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冷酷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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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德跟在皇帝身後,對上前查探自己一行人的寧安公主護衛打量了幾眼。在心裏感慨這清雲山真是被寧安公主整治得愈發像樣了。

    “你給我站著,站著。還跑你。”皇帝和楊德在被護衛引著上山時,走到半山道上就聽見寧安的聲音,好像是和誰在爭執。

    宓壡轉頭看楊德,眼帶詢問。

    楊德搖頭,老奴也跟陛下一樣剛剛才上山。

    帶路的護衛見皇帝停了下來向上看著,便笑道“陛下不必在意,那是公主和侯爺又在嬉鬧了。”

    “你說鎮國侯和寧安公主在嬉鬧?”宓壡不可置信地問道。

    “正是,侯爺一向喜歡逗弄公主,今日大約又做了什麽讓公主生氣的事吧。”

    宓壡聽著這護衛的解釋,和身邊的楊德一樣覺得不可思議。

    誰人不知鎮國侯總對人翩翩有禮,然而也同樣對人拒之千裏。可現在在寧安公主麵前竟也學會了逗弄別人。

    “寧安,你小心點。鎮國侯,寧安的傷還沒好。總是這樣劇烈跑動恐怕會讓傷口又裂開。”

    “正是。雲侯,今天這事本來也是你的錯。你下來叫寧安揍幾下出出氣不就行了?”宓幽的聲音明顯帶著幸災樂禍。

    “看來今天這山上的人還挺多。”

    “是,除了寧泰康寧兩位郡主以外,季姑娘和沁公主也一早就上山來了。”

    宓壡點點頭,瀟灑地搖著扇子繼續往山上走。

    雲修君蹲在高高的樹上,麵帶笑意地看著下方仰頭看自己的兮煌。

    “夫人,你把手裏那劍扔掉,為夫就下去,怎麽樣?”

    “休想!雲修君,今天我不打你我就不叫宓兮煌。要不是你,本姑娘現在也不是這副樣子。你給我下來。”

    看著氣鼓鼓的兮煌,雲修君幹脆在樹幹上坐了下來,一隻手搭著屈起的腿,一隻手被他枕在腦後。

    “夫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兮煌瞪圓了眼睛,冷笑著點點頭,四下看看,好像是在找能讓她爬上去的梯子。可這裏是半山腰,離山莊還有一段距離,哪裏會有梯子這種物件。

    兮煌沒法子,隻好拿劍指著上麵依舊笑得氣人的雲修君威脅道“你下不下來?你要是不下來我叫飛練上去抓你了。”

    雲修君調笑地看著拿自己無計可施的兮煌,伸手把一片翠綠的葉子扔了下去,正好扔到了兮煌頭上。

    “夫人,為夫給你畫眉的手藝不好,不正是說明為夫這些年潔身自好,專心致誌地在等夫人出現麽。為夫對夫人這樣忠貞,難道不值得夫人誇讚兩句?”

    “值得,當然值得。可是你現在那麽高,我怎麽誇讚你,對不對?你先下來嘛,你下來我好好誇讚誇讚你。”

    兮煌許是被氣得沒力氣了,跟雲修君打哈哈都顯得有氣無力。

    兮煌扔了劍,疲憊地揉著自己的手腕,走到樹下打算靠著休息一會。

    雲修君原本還一臉笑意,可是見兮煌臉上的疲憊神色,馬上就收斂了笑容從樹上跳了下來。

    “煌兒,怎麽樣。”拉著兮煌不讓她往樹下坐的雲修君一臉擔憂地察看著兮煌的臉色,寬大溫熱的手掌也握著兮煌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揉了幾下。

    對兮煌的身體情況很熟悉的季蘭霜一見兮煌如此,也皺著眉頭走了過來。

    看清了兮煌隻是有些疲累之後,放下心來。

    “怎麽了?”宓幽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兮煌,對兮煌的情況並不了解,因此見雲修君和季蘭霜都神情不好看,不解地問著一起出來的寧泰和康寧。

    “寧安被刺傷了,還沒好。而且我聽說,寧安現在精神也不大好,經常要臥床休憩。”

    “寧安這情況,雲侯不知道?”

    “知道的吧,可是寧安太過懶散。想必雲侯是擔憂她常常臥床對身體不好吧。”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雲侯在外人麵前最是有禮,怎麽今天我們還在場就跟寧安這麽鬧。”

    宓幽摸著下巴感慨終於有人能收得了雲修君,而那邊的兮煌抱著雲修君不肯撒手。

    “尋道,好累呀。我想睡一會。”剛才還提劍凶自己的兮煌此時神情疲憊,軟軟地跟自己撒著嬌,眼睛幾乎要閉上了。

    雲修君之所以總是逗弄兮煌,原本就是為了讓兮煌經常活動活動手腳,免得長久臥床對身體更加不好。可是在受傷後,兮煌好像越來越容易累,自己早朝回來時,她還在床榻上。好容易騙了她出來,卻隻這一會就累了。

    雲修君抱著兮煌,想了一會後,還是縱容地把兮煌抱了起來“夫人安心睡吧,有為夫在呢。”

    兮煌微睜開眼對著雲修君笑,摟著他的脖子睡得安穩。

    “幾位請便。本侯帶夫人回去了。”

    “侯爺慢走。”四位姑娘可跟兮煌不一樣,就是雲修君再怎麽俊美,看著他冷漠的樣子就覺得還是離遠點好。

    “你說雲侯幹嘛總是這副樣子啊,還好寧安能降得住他。他剛才在寧安麵前賤兮兮地,怎麽到了我們麵前就換了副嘴臉。難道本公主不值得他一笑嘛?”

    “公主這是要和寧安搶夫君?”季蘭霜裝得一臉驚訝,拿扇子遮了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戲謔的眼睛道。

    “公主也喜歡過雲侯?寧安剛才還跟我說,覺得雲侯是她的藍顏禍水呢。這就坐實了寧安的說辭了?”

    寧泰也假裝驚訝跟康寧對視,而後就笑得一臉高興。

    “好啊,你們幾個,合起火來嘲笑本姑娘是不是。看我不撓得你們滿地找牙。”

    “哈哈,沁公主惱羞成怒啦。快跑啊。”身為宓幽的好友,季蘭霜從來都不曾以君臣之禮相待宓幽。

    即是好友,便要交心。若是有了身份之隔,有很多話就不能說了。

    幾個姑娘打鬧著從半山腰跑遠,隱藏在下方的皇帝帶著人終於到了半山腰。

    “看來寧安有了好些朋友。”

    那護衛不知皇帝此話何意,便隻是笑著對宓壡做了個請的手勢。

    宓壡當然知道這人聽不懂,因此並不在意。

    “你下去吧,這山莊都是寧安的地盤。還怕有誰刺王殺駕。”

    那護衛掃了眼跟在皇帝身後的護衛,跟皇帝行禮後,對笑眯眯的楊德抱拳,下山去了。

    “寧安手下的護衛倒都是盡職盡責。她入京這麽久,朕竟然不知道她手下有護衛隊。”

    “據說,寧安公主的護衛隊約有一百多人。都是自餘州戰場上下來的兵士,宓君公子親自為寧安公主挑選的人。護衛隊正副統領分別是餘卿時,照輝。照輝乃是孤身一人,護衛隊副統領。餘卿時,護衛隊統領,也是宓君公子夫人的內弟。”

    “暗衛送來的?雲侯可否知曉?”

    “知道,這些事雲侯在迎娶公主之前就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餘卿時,那次手持令牌入宮的人是不是他?”

    “正是,此人武功高強,因此雲侯不太喜歡此人。”

    “正常,朕看那人也不是等閑之輩。如果寧安不入京,說不定跟那人還是個良配。”

    “公主對此人信任非常,但好像並無情誼。”

    聽了楊德的話,宓壡哼笑一聲“若是尋道不擔心,何至於逼著侯府的船隊不過月餘就早早出海?殺又不能殺,隻能想法子把人調離。還能得寧安信任。如此美事,尋道怎會放過。”

    “雲侯素來頗有謀略,此乃大衍之福。”

    宓壡不說話了,但臉上笑容並沒有消失,好像很讚同楊德的話。

    兮煌被雲修君抱著回了屋子,打了一路哈欠的兮煌一被放下就精神百倍地睜開了雙眼。

    雲修君對此好像並不意外,微笑著側躺在兮煌身邊,溫柔地看著兮煌。

    “夫人很漂亮。”雖然眉毛有點歪。

    兮煌微笑著,伸手一把抓過雲修君的手威脅道“落英說今天她出門,在街上聽到寧安公主是紅顏禍水這種話。你說,是不是你叫人傳播的。”

    說完,揪了雲修君一小片皮膚在手,兮煌自覺這樣的威脅已經很足夠了。

    可是她還是低估了身邊這人的臉皮,雲修君挑眉看了看被兮煌揪著地方,想了想對兮煌說道“正是為夫所為。但是夫人,這可不是在說夫人的壞話。”

    兮煌嗬嗬兩聲,盯著那塊地方就要下死手去擰,可是雲修君撐著頭等她半天,眼看著剛才還跟自己嬉鬧的兮煌泄了氣似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擺了擺手後,躺到床上背對著雲修君。

    “算了,紅顏禍水也算是個讚美了。世上能迷得了你雲修君的人可不多。”

    “夫人此言正解,為夫正是這樣想的。”

    “你就騙吧你,沒一句真話。我信你才怪。”

    “夫人為何不信?”對於兮煌不時的心情低落,雲修君總是很縱容。

    在雲修君看來,兮煌心裏壓著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可是她又總是笑著,半點不肯透露給別人聽。

    雲修君有心開解,可是現在的情況,自己想聽,兮煌卻不一定想說。

    “陛下來了,你不去接駕?”兮煌並不回答雲修君剛才的問題,反倒是問了這樣一句話。

    雲修君側身抱著兮煌,看著懷裏依舊對自己笑著的小女子,無所謂道“陛下來了?我怎麽不知道?夫人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兮煌心裏發酸,眼眶有些紅了。

    為了避免在雲修君麵前丟臉,兮煌扭頭就鑽進了雲修君胸前“我也不知道,我也沒看見。”

    “嗯,為夫和夫人一樣。”雲修君縱容道。

    “功高震主是大忌,現在無事,不代表以後無事。那些話,你叫你的人少在外麵說。就算陛下明白這不過是計謀,可是聽得多了他心裏定然會有心思。你要好好的。我還指望你帶我去遊山玩水呢。外麵壞人太多,我害怕。”

    胸前的衣服被淚水浸濕,雲修君心疼地皺了皺眉,抱緊了自己的夫人。

    他又何嚐不知此事,可是寧王定國公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寧安公主是紅顏禍水這種話起先並不是雲修君叫人傳出去的,隻是在下朝回來的路上聽到有人在這樣敗壞兮煌的名聲。為了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裏,雲修君這才想了這樣的法子,而地點也選在了書館裏。

    書館中的士子定然會有對兮煌心懷不滿之人,但多數人還是知恩圖報的。

    而這些士子又是民間說話最得人矚目的人,自己叫人在書館中汙蔑兮煌,定然會叫這些士子在心裏為兮煌抱不平。

    如此一來,即使以後民間有人說兮煌是紅顏禍水,這些士子也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這種事對目前朝中局勢並無影響,可是雲修君不想讓兮煌受半點委屈。

    “夫人若是能說通宓君公子交出餘州布防圖,陛下答應可放餘州王府眾人。”

    實在看不得兮煌傷心,雲修君忍了忍還是把皇帝先前的承諾說了出來。

    “當真?”臉上還掛著淚珠的兮煌驚喜問道,眼中滿是期盼。

    雲修君微微一笑,為兮煌擦掉淚水道“為夫不會騙夫人。”

    “那我父王呢?婉妃呢?都赦免?”明知不可能,兮煌還是想問一句,萬一皇帝真的動了惻隱之心呢。

    雲修君並不想讓兮煌失望,他喜歡看兮煌眼睛閃著光芒的樣子,可是此事…

    “夫人知道的。”他這樣說,兮煌眨著眼睛,好像沒聽懂他的這句話。

    雲修君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半點躲閃。

    半晌後,兮煌天真且無辜地揪著雲修君的衣袖,低著頭輕輕說“可是他們是我兄長的父母。要是他們都會死,我兄長一定也活不了。”

    她張了張嘴,好像還有未盡之言。但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兮煌低著頭,放開手裏的衣袖,又轉過身背對著雲修君。

    “我想睡覺了,你出去。”她氣哼哼地說,好像忘了剛才說的事。

    雲修君在她背後深深地看著她,半晌柔聲說“好。”

    兮煌沒回話,卷著被子把自己蓋地更緊了些,好像一隻蟬蛹。

    你總是這樣心裏惶恐,可也總是心生倔強。

    煌兒,我自信我護得了你。可其他人,我並無把握。

    兮煌的眼淚像灼人的火焰一樣,燙得雲修君心裏生出了深深的無奈和心疼。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辦不到就不能承諾。這是雲修君的冷酷,也是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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