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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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郢皇宮南熏殿。
此處是郢國皇宮諸多宮殿中最為獨特的宮殿,主殿更是請了能工巧匠花費諸多心血設計而成,琉璃瓦,朱紅牆,白玉欄杆,鎏金窗框,無不彰顯著其主人在這大郢皇宮的地位。
香煙淼淼,月紗層層,雲袖仔細的往香爐中添加香料,許是香料添的多了些,雲袖用繡帕掩鼻嗆了幾聲,低聲道“這香好聞是好聞,就是甜膩了些,也不知道公主是否喜歡。”
雲蘭正在一旁擦拭著幾件古物,聞言,仔細聞了聞新添的香“調香自然是按著公主的喜好來,公主喜好甜香不假,既然知道甜膩就少放些,入了冬殿裏燒著地龍在熏這麽甜的香難免會難受,你一會打開偏殿的窗戶透透氣,仔細熏著公主了。”
雲袖笑著應了,素手蓋上香爐的銅蓋,扇了幾下飄上來的白霧,瞧見桌麵上新上的貢桔,趕緊過去把貢桔端走,挨著這麽近貢桔沾染上香氣便變了味道,公主怕是連碰都不會碰。
雲蘭瞧著雲袖動作自然,笑道“這是宮裏今年最早上的貢桔,公主素日不愛吃這些水果,放在這觀賞也無妨。”
雲袖點頭,看著貢桔想起一事“公主不愛吃,可娘娘賞了不少,放著總是可惜,大概是要在送些給宮裏才人美人,我得趕緊去提前準備好,免得到時手忙腳亂的讓公主平添煩惱。”
“隻是一會子公主要起身了,還要多多麻煩雲蘭姐姐。”
雲蘭欣然接下,公主不喜有人睡在床外守夜,因此素日裏對公主的寢殿便要格外的注意,公主貪睡,每日還需去上太學,固每日都需要人喚醒。
“你可千萬別忘了,初冬賞賜衣物的單子去給公主看一下,有什麽不妥也能早早改掉。”雲蘭囑托道。
宮裏貴人每年入冬都有著為各官家小姐賞賜冬衣的習慣,這些事情往年都是雲袖辦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這是自然。”雲袖應道。
兩個宮女分工明確,雲袖出宮殿之前把偏殿的窗戶打開,對著二等宮女香虹囑咐了幾句匆匆出去。
而雲蘭到了寢殿門口,輕聲叩門,裏麵卻遲遲沒有聲響,雲蘭顧不得逾越,推門而入。
天色剛蒙蒙亮,寢殿固然有數顆明珠照亮,卻依舊光線昏暗,雲蘭入了寢殿便看到身著月白寢衣的少女坐在鏡子前,對於雲蘭的闖入,少女閉上眼睛,未曾說話。
雲蘭是有疑惑的,但是身為公主貼身宮女之首,她深諳奴婢很多事情莫要多問,故雲蘭隻是行了個宮禮,與素日表現沒有什麽不同“公主可要洗漱?”
少女沒有說話,看向雲蘭的眼光越發複雜“不用,現在是何時?”
少女冷靜的可怕,聲音的聲速與以往相比慢了一些,聲調也低了一些,帶著難以言說的韻味。
若非昨夜親自看著公主入睡,雲蘭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公主了,但雲蘭還是恭敬答道“回公主的話,辰時。”
“不是,不是。”少女連連搖頭,“是哪一年?建和哪一年?”
雲蘭更為疑惑“建和八年。”
建和八年,少女深深地呼吸……
少女憶起,多年以前,自己便是這南薰殿的主人,雲蘭口中的公主,大郢皇室嫡長女明澤公主薑容,大郢皇室最為矜貴的少女。
鏡中的一張臉,白皙無暇,眸子的顏色並非大郢常見的黑色,而是偏淺的琥珀色,眼角下有著小小的顆紅痣,使得少女嬌笑間平添幾分嫵媚妖嬈的意味,五官立體深邃,眉目間皆是異域的美感,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
大郢皇室子嗣稀少,到了薑容這一代,皇嗣隻有兩位公主,其餘的王爺正經嫡出的也並不多。
而皇室嫡出的論起來也就隻有薑容了,薑姿是柳妃所生,雖然薑容並非虞後親生,隻是虞後養女,卻也足矣了。
薑容對鏡淡笑,翩然起身“本宮需要洗漱。”
雲蘭應了退了下去,出了門便看見一身綠衣的碧霞神色焦急。
碧霞能不焦急嗎?打發了好幾批宮女去向李太傅告假,但李太傅脾氣執拗,隻道了一句“公主千金之身生了病老夫自當前來探望。”這不,人已經快到了,公主卻還是毫無動靜。
還好,雲蘭出來了。
“雲蘭姐姐,你可千萬要救救我,李太傅說什麽也要來見公主,要是公主被惹怒了,李太傅定是沒什麽事,倒黴的都是我們這些下人。”碧霞咬著唇,語氣急迫,語調升高,聲音也不自覺的升高。
雲蘭聰明猜到了七八分,看著碧霞這幅模樣,板起臉來“莫要著急,公主雖驕橫卻也並非不講道理,你這般言語讓外人聽到豈不壞公主清譽?”
知道不能太過嚴厲,雲蘭又道“知曉你急迫,可莫要口不擇言,得虧這次是跟我說,下次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你平白添了許多麻煩。”
碧霞是公主身邊侍女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做事有些毛躁,不過身為公主的貼身侍女,出門在外代表的是公主的臉麵,這方麵碧霞倒沒什麽欠缺,做事毛躁說大不大說笑不小,仔細著點也就罷了,不過碧霞有著一手梳發的好手藝,深受公主喜愛,又是公主奶娘周嬤嬤的娘家侄女,所以許多事情雲蘭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訓斥兩句便也過去了。
碧霞低頭似是有些羞愧,沒敢看雲蘭,點頭認錯。
雲蘭搖了搖頭,對碧霞的屢教不改有些失望,卻也沒在說些什麽。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薑容靜靜地聽著屋外的動靜,反複回憶前世的記憶,麵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哼著西灃的曲子,梳著自己的長發,心情很是愉悅。
須臾,雲蘭碧蘿碧霞入了公主閨房,一人端著金盆銀盂,一人捧著麵帕,一人站在公主身後梳著發鬢。
雲蘭先跪下認罪“因著公主起床身體不適,奴婢怕李太傅責怪公主,自作主張派人去稟了李太傅公主身子不適,不想李太傅要親自登門看望,還望公主贖罪。”
雲蘭沒敢說薑容是因為起床後愣神而錯過了時間,反而替薑容找了個身子不適的理由。
時隔多年,薑容聽到李太傅的名字,想起當初自己對李太傅又愛又恨的情緒,有些哭笑不得。
“無妨,本宮夢裏魘著了,嚇醒情緒不太好,嚇著你了,既然李太傅要來,便趕緊洗漱更衣,算你將功贖罪吧。”薑容笑著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精致金盆裏麵一半盛著的水調了最新的玫瑰汁子和牛奶,另一半盛著清水。
薑容將自己的淚痕洗淨,清水潔麵,結果碧蘿遞過來的麵巾入手便知是上好的麵料,擦掉臉上清水。
然後薑容就這麽凝視著碧蘿……她有四個貼身宮女,雲蘭,雲袖,碧蘿,碧霞。
皆是虞後精心挑選調教出來的,前世也隨了她嫁給蘇世子,入了西灃,然後,雲蘭為了薑容擋箭而死,碧蘿替薑容喝了蘇疏遞過來的毒酒,至於碧霞……
碧蘿被薑容直愣愣的看著有些慌,低頭道“奴婢惶恐,奴婢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薑容搖頭“沒有,隻是本宮看著碧蘿你越發好看了。”
“奴婢螢火之輝,不敢讓公主這般誇獎。”碧蘿連道。
薑容笑了笑,沒在說話,碧蘿算是四個人中生的最為俊俏的,年紀也是最小的,若非家室不好,單這容貌好好裝扮一番,完全不遜於任何大家閨秀,素日裏雲蘭幾個都很照顧碧蘿,大抵是因為這個吧,碧蘿美則美矣,就是性子過為膽小謹慎了。
碧霞給薑容梳了常梳的飛仙髻,橫插入羊脂玉茉莉小簪,兩側綴了雕花芙蓉玉環,因著太素碧霞又添了點翠銀釵,一抹藍色恰到好處襯得薑容優雅不失風姿。
碧霞生的白胖豐滿,兩頰處有些嬰兒肥,五官秀氣小巧,杏眸櫻唇,很有靈氣。
“公主夢魘氣色不好,不如上些脂粉遮掩一下。”雲蘭道。
薑容點頭,當雲蘭要給薑容抹些口脂時,薑容拒絕了。
前世早年喪夫,中年喪子,薑容已經許多年未上過鮮豔的口脂,多年素麵,衣裳也大多是墨綠玄黑等暗色。
哪怕上了白皙的脂粉遮掩,薑容也不習慣抹口脂。
碧蘿碧霞準備好了衣物,替薑容更衣。
一身藍白雲紋廣袖錦衣繪著銀邊,右袖邊秀了巴掌大的朱紅鳳凰,展翅欲飛,行走間栩栩如生,仿佛下一麵便要活過來。雖說剛入冬,但隻一件素色中衣加這錦衣,就算再披上件大氅,也是薄了些。
薑容更衣之後,撫摸著錦衣的料子,道“可是是西灃的火蠶錦?”
薑容怕冷,這火蠶錦入了冬是必不可少的。
“正是,前些日子剛趕製出來,今年西灃上貢的日子晚了些,是蘇世子親自送來的,娘娘也就沒有多加責怪,娘娘吩咐公主怕冷,先緊著公主這邊,工匠繡娘連夜趕製這才早早穿在公主身上,公主身上這一件,可是宮裏的頭一件呢。”雲蘭笑道。
雲蘭口中的娘娘,自是不難猜的,大郢帝後,薑容的母後,虞九重。
西灃火蠶錦,放眼望去除了西灃皇室,便就是每年西灃上供給大郢皇室才會有的了。火蠶錦可是個好東西,冬天隻需薄薄一件火蠶錦,加上一件大氅,便可過冬,大郢比西灃冬日還要暖和些,這一件火蠶錦便可安然過冬。
薑容聽到這錦衣是蘇疏送來的,表情有點玩味,垂眸斂下自己的情緒。
蘇疏,自己前世的夫君,既是在眾臣麵前坦言承認自己懼內,不敢納妾,又是在得了西灃江山之後反過來又賜死自己的人。
雲蘭有些奇怪,往日公主聽到帝後娘娘這般寵愛,肯定會高興幾分,但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蘭總覺得公主今日有些怪怪的,不過也沒想太多,可能是夢魘還沒緩過來。
雲蘭拿了一雙素色紫紋錦鞋,上麵鑲了兩顆明珠,鞋麵邊緣燙著銀邊,極為精致,替薑容穿上。
公主更衣,沒人敢打擾,等薑容穿戴完畢出了臥房,便有個粉衣宮女過來稟報李太傅在大殿等候多時。
雲蘭有些擔心,李太傅一向嚴格古板,公主嬌貴萬萬受不了罰。
薑容似是知道雲蘭的想法,握住了站在一側雲蘭的手心,一笑,用著自己的方法安撫雲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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