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公公是宮裏老人，最得陛下的信任。所以不是什麽大事一般用不著楊公公宣旨。

    但是一旦和鎮國侯府扯上關係，就一定是楊公公宣旨。不論是當初雲修君繼承爵位還是令雲修君掌十幾萬兵馬時皆是如此。

    楊德這會正在鎮國侯府外，剛下了馬車府裏的管家就迎了出來。

    “楊公公，您這是？”

    “雲管家，麻煩通告侯爺與夫人。陛下有旨意給郡主。”

    雲叔一聽，就忙把楊德往府裏請。自家陪著，叫雲敬去請侯爺和夫人。

    不多久，已然達成協議的兩人相攜而來，對視間都是情意款款的樣子。

    楊德起身行禮“侯爺，郡主。咱家特來宣旨。”

    雲修君拉著兮煌跪下，身邊的人也跪了一地。

    楊德清清嗓子，高聲念到“晉王嫡女寧安郡主，儀容甚佳，舉止有度。辦寧安書館，收遺世珍本。不止方便百姓，於我朝中亦有大功。另下嫁鎮國侯以來，親睦侯府諸人，輔佐鎮國侯，亦有賢名。今特加封汝為寧安公主，望汝不負皇恩。宜家宜國，欽此。”

    兮煌磕頭謝恩，心裏卻在念叨，還好我還開了個書館，不然皇帝陛下為了加封我理由都不好找。

    “謝陛下。臣女定好好輔助侯爺，不辜負陛下信任。”磕頭，接聖旨，起身。站在雲修君身邊特別優雅，夫唱婦隨。

    楊德接了雲敬遞過來的荷包，直接塞到了袖子了。雲侯對人從不失禮，對自己這樣陛下跟前的人自然就更是周全。

    “侯爺，公主。咱家這就回去了，陛下那裏還等著老奴伺候呢。”

    雲修君一臉笑意“楊公公慢走，本侯送送楊公公。”

    楊德微微躬身，語氣親熱“侯爺諸事繁忙，就不用送了。侯爺留步。”

    “楊公公，天太晚了，不安全。我讓照輝送楊公公吧。”兮煌突然開口。

    楊德看著這位剛剛加封的公主，確定她隻是單純地想要護衛護送自己回去。當下點點頭，微微笑了。

    “照輝。”得了楊德同意的兮煌叫了照輝一聲，照輝抱拳尊令。護送楊德回宮去了。

    目送幾人走遠的雲修君扯著兮煌身上的披風將兮煌蓋緊些，低頭問道“夫人，回去用膳吧。今日夫人都沒用過什麽東西。餓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嗯，回去吧。落英，去廚房看看。讓她們備膳。”

    “不用了，讓陸離通知一聲就行。陸離。”

    “是，屬下這就去。”

    用了膳的兩人一個看書，一個處理公務。各不相幹。兮煌看著看著便打起了瞌睡，今天走了許多路，又沒休息好。身體實在是超負荷，這會子看著書就困了。

    雲修君本是軍中統帥，在攻打安州回京後皇帝並沒有收回雲修君手中的兵權。因此軍中事務皆要報給雲修君，由雲修君自行處置。另外曆代帝王暗衛都由皇帝秘密指定，皆是最得帝王信任之人。可是從未有過堂堂一品侯爺做暗衛統領的。實際上宓壡也不想如此，太後那時想讓陛下指定魏王做帝王暗衛統領。但不知為何，皇帝拒絕了。隻說魏王太小，尚擔不起擔子。因此這暗中護衛帝王並監察官員的暗衛統領便由雲修君兼任。故此雲修君不止要正常上朝商議朝中之事，回府後也多半不得安生。今日的時間都拿來陪兮煌逛街，因此這公務都堆到晚上才有時間處理。

    兮煌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些。可又看了會書，實在是撐不下去便合了書拉著被子蓋好，高高興興睡覺去了。書明日還能看麽，覺可是一日不睡都累得慌。

    落英落蕊在一旁侍候，見兮煌睡下便放下床幔退出房間。

    “落英，郡主這就和雲侯睡一個房間啦？郡主不是不喜歡侯爺麽？”落蕊問著落英。

    落英聞言，隻在心裏歎了口氣。郡主對雲修君不知多癡迷，看下午那樣子像是不喜歡的麽？可憐公子，千防萬防，架不住郡主自己把自己賣了。

    “郡主肯定是和雲侯有什麽交易。咱們不用管，隻要在郡主需要的時候隨時在郡主身邊就好了。”落英說著，推開自己和落蕊的屋子。

    落蕊關上門，湊到正在鋪床的落英身邊問“你說，郡主為什麽突然叫咱們不用守夜呀？還特意叫莫雀和那幾個去守著。”

    “讓你好好休息還不好啊？”

    “好啊，可是以前郡主都是讓我們守夜的呀。而且郡主一直都不讓那幾個人進青竹院的。”

    “這不是有侯爺在麽？太後的人咱們總得給幾分麵子的。既然是送來做大丫鬟的，那就按大丫鬟的規矩來。那個莫雀對雲侯可有些心思，說不得日後還能做得了侯府的姨娘呢。”

    “你怎麽知道？”

    “看就知道了。好了好了，睡了，明天還得伺候郡主呢。”

    落蕊看落英上了床睡下，哦了一聲吹滅了房裏的蠟燭也上床休息去了。

    “侯爺，這是安州送來的密信。”許呈一襲黑衣，麵罩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

    雲修君看了眼床的方向，壓低聲音道“呈上來。”

    “季大人現今情況如何？”

    “快馬加鞭，尚未到安州。但是玄一已與季大人取得聯係，將長樂侯所行之事盡皆報於季大人。並附上長樂侯與商人勾結倒賣軍糧的賬本。安州百姓對長樂侯也是多有怨言。季大人若是能及時趕到，應當能將長樂侯與那幾個商人抓個現行。另外，這些軍糧並不止被賣給蠻人。自晉王殿下下令購糧以來，安州的軍糧有半數都是運到了餘州。”

    “晉王什麽時候下令購糧？為何餘州沒有消息傳來？”雲修君放下手裏的公文，緊緊皺著眉頭。

    “侯爺，為了入王府打探消息。餘州留下的暗衛基本都折進去了，晉王購糧的消息原本隻是在餘州周邊縣城傳遞。此次能得到這消息還是因為和長樂侯勾結的那幾個商人在醉酒後說漏了嘴。因為事關重大，所以玄一才命人緊急傳了消息過來。”

    “許懷信現在何處？”

    “距餘州尚有二十日路程。”

    “京中到餘州少說也得一個多月，許懷信押著物資怎麽可能這麽快。”

    “定國公府家將找過定國公世子後，送糧的隊伍就加快了速度。想來是定國公有過什麽交待。”

    雲修君靠著椅子閉目深思“命人快馬告知季大人這些情況，讓他快些到安州。京中還有大事。就等著他處置長樂侯呢。”

    許呈道“是。”

    雲修君見許呈還未走，便問了一句“還有事？”

    “稟侯爺，郡主書館裏的管事並非是晉王殿下的人。而是晉王長公子安插在京中的人。”

    雲修君睜開雙眼，墨色的眸子裏盡是冷意。

    “知道了，下去吧。”

    許呈終於說完了要稟告的事，抱拳行禮後悄悄從後窗翻出去了。畢竟前麵還守著兩個門神，若是被陸離發現還好說，被公主護衛發現那可真不好說清楚了。侯爺對公主有愛護，可也心有防備。現在還不是自己能以暗衛的身份出現在寧安公主麵前的時候。

    臥房裏，安安靜靜洗漱完畢的雲修君吹熄了燭火，隻握著一隻燭台到了床邊。

    被床幔圍著的雕花大床上，兮煌一個人占著一邊睡得正香。

    “夫人，你的兄長到底是怎樣的人？若是以後叫他拿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你覺得他會不會答應？”

    雲修君就這麽坐著，看著沉睡的兮煌。都說晉王長公子身負帝王之氣，那麽這樣的人物對現在的天下大局應當看得清楚吧。他會怎麽選？是選擇與他的父親一起起兵謀反，還是會因為你而顧慮重重？你當時年幼不知程王妃信中所言，那麽照顧你長大的晉王公子會不會知道此事？亦或者，他早已知道，隻是將那人殺了。又或者，他將你送來京中就已經為你想好了退路。雲修君撫摸著兮煌的眼睛，在心裏這樣問著。看來要和這位晉王長公子交流一番了。

    雲修君吹熄了手裏的燭火，躺到了床上。摸索著抓住了兮煌的手，就這樣睡著了。

    楊德自侯府回來時，皇帝還尚未入睡。見楊德回來，笑著問了一句“寧安接到旨意是個什麽反應？”

    楊德想了想在侯府宣旨時跟在雲修君身後的兮煌，說道“公主謝恩之後便接下了聖旨，並未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倒是公主和雲侯夫妻感情融洽，想來雲侯日後也不會再因為公主的不親近而煩惱了。”

    “哈哈，你這話要是叫尋道聽到，少不得又想法子作弄你。”皇帝素來信任楊德，聽他這麽說便放下心來。

    楊德笑了笑“老奴不是還有陛下呢，若是雲侯還像小時候一樣作弄老奴。老奴就找陛下告狀。陛下到時候可得給老奴作主。”

    “好，他敢欺負你。朕就罰他五日都不得出軍營。”

    “謝陛下。”楊德知道陛下對寧安公主其實是有些惻隱之心的。不然就算有季相和雲侯，加封的聖旨也不會這麽容易就下來。畢竟太後不喜寧安公主，而陛下一向不會忤逆太後。

    和皇帝打趣過後，楊德看了眼漏刻提醒道“陛下，時辰不早了。您應該安寢了。”

    宓壡從皇後宮裏出來後就一直待在禦書房批閱奏折，這會被楊德一提醒還真覺得累，因為坐的時間太久而腰酸背痛。

    宓壡站起身來捶了捶後背，想要放鬆放鬆。

    楊德見狀，馬上走到宓壡身後幫著宓壡捶背。

    “楊德，你說寧安的那個書館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

    楊德一聽這話就知道皇帝對寧安公主是真的感興趣了“陛下，老奴也未見過呀。不如明日陛下召季相來，讓季相給陛下講一講這寧安書館？”

    宓壡一聽叫季安來，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有些嫌棄“季安雖然是朕的老師，可是你看看他整日拿著那些孤本在朕麵前炫耀的樣子，有哪一點是愛護朕這個學生的？朕不罰他都是看在要尊師重道的份上，還請他來給朕講？怕是要給朕氣出個好歹來。”

    楊德聽著皇帝絮絮叨叨的抱怨，卻笑得安慰“季大人這樣，還不是因為陛下信重。季大人這是知道陛下是聖德明君，不會跟他計較這個。”

    宓壡聽著這話，雖然知道是楊德挑著好話說，也覺得高興。一高興，心思就活泛起來“楊德，明日隨朕出宮走走。看看寧安那書館跟宮裏的文淵閣有什麽不同。”

    楊德就知道皇帝被關得有些久了。這不，心血來潮地就想出宮放風。罷了，左右也阻止不了，想出去就出去吧。楊德看著仰頭看星空的皇帝，慈祥地笑了。陛下雖然得先帝重視，可到底是比不上惠王的。畢竟一個是中宮嫡子，一個不過是後妃的兒子。若不是太後頗有手段，現在這皇位上坐的就是惠王了。惠王為帝也不是不行，可這些年看下來，果真是蛟龍比不得真龍啊。

    對於朝局的掌控，惠王不如陛下；對於知人善任，惠王同樣不如。更別說，對於跟隨自己的人，就算不能及時給與封賞，也不能過分欺辱。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可朝堂也是這些大臣的朝堂。一意孤行，不聽勸阻。終究會眾叛親離，落得無人可用的境地。

    “陛下，該安寢啦。”宓壡回過神來，看著自小看護自己長大的楊德。

    “好，朕這就回寢宮。您老也回去睡吧。這裏讓其他人伺候。”

    “這怎麽行，伺候陛下是老奴的本分。這些小子毛手毛腳，還得多學學呢。”

    “您老都說讓這些小子多學學，可您老在，他們還有機會學？”宓壡扶著楊德，安慰道“您放心，朕知道您是怕這些人伺候的不好被朕罰。朕答應您，就算他們犯了錯，也交給您老來處理，行不行？”

    楊德看著跟在身後的幾個小內侍，覺得皇帝說得有道理。自己這身子估計也沒幾年了，總不能不給陛下留下可用又忠心的人吧。趁著自己還在，多調教調教，日後總有一個能成器。讓陛下身邊不至於被起了壞心的太監把持。

    “那老奴就聽陛下的。你們幾個好好伺候陛下。”

    “是，楊公公。”

    楊德終於放下心來，向宓壡告退被人扶著回去休息了。

    宓壡看著楊德有些佝僂的背影，心裏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這位楊公公，從父皇是皇子時就伺候在身邊了。對於宮裏的陰私看得也不少，可就是這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心腸。對於父皇的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的愛護，並不偏私。因此自己對於楊德也是很信任的。尤其是在後來父皇病重時，還是多虧了楊德在父皇身邊言道不立太子的利害。這才督促父皇選立太子，隻是母後因為自己的緣故將文惠皇後的事捅出來氣死了父皇。這位楊公公也是不喜母後吧。

    “陛下，今日去哪位娘娘的寢宮？”

    宓壡想了想，今日加封寧安，母後有些不高興。還是去周貴妃那裏吧。哎，皇帝也是苦差事啊。

    “去周貴妃寢宮。把這玉扳指送給皇後，讓皇後早些安睡。朕明早就去看她。”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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