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章“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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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陛下。”出了院子的雲修君毫不意外的看到正在賞花的皇帝,走到宓壡身邊見禮。
宓壡轉過身來,笑著問“怎麽,安撫好了?”
“是,夫人最近精神不太好。陛下見諒。”雲修君微笑道。
“是精神不好,還是不想見朕?”揮手讓楊德等人退下,宓壡開玩笑似地說道。
雲修君很詫異,不明白皇帝為什麽會這樣說,煌兒對陛下好像沒什麽不滿吧?
“陛下何出此言?夫人對陛下一向敬重,怎麽會特意躲著陛下?”
“當真?朕以為寧安會因為宓音的事對朕不滿呢。沒有就好。”
雲修君聞言,笑道“夫人知曉陛下有陛下的考量,絕不會因此對陛下有所憤懣。”
宓壡看看好友,覺得這人現在是真的滿心都是寧安,拿扇子敲了敲石桌,跟雲修君調侃道“你這滿眼都是寧安,日後若是上了戰場不會對晉王叔心軟吧。”
雲修君眉頭一挑,笑得有些無情“陛下,臣雖娶了晉王的女兒,可也知道臣忠心的君主是誰。陛下與臣相識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臣因私情而誤公事?”
宓壡自然知道這人的性子,說好聽點是潔身自好,從不與朝中之人相交。說難聽點就是無心無情,對外人的痛苦難處全不往眼裏看,更別說放在心上。
想必寧安也是知道的,否則不會一開始對這樁婚事那麽逃避。
可是雲修君這人,寧安想逃出他的手掌心,還真是得費點勁。
現在歲月安好,往後是什麽情形還真是不好說。
皇帝出宮上了清雲山的消息不用一日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朕從書館來,聽了許多關於寧安的傳言。是你叫人做的?”宓壡抿了一口茶,展開折扇輕輕扇著,這夏季炎熱,風也都是熱的。
宓壡扇了會扇子,覺得沒什麽用。可又懶得扔,就這麽著吧。
“陛下消息靈通,正是臣示意人傳出去的。”雲修君轉著杯子,垂著眸子,眼中盡是笑意。
對這樣的答案,宓壡毫不意外,收了扇子,敲了兩下手心問“為何要如此?女子名聲何等重要?”
“臣隻是反擊罷了。”
“朕知道,雖然寧王叔定國公做得隱秘。可一查便能知曉是何人所為。”
“臣不過是防患於未然,萬一有一天誰又拿此事出來。想必夫人也不會孤立無援。”
“隻怕未必是這麽簡單的原因吧?寧王叔不過是為了激怒你,可你卻是在火上澆油呀。怎麽,擔心寧安會心生去意?”
雲修君轉著杯子的手頓了頓,掩飾般地笑著解釋道“在陛下眼裏,臣竟是如此心機深沉之人?”
宓壡點點頭,拿扇子點了點雲修君。抬頭看了眼正盛的紅日,低聲道“寧安和寧泰不同,就算你真的叫人汙蔑她的名聲,她也不會因此便止步不前。入京這些日子以來,你可曾見過她因別人的汙蔑而生過氣麽?”
“不曾。既然如此,臣叫人如此,夫人也不會生臣的氣。”雲修君眉眼淡漠,看著手裏杯子的花紋道。
“她不怪你,卻不代表心裏不會多想。說不定這會她的心裏早就想到以後該怎麽讓你跟她和離了,你若是真的想留下她,平日便要多多注意。畢竟她並不是會因為名聲而委屈自己的人。”
對於皇帝的勸誡,雲修君心裏再清楚不過。隻是宓壡是自己的好友,卻也是大衍的皇帝。
現在兩人之間絕沒有單純的朋友情誼,一言一行皆要注意。
“臣明白。夫人的信臣都親自看過,裏麵並無敏感之事,陛下盡可放心。”
“既如此,宓君此人如何?”
麵對皇帝的問題,雲修君沉默良久。
半晌後,宓壡才聽到雲修君低沉的聲音“懷瑾握瑜之人,光明磊落;心有淩雲誌,亦有安國才。”
宓壡敲著手心,低頭沉思。
場麵一時安靜下來,皇帝在考慮雲修君剛才的話。而雲修君也不禁向青蕪院中看去。
煌兒現在應該睡著吧,落英被打發去侯府裏幫著雲敬處理庶務。落蕊從不會在煌兒睡著時打擾她。照輝帶著陸離去校場比試。現在房裏隻有煌兒一人。
陛下和自己的對話,千萬不能讓煌兒知道。
自己當然知道女子名聲何其重要,可正因如此,被敗壞了名聲的女子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煌兒應該明白,隻有在自己身邊,她才能安枕無憂。
雲修君明白這樣很卑鄙,可是在兮煌剛才因宓君而落淚後,他便堅信自己的做法再正確不過。
在煌兒的心裏,自己占用的地方從來都沒有比過宓君。
雲修君對此心知肚明,隻是他平常不願意承認罷了。
無論自己夫人心裏有誰,雲修君都是嫉妒的。
可是他不能因此而有什麽動作,否則會把兮煌推離自己。
原本他可以利用晉王謀逆的事而將宓君解決掉,這樣一來,就算兮煌再怎樣生氣,再怎樣冷淡自己。她總還是逃不開自己的。
以前的雲修君會這樣想,隻不過是因為在他的眼裏,兮煌不過是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得到便罷,至於真心,可有可無。
但現在不同,越是相處,就陷得越深。他想讓兮煌高興,想讓這個女人在自己的懷裏一生幸福。他想看到兮煌的笑容,幹淨清麗且天真稚氣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定然是要好好嗬護才能看得到的笑容。
曆經世事依舊天真者固然可讚,可從始至終都天真稚氣者又有何不好呢?
我若護得了她,又為何一定要她曆經世事辛苦,人心叵測?
煌兒,我想護你一生安樂,餘生再無苦痛。
所以,你必須留在我身邊。無論何時,無論何事。
“寧安被宓君教導長大,於朝中之事看得如此透徹。所以此人定不會隻是你口中懷瑾握瑜之人,隻怕他比你所說的更要出色些。”
雲修君聞言,依舊低著頭看著手裏的茶水。陛下並不好騙,他也沒指望能騙得過去。隻是不想讓兮煌失望罷了。
“尋道,看來寧安確實叫你心軟了不少。”宓壡雖然在微笑著,可是眼底的冷意卻暴露了皇帝的心情。
“陛下一諾千金。”
“未有聖旨,何來一諾千金?”皇帝如此耍賴,臣子又能如何?雲修君狂妄不假,但在此事上他並不願忤逆皇帝。
畢竟,打從心底他也並不願宓君活著來威脅兮煌的安全。
皇帝此人,有所有有為帝王的通病。
疑心病重,眷戀皇權。一起長大的弟弟都不是全然信任,又何況自己呢。
“微臣明白了。”雲修君道。
宓壡誌得意滿,笑了兩聲“好了,看看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叫人給朕帶個路,這清雲山朕可還沒來過呢。”
“是,陛下。”被帝王親下了死命令,雲修君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吩咐下人陪著皇帝,雲修君轉身回了屋裏。
兮煌睡得正香,房裏落蕊也不在,或許是被其他人叫走了。
雲修君走到床邊,沉默地深深看著床上的人。良久,才彎腰在兮煌的唇邊親了一下,萬分憐惜。
夫人,我會待你好的。
皇帝正午上了清雲山,可是待了沒半個時辰就怒氣衝衝的下來了。
寧王手裏拿著書卷,半個眼神都沒給下方的邵延庭。
許世章慢條斯理地品茶,亦不曾對邵延庭說半句話。
“王爺,今天在朝上他們也不好太過針對鎮國侯,否則會叫陛下起疑心。這事還是得慢慢來。”
寧王書房裏一陣安靜,知道自己兒子做得那些事惹怒了寧王,邵延庭對寧王現在的態度也不敢心存怨言。
房裏冷氣四溢,可是邵延庭還是不住地擦著額頭脖頸處的熱汗。
“王爺,您放心。臣會讓他們繼續,這些日子先叫他們上奏本彈劾雲修君。待大早朝時,再當庭彈劾。當然,這些日子他們也不是什麽事都不做。雲修君現在很喜歡寧安公主,臣早就讓他們從寧安公主身上下手了。”
“開國公的意思時,在民間傳播寧安公主是紅顏禍水這種言論?”許世章對邵延庭這樣低劣的手段嗤之以鼻。
對寧王唯唯諾諾,可不代表邵延庭對許世章有多忌憚。
“正是鄙人的意思,不知定國公有何高見?”
“高見沒有,但是此舉有何意義?”
“有何意義?”邵延庭冷笑幾聲,也不在乎寧王的臉色了,隻是想讓許世章丟丟麵子。
“雲修君既然敢在朝廷上公開逼著陛下把慶公主打入大牢,定然是對寧安公主在乎極了。現在我讓人在外毀壞寧安公主的聲譽,雲修君定然大怒。為了給寧安公主澄清,就隻能把罪名都推到慶公主身上。可陛下為了孝道定然會拒絕,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衝突就會越來越多。嫌隙自然也會越來越深。陛下疑心病重,一旦懷疑雲修君因為一個女人對他心懷異心,定然不會再容他。如此,我們的機會自然會出現。”
“陛下和雲修君並不是愚笨的人。你叫人傳播流言,你怎知別人不會?雲修君早就叫人去引導流言了。現在的寧安公主可是心懷天下的巾幗女子,就是陛下想為了太後委屈她都說不過去。”
邵延庭懵了,他一回府就吩咐那些人在百姓中間傳播這些事,雲修君是怎麽知道的?他不是下了早朝就去清雲山了?就算侯府裏的人去傳消息還得一段時間吧?
看著寧王不怒自威的樣子,自覺辦砸了事的邵延庭神情萎靡起來,攏著袖子不開口了。
“此事不能從雲修君那裏下手。陛下雖然對雲修君生氣,但君臣之間的信任還是牢固的。”寧王翻了一頁書說道。
“王爺英明。陛下雖然在早朝上表現得對鎮國侯有意見,然而一下了早朝先去了書館,現今又上了清雲山。此舉不像是和鎮國侯嫌隙已生的樣子。”
“本王的這個侄兒,跟他父親的性子一模一樣。現在還用得到雲修君,自然不會自斷臂膀。”
“如此一來,恐後麵不好辦。”邵延庭忍不住又插了句嘴。
“長風兄。”對邵延庭的話,寧王是一點都不在意。
“臣明白,王爺放心。”不用寧王交待,許世章就知道寧王想要做什麽。當即慎重點頭道。
邵延庭被無視得徹底,可是他也知道寧王因為自己兒子幹得那事對自己有意見,而且自己手下也真是沒有能接觸到後宮之人。也罷,就先叫他許世章出頭幾天。
反正寧王要謀反一定得靠自己手裏的兵馬,自己何必著急。
三人商議既定,寧王正打算送客時,白轅在外敲門道“王爺,陛下從清雲山上下來了,怒火衝天的樣子。鎮國侯並未下山送陛下。”
突然得了這個消息,寧王和許世章皆皺著眉頭思索,邵延庭早拍著椅子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好啊,雲修君肯定又說了什麽激怒陛下的話。不然陛下一向冷靜自持,絕不可能如此失態。”
“可知道他們之間聊了什麽?”寧王和許世章對視一眼後,問著門外的白轅。
白轅恭敬回道“不曾,山上並不止寧安公主護衛。我們的人根本上不去。”
固然有此預料,寧王還是有些失望。
“王爺不必沮喪,鎮國侯貼身親衛隊皆是上一代鎮國侯親手訓練出來的。戰力之高在京中數一數二。王爺府中護衛定然也盡了全力了。”
許世章察言觀色的本事可從來沒拉下,此時見寧王皺緊了眉頭,明顯心情不太好便出言安撫。
自入京以來,寧王對雲修君也多有觀察,自然明白許世章所言不虛。
“知道了,下去吧。”寧王負手而立,為這剛剛才到的消息皺眉。
“陛下既然親上清雲山,就說明他現在對鎮國侯並無猜忌。可他又怒氣衝衝地下來了,鎮國侯身為臣子竟未親自送陛下。可見這次他們之間的分歧比之早朝要大得多。”
許世章摸著胡子,對寧王的分析連連點頭。唯獨邵延庭雲裏霧裏,根本不明白這兩人在顧慮什麽。
“王爺,這事是好事啊。鎮國侯又把陛下惹怒了,那說明他們之間的嫌隙越來越大。這是好事啊。”
雖然寧王需要邵延庭手裏的兵馬,可對這人的心計從來都不報希望。所以現在寧王覺得還好皇帝把自己的女兒指給了許懷信,而不是邵慶明。否則自己就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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