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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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堂之上隻有一個薑容壓陣,出了淮王妃這種事,難免要驚動沉寂已久得昭樂帝與長懿太後出來過問。
薑容一早就想好了說辭,派人過去稟告,求昭樂帝長懿太後拿個主意。
昭樂帝倒是沒什麽反應,自打多年前妖妃蕭氏歿了以後,昭樂帝便幾乎再無動靜,哪怕淮王妃出事得消息傳到宮中,昭樂帝也隻是派人去安慰了一下淮王,對薑容這毫無囑托,仿佛從未有過這個女兒一樣。
薑容已經習以為常了,自己的生母是北夷公主,也就是當年的胡才人現在的戚妃,北夷宮中秘藥素來多不勝數,用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才懷上了自己,但是那藥傷身,生下自己就沒了,所以自己身上有一半異族得血統,這算是一段宮闈秘辛。
北夷荒蠻,大郢一向是看不起北夷的,胡氏縱然是北夷公主對昭樂帝一見傾心,卻也無法得償所願,胡氏的母妃是北夷王的寵妃馮夫人,馮夫人隻有胡氏這麽一個女兒,由著胡氏胡鬧,化名西陵胡氏的七娘子胡茹燕進入宮中。
不過也多虧戚妃,前世留下了不少秘藥讓薑容受益匪淺。
而長懿太後林氏,一邊派人慰問柳氏,一邊給大理寺的人施壓,務必給柳妃淮王一個交代。
晚些時候,讓薑容過去,薑容對這個祖母早已沒什麽印象,如今一見,與自己當時的太後裝扮倒是不同,長懿太後林氏到底年歲大了,卻也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風姿,雙鬢花白,高高梳起,一身墨綠宮裝燙著金邊,端的是雍容華貴,而前世薑容早早喪夫,也沒什麽心思打扮自己,一年到尾黑白兩色,發髻也都是從簡。
“你也無需害怕,你身為未來的女君,這種場麵應對不來,也是枉費了你母後的精心培養。”林氏語氣嚴肅,身為昭樂帝的生母,怎會喜歡虞後這種兒媳?不過虞後身為一國之後,總不能當眾下了她的臉麵讓旁人看了皇室的笑話?所以很多時候,林氏對著薑容總會以長輩的身份訓斥兩句。
而如今林氏這番話若說是安慰薑容,著實有點牽強,給了壓力恐嚇還有些淡淡的嘲諷。
薑容有何害怕的?隻是太後林氏這幸災樂禍的意思也太明顯了,隻怕別摻和進來做些禍水東引的事情來就是了。
太後林氏是柔妃的姑母,兩人同出一族,後宮中除了一位柳妃,便就是柔妃了。
與柳妃不同,柳妃是虞後封的,除了一個妃位,毫無寵愛,帝君甚至因著虞後的原因對柳妃還有幾分厭惡,而柔妃,閨名林柔,除了一個位分還有昭樂帝親封的封號柔,妖妃蕭氏歿了以後,後宮很少有女人在承寵了,但柔妃不同,柔妃雖是林家庶女,出身也不怎麽高貴,但到底是正經官家女兒生出來的孩子,比那些通房丫鬟還是強上很多的,身為太後長兄的老來女,哪怕庶女出身,卻也自小受盡寵愛。
說到這封號薑容倒是想到了一件趣事,當年蕭貴妃盛寵後宮,遠不是柔妃可以相比的,隻是無論蕭貴妃如何受寵,也未曾有封號,旁人或許不知,薑容卻是知道一二,昭樂帝覺得諸多封號皆配不上風華絕代的蕭貴妃,幹脆以姓為號,跟柳妃絕不是一個意思。
薑容隻是垂著頭,掩下唇角的笑“是,孫女知道。”
薑容難得這麽乖巧,倒引的林氏抬眸打量了一眼,薑容從小脾性高傲,素日裏定不會這般忍氣吞聲的,林氏也知道分寸,放軟了幾分語氣“你可有什麽打算?可以說給皇祖母聽聽。”
薑容搖頭“孫女愚鈍,皆聽舅父安排。”
林氏臉色微變,掩飾的很好,將茶杯遞至唇邊,輕啜一口,動作不緊不慢的,大殿裏很是安靜,無形中就給了薑容一定的壓迫感,就這麽凝望著薑容,也不說話。
薑容任她瞧著,雙手放至腹前,通身氣韻都沉靜了許多。
“你倒是個聽話的,隻是你的舅父在忠心,終究是姓虞,你要記住,你是皇室薑氏的血脈,未來的女君,若都交托給了你舅父,那你也不必姓薑了,隨你舅父罷了!”林氏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
本身林氏的家族不必摻進這渾水,虞後既然要製衡,怎會允許林氏的家族獨善其身?多年前將林柔的妹妹林丹許配給了當時的探花郎許昌巍。
許昌巍也並非普通的探花郎,他本是卞江侯府嫡出的三子,原本該分房出去庸碌一生,隻是許昌巍文采不凡,憑自己愣是考取了功名,任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令人歎服。
當時林家出了個太後,又出了個柔妃,當初林丹是林家嫡出的五女,林家的女兒皆是不凡。
林五娘自幼擅長丹青,知書達理溫婉大氣,許三郎清秀郎君,文采出眾兩人明麵上天作之合,隻是背後太後林氏卻是被氣的不輕。
林家的女兒各個金貴,更別說大房嫡出的林五娘,許三郎再怎麽優秀也不過讚一聲青年才俊,能有什麽出息?反倒是林五娘年輕貌美,完全不遜於姐姐林柔。
況且,那卞江侯府也不是什麽貴人,不過世襲兩代,跟世襲五代的晉國公府林家來說,莫說許三郎,就是配承爵的許大郎也是有些勉強的。
但是虞後手段高超,許三郎林五娘相識相知竟瞞的一絲不露,直到林五娘鬧得非君不嫁時,長懿太後林氏也隻能暗暗咬牙。
更讓人窩心的是,當初長懿太後為了自己的一口氣,庇護了當時非君不嫁的淮王妃,現在虞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弄出了一個非君不嫁的林五娘,硬生生的替昭樂帝報了當年的仇,可以說是順應帝心。
卞江侯府世襲到許大郎這一代已是到了盡頭,若在無功勳,便會降為卞江伯府。卞江侯爺過於心急,早早的就站好了隊,一心忠於虞後,林五娘這一嫁,讓長懿太後憋屈萬分,虞後這動作把晉國公府和衛國公府綁在了一起。
長懿太後怎麽甘心?這天下原本是淮王的天下,卻要被虞後掌控在手中,一個林五娘罷了,長懿太後取舍果斷,林五娘嫁於許三郎的當天,林五娘這步棋子就作廢了。
林五娘自己也知曉,卻依舊奮不顧身的下嫁於許三郎,成為當時的一樁美談。
虞後這一招毒辣,出手便廢了林五娘這一步棋,可惜長懿太後也不是個脾性軟的,林五娘說棄便棄,毫不猶豫,態度明了,對虞後的憎恨不言而喻。
此事之後,長懿太後就更加不喜虞後弄權,自己還活著虞後就敢動晉國公府,若是自己仙去了虞後豈不更加肆無忌憚?
這天下,是薑氏的天下,原本當初寧皇後的幺子登上帝位就已經令長懿太後措不及防了,自己的親子淮王還沒說什麽,這天下又怎能輪到他衛國公府來分一杯羹?
“孫女知道自己的姓,隻是孫女惶恐,若無舅父,孫女該怎麽辦?”薑容素白著一張小臉,仰頭問道。
這無意問起的話問的長懿太後臉色有些僵硬,但隨後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是呀,沒有虞九翊,大郢多年前的那場戰亂早就被滅國了。
不過畢竟經曆的事情多了,長懿太後手指上精致的護甲撫著發鬢上的幾縷發絲,道“大郢人才濟濟,衛國公忠心護國,哀家甚是欽佩,隻是這日子真是快啊,哀家縱然是不服老,這白絲也漸漸長出來了,衛國公又能護得了大郢幾年呢?”
長懿太後意味深長的看了薑容一眼,說的話令人遐想萬分,隨後又擺手示意薑容上前,眼角微彎,手裏捏著帕子,壓了壓薑容烏黑的發髻,皺紋多了幾條,卻顯得格外慈祥“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哀家也幫不了你太多,你自小是個有主見的,許多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
薑容低著頭任長懿太後做著親昵的動作,唇角掛著笑,眸中卻是未曾有笑意。
長懿太後精明,明裏暗裏的引導薑容,去想著對付衛國公扶一個新的人上位。
也真是不怕再次養虎為患,衛國公權勢滔天不假,忠心耿耿卻也是真,隻是這忠心,就要看別人信幾分了。
再忠心的人,在唾手可得的長遠富貴麵前,又能有幾分抵抗力呢?也不怪長懿太後不信了,長懿太後經曆的事情太多了,深知權隻有在自己的手裏才是最為牢靠的,大權旁落是天大的隱患,在長懿太後眼裏,衛國公府便是大郢的一個毒瘤,是遲早要除去的。
長懿太後身邊的鍾嬙姑姑過來添茶,瞧著薑容乖巧,道“如今公主年齡越發大了,人也沉靜了許多,公主別瞧著太後嚴肅,其實私下裏呀,可念叨著公主呢,活潑點才討人喜歡呢。”
這話自然是長懿太後的意思,鍾嬙侍候長懿太後多年,最能知曉長懿太後心思。
這本是聽來親切的話,不想薑容聽著這話表情變了,極為認真的道“本宮是郢國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規矩儀態自然是極為出挑的,姑姑這話可莫要再說了。”
長懿太後也沒有不悅,點了點頭示意鍾嬙退下,極為欣慰的樣子“你能這樣說,可見是懂事了,哀家真真的放了心。”又狀似埋怨的說了幾句,“鍾嬙也是上了年紀了,說個話都沒個分寸,反倒不如你身邊那幾個丫頭了。”
鍾嬙還沒有走遠,這話鍾嬙聽了自是不悅,卻也不會反駁或不滿,她很清楚,自己這不滿,隻能移到薑容身上,而非長懿太後。
“雲蘭年輕,做事遠不如鍾嬙姑姑老練,也不怨鍾嬙姑姑,是孫女太較真了。”薑容此事倒是學會了自謙,認起了錯。
長懿太後搖搖頭,順著薑容給的台階下了,兩人又聊了一會,薑容打起了哈欠,長懿太後也不好多留,吩咐人好生送薑容出殿。
薑容回了自己的天香殿,天色實在不早,長懿太後喚薑容前去時,天色就已漸漸變暗了,入了冬,夜裏越發短了,薑容素日裏完成功課後是習慣早睡的,如今情況特殊自然是沒有功課的,卻也是睡得不早。
薑容怕冷,雲袖一早就吩咐人燒好了地龍,又溫了暖胃的湯汁,殿裏的燈光有些昏暗,這是薑容的意思,夜裏光有些晃眼睛。
碧蘿替薑容解開大氅,驚訝道“公主怎得出去一遭,換了身衣服,這衣服好是好,隻是這規格是遠配不上公主的身份。”
薑容搖了搖頭,並不是很想開口,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手裏捧著暖洋洋的湯汁,小口的抿著。
站在一側的婦人穿著鴉青的宮裝,深色擔憂的摸了摸薑容的額頭“公主身體康健,想必是勞累過度了,你們幾個都先下去吧。”
“公主今日奔波,也要注意身體才是,若是生病了,娘娘怕是又要心疼了。”這婦人是薑容的奶嬤嬤,姓周,算的上是虞後的心腹。
薑容對周嬤嬤一向是極為親近的,隻是因著重生的原因,薑容現在對這周嬤嬤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周嬤嬤極為忠心,隻可惜這忠心不是對薑容,而是虞後。
“母後若是當真心疼我,也不會留下這個爛攤子了。”薑容話中有著幾分埋怨,但是語氣卻有著幾分歡喜,依著以前薑容的性格,這就相當於太女監國了,若不這樣,周嬤嬤服侍薑容已久,心思細膩,不如雲蘭他們對薑容忠心,難免起疑,畢竟是忠心虞後的人,薑容用著並不安心。
周嬤嬤笑著眯起了眼,哄道“公主寬心,依老奴看,娘娘是真真的把公主疼到了骨子裏,公主可莫要在使小性子了,明日一早便要正式執掌朝政了,老奴也幫不了公主什麽,不如早早就寢,明日也好有些精神。”
薑容點點頭,薑容的閨房已經撤下去了那些香料,卻依舊有些淡淡香氣,靜人心神。
換下寢衣,鑽進被雲蘭烘的鬆軟的棉被,薑容閉上眼皆是前世的種種場景,薑容強製自己不去回想,反而回想起今天的事情。
淮王妃之死是柳妃下的手,柳妃心狠手辣,淮王妃當初逼迫柳妃進宮,葬送了柳妃大好的青春年華,柳妃不恨薑容是不信的,隻是柳妃挑的這個時間著實巧妙,虞後前腳剛走,便出了這會子事,倒像是自己蓄謀已久迫不及待動的手。
柳妃性子綿柔又有著玲瓏心竅,行事風格通常是不會做的這麽雷厲風行的,這更是給人一種直指自己的感覺,自己性子年幼,沉不住氣,與柳妃相比自己的嫌疑無非更大。
此事的關鍵還是在於能翻查出多少證據,隻是並沒有多大希望,柳妃今日的態度,一清二楚,肅然是不懼的,在薑容看來,還帶著幾分洋洋得意的感覺,想來是證據處理的不錯。
薑容打了個哈欠,懶懶的抬眸,又閉合,她是真的有些乏了,奔波了一天,心智,身體,沒有歇著的時候,翻了個身,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
這事不是隨便推一個人出去頂罪這麽簡單就可以的,但是若真的要細查,不僅僅是柳妃,後麵還不知道能牽扯到多少人,薑容自問自己目前沒有那個能力。
前世此事含糊而過,如今細細思來,薑容也隻知曉與柳妃有關,除了柳妃絕對還有別人,應當是前朝某人的手筆,柳妃城府在如何深也不過深宮婦人,日日夜夜都是為了薑姿謀劃,拉攏朝臣,除去仇敵,一切手段也跳脫不過後宮婦人的手段,薑容勾了勾唇,任憑柳妃使盡手段到頭來也是背後之人手中的一把刀,隨時都可丟棄,更可怕的是,柳妃竟然毫無意識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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