喝光,笑嗬嗬的誇著崔華錦,“還是錦兒能幹,咱在村子裏住了快一輩子,都不知道山上還有這好東西呢。”

    捧在手心裏的孫女被裏正誇,劉氏心裏還是舒坦的,她笑著說到,“都是錦兒這丫頭胡鬧,你可別再誇她,不然非要住山上了,我都快收拾不住她這倔丫頭了。”

    提起這個崔華錦就心塞,山上夜裏多涼快,可奶就是不答應她和秀花嬸子去窩棚裏過夜,她撅著嘴抱怨,“奶,你就是偏心,憑啥二哥和三哥他們回來就能住山上,錦兒多去一趟就不行呢?”

    “瞧瞧,也是個大丫頭,就是不懂事,都是我給慣壞的”劉氏嗔怪著孫女,又問向一旁默默不語的崔水生,“他叔,你是遇上啥難事?臉色咋不好呢?”

    自己這一輩子也沒多長,已經經曆過倆天災,如今村裏人上山野菜挖不到,都開始捋才長出的樹葉吃了。

    崔水生長長的歎口氣,“唉,還不是被這旱災給鬧的,村裏人幾乎家家斷了口糧,有些孩子多的困苦人家,隻怕也熬不下去,我都快愁白了頭。”

    劉氏正要接腔,聽到大門響起,抬頭看是隔壁的王婆子抱著個倭瓜推門進來,忙讓秀花去接著東西。

    王婆子笑著,“水生也在啊,昨兒九今從府城帶回來幾個倭瓜,待會你也稍會去一個,咱都嚐嚐鮮。”

    今年天旱,山上的能吃的果子不等成熟就被人摘光,看到綠油油的倭瓜,崔華錦饞的不行,“秀花嬸子,這瓜我還沒見過呢,能不能生吃?”

    王婆子見小丫頭眼亮晶晶的盯著倭瓜,笑的不行,“傻丫頭,這倭瓜是做菜吃的,晌午讓你秀花嬸子給你炒著吃。”

    見王婆子端過簸箕扒拉著揀草籽,劉氏又追問著,“老姐姐,你真舍得把你家田裏的苞穀秧給拔掉種蕎麥?”

    自家又沒養牛,眼看那苞穀秧苗也長不大,王婆子歎氣,“不拔也是空長秧子,還不如早些種你家的蕎麥,讓九今他兩口子勤快些挑水澆田,說不定的也能收些口糧。”

    王婆子說的是實話,劉氏也沒再勸。

    原來存了這心思的可不是自己一個,崔水生也過來抓了把蕎麥看著,比粟穀大了不少,顆粒也算飽滿,他疑惑的問著劉氏,“這蕎麥真的不過百日就能長成?”

    王婆子見崔水生不信,連連感慨著,“那還有假,若不是大郎他堂舅仁義,給了這好糧食種子,咱上哪知道有這麽早熟的糧食呢,這可是大災年,咱村要是都種了蕎麥,哪裏會怕再餓死人。”

    這話可是說到了崔水生的心坎上,他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

    “大嫂子,你家如今有多少蕎麥?”

    崔水生是裏正,他今兒過來難不成也是看上自家的蕎麥,要讓村裏人都種?

    劉氏也不是惡毒之人,能幫上村裏人自然也樂意,她歎氣,“這蕎麥雖然耐旱、早熟,可是一畝田的收成卻不多,即使種在村外的田裏常澆水,也不過能收三四百斤。”

    就是不會種莊稼的,這時候也明白今年的糧食是絕收,能在這時種下到秋後能收三四百斤的糧食,哪裏不是慶幸著交了好運。

    崔水生點頭說著,“這災年能收三四百斤也比顆粒無收要好許多,總比家裏沒糧下鍋強啊。”

    劉氏不缺這些蕎麥來糊口,也就大方的應下,“既然水生想要讓大夥種蕎麥,我也不攔著,我家的蕎麥也足夠讓村裏人把田都種上。”

    王婆子知道好多村裏人都拿不出換蕎麥種子的銀錢,又怕劉氏吃虧,想想這些日子又開始傳小華錦的閑話,她心裏的氣就憋的滿滿的,率先朝崔水生開了口,“水生,你可不能為了村裏人讓大郎家吃啞巴虧,這蕎麥種子總不能白給村裏人吧?村裏有些人可都是白眼狼,值不得可憐!”

    剛才村裏還有幾個婆娘在自家說崔華錦的壞話,被王婆子指責,崔水生也沒生氣,他端正了臉色,“老嫂子放心,我讓他們寫下保證書,等蕎麥收過,一斤按兩斤給大郎家送過來!”

    劉氏又告訴崔水生,一畝田有五十斤蕎麥就足夠,讓他回去安排村裏人過來拿蕎麥就成。

    得了劉氏的話,謝過劉氏,崔水生神情複雜的要起身離開。

    崔華錦把晾幹的薄荷包好,又從廚房裏給他裝了蕎麥麵做成的幾塊蒸糕。

    “水生爺爺,這籃子裏有薄荷和蕎麥蒸糕,你帶回去讓家裏人都嚐嚐!”

    望著懂事的小丫頭,自己還沒吃過蕎麥做成的食物,這丫頭可真貼心,崔水生接過籃子,臉上帶著笑容,“錦兒可真大方,那麽好的薄荷都舍得送我!”

    劉氏她們把崔水生送走回來。

    崔華錦挽著劉氏的胳膊,“奶,你答應把咱家的蕎麥都給了村裏人,可別忘了給陶家也送去一些。”

    王婆子笑吟吟的摸摸崔華錦的頭發打趣著,“這丫頭咋比你二哥還稀罕陶家人呢?你新嫂子還沒過門,這可就惦記上了!”

    想起金輝沒過門的媳婦也是個懂事的,劉氏老懷欣慰,“也不怪我家錦兒惦記,那陶家丫頭也會做人,下過定親禮沒多久,就用我們送去的布料給錦兒做了兩身衣裳。”

    自家唯一的孫女桃子嫁了人,那夫家一窩子卻是個極其摳門的貨色,每次桃子回家帶回來的禮薄的她都想扔出門去,為了孫女的臉麵咬牙受著。

    王老婆子有些羨慕的感慨著,“好人都朝你家裏進,我老婆子可沒這好福氣啊。”

    劉氏看眼王婆子,笑了,“老姐姐,你家幾個孫子媳婦不是也挺好的,也別盡眼熱我。”

    坐回木凳上,王婆子接過崔華錦端過來的薄荷茶,喝了幾口,笑眯眯的說著,“小錦兒再過兩年也能說親,我可要早些給錦兒瞅著哪裏有好兒郎。”

    桃子姐自從嫁了人就很少回來,可見成了親就沒了自在日子,崔華錦噘著嘴,“我要陪著奶和爹,才不想嫁人呢。”

    俏生生的丫頭站在自己麵前,王老婆子哈哈笑著,“這小丫頭咋還不樂意嫁人呢,你可真是個寶,怪不得你奶把你當眼珠子看待。”

    幾人說笑一會,崔華錦知道後晌準會有人來家裏拿蕎麥種子,她怕白鶴被人看到,就和秀花把它們朝後院裏趕。

    看到白鶴搖擺著朝後院走,不會下蛋的貨養著不是浪費糧食,王婆子又笑了起來,“也就你疼孩子,如今家裏人都快沒吃食,你還讓錦兒養這沒用的玩藝。”

    孫女從山上拿回幾個鳥蛋讓她孵,她不忍孫女難過,正好家裏也有孵蛋的母雞,順手就把鳥蛋放進竹籠裏,誰知道這竟然是白鶴的蛋,村裏人誰能知道,這幾隻白鶴長大又能換回一千多兩銀子。

    劉氏笑笑,“金輝他哥倆去了私塾,也沒人和錦兒說話,不是怕這丫頭悶,有啥事也都由著她的性子。”

    崔水生家裏。

    他把帶回來的蕎麥蒸糕給家裏人都分了一塊。

    看著手裏的蒸糕,綠盈盈的也喧軟,陳氏咬了一小口,她驚喜的說著,“老頭子,你快嚐嚐這蕎麥做的蒸糕滋味還真不賴呢!”

    “爺爺,這糕好吃,就是太少了些!”九歲的小孫子拿著手裏啃了一口的蒸糕,有些舍不得吃。

    吃了幾口,陳氏心裏的酸意和嫉妒又冒了出來,“有這樣的好糧食,卻不舍得拿出來讓村裏人種,這劉氏心也忒獨了些。”

    老婆子的話不中聽,崔水生的臉寒了下來,“你不會說話就閉嘴,你當這蕎麥種子好得來?若沒劉承風送的種子,大郎家也和咱一樣!”

    被老頭子當著全家人喝斥,陳氏的老臉氣的通紅,知道自己又說了蠢話,她的腦袋耷拉下來,手裏的半塊蒸糕也沒心思吃,把它塞給了小孫子。

    娘被爹訓,崔平鬆有些忐忑的問著,“爹,大伯娘又沒有答應給咱蕎麥種子啊?”

    自己老婆子還這幅心思,別說村裏那些心懷惡意的人了,崔水生的臉陰沉著,“人家答應了,不過咱村裏人都啥模樣你也知道,我就怕最後還有人得了便宜還說喪良心的話!”

    陳氏知道老頭子是不滿自己剛才的話,沒臉在堂屋裏待著,轉身去了裏屋。

    崔平鬆得知能有蕎麥種,心裏喜歡,麵色也輕鬆起來,拉過兒子,“你不用擔心沒蒸糕吃,咱秋後也能收好多的蕎麥。”

    “爺爺,種蕎麥我也去!”小孫子擰著身子,激動的衝他爺爺喊著,

    掃了眼興奮的家裏人,崔水生歎口氣,“大郎家也不容易,得了人家的好處,就要記著人家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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