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章 既為君子,莫負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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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陸離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雲修君抬手製止了他。
隨後又一轉身坐回了剛才的地方“你帶些人跟著他們。必要的時候幫宓君一把。”
雖然不明白自家侯爺為什麽會下這樣的命令,但陸離還是應道“屬下遵命。”
“暗中跟著即可,不能讓他們發現。”在陸離轉身打算下去選擇人手的時候,雲修君在他身後又說了一句。
“屬下明白。”
“去吧。”
看著陸離撐著小舟離開湖心亭,雲修君放下了抿了一口的茶水,低垂著眼睛道“季亦溫可曾到餘州?”
“稟侯爺,到了。但晉王公子好似早已猜到季公子的身份。因此雖與季公子相交,卻並不信任季公子。”
“讓季亦溫小心應對,日後攻打餘州還要他做內應。”
“是。”來人不見蹤跡,隻聞聲音。而一陣風過後,湖心亭中便隻有雲修君一人的呼吸聲。
雖然宓君為保其妹妹的價值,在信中再三保證會將餘州布防圖交給雲修君。
但雲修君做事,從來不將希望寄托在一方身上。
季亦溫安州事了,並未回京。而是借著商人的名頭押著糧隊去了餘州。
其一是打算親眼看看被世人讚譽的晉王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其二便是打算勸晉王公子提早將布防圖交給雲修君。其三,潛伏其中,待他日朝廷大軍到來時,做個內應。
這個提議是季亦溫通過暗衛傳遞回來的信上提到的。皇帝和雲修君商議過後,覺得可行,便由雲修君寫了信。交由暗衛送了回去。
其實潛伏這事本不該由季亦溫這樣的朝中大員來執行,但季亦溫偏偏對晉王公子好奇萬分,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和自己很像。以至於寧安郡主恍惚間將自己當成了他。
雙龍出世,腥風血雨。
這話,在大衍已流傳許久了。
若陛下是雙龍中其一,那麽這位晉王公子會不會就是雙龍中的另一條龍呢?若是,那麽麵對現在的局勢,這位晉王公子會如何選擇?
一個是身敗名裂;而另一個,則是龍翔九天,萬民敬仰。
這樣的結局,若是普通人,大約都會選擇賭一把。
成了就可借助血脈脫胎換骨,敗了也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
想必,晉王正是這樣的想法吧。
如此說來,晉王公子想必會緊隨其父。至於寧安,既然被送去了京中,也應當是被自己的父親和兄長當做棋子送去的。
可是寧安郡主好像並不怨恨自己的兄長,反而對這位兄長多有依戀。
這又作何解釋呢?
想方設法和晉王公子相交的季亦溫在晉王裏閑逛,身後跟著的侍衛從來不下四人。反倒是他自己的人沒能護衛身側。
季亦溫對此卻無所謂,來了主人家自然是要聽主人家的。雖然自己和晉王公子也不過見過幾麵而已。
“曲公子興致缺缺,可是在王府待得無聊了?不如我讓人帶你出府去轉轉?”
宓君大約是剛從晉王書房過來,身後的小廝手裏捧著的書卷可是不少。
季亦溫輕聲一笑,拱手見禮“那就多謝公子了。曲某多年不曾歸家,也不知餘州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
宓君哈哈一笑,俊美爽朗“放心,定然比你走的時候好。畢竟費了本公子不少心血。”
“曲某在京城中聽說,宓君公子乃是謙謙君子。沒想到公子還有這麽自誇的時候。”
一聽到京城兩字,宓君臉上的笑容漸漸就消失了。
季亦溫側頭看著這人,隻見他眉頭微蹙,看著遠處的湖麵低聲說道“京城。”
“京城如何?”季亦溫假裝不解。靠在欄杆上問道。
宓君背在身後的手不住的摩挲,低頭想了想,終於問出了一直壓在心底的問題“曲兄自京城來,可有聽聞家妹的消息?那位鎮國侯當真是位良人?”
季亦溫放下了抱在一起的手臂,走到宓君身邊也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麵,言語中帶著笑意“寧安郡主的大名自然聽過。京中都說晉王府的郡主性格惡劣,不敬長輩。和生為煞星的鎮國侯乃是天生一對。不過我聽聞寧安郡主教訓了開國公世子,百姓對郡主的印象好了很多。”
“是麽?”宓君的笑容裏有了些許放心的意味。
“我來時曾去往海雲閣。聽說郡主纏著鎮國侯叫侯府的船出海去給她尋什麽稀罕的物件,好拿來賣錢。鎮國侯居然就答應了。我覺得,這位侯爺很喜歡郡主。畢竟鎮國侯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風流倜儻,不近女色。”
宓君挑眉,而後細細思索了一番“多謝曲公子。公子所賣之糧已清點完畢,今日便可將銀兩全部支付。稍後我讓人送到公子院中去,公子點過之後還是早回京中吧。”
季亦溫微笑點頭,倒是沒有明說是否要回京去。
“告辭。”宓君拱手,就此擦肩而過。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怪不得。”
季亦溫感歎了兩聲,也不著急回去清點銀兩,靠著欄杆看著湖裏的錦鯉。
怪不得寧安郡主對宓君心懷仰慕,更甚為依賴。
這人,當真心思清明,心地溫柔。行事作風與晉王大不相同,反倒是跟先帝相似。
餘州之地為大衍邊境,生活素來苦寒,又兼常年戰爭。初時季亦溫還以為餘州和當初的安州一樣,百姓麵有饑色,行色匆匆,眼中盡是麻木。
可進入餘州城以來,所行之處百姓雖不富有,卻可保一家生計無虞。眼中所看到的,雖然對晉王並不全然擁護,可對晉王公子的評價卻是極好。
不少百姓更是對晉王公子喜愛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有多少青壯都是因著這位公子的緣故才投了軍。
不少女子對宓夫人的豔羨真是好不掩飾,雖然沒有誇張到他一出門就走不動道的地步,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想當初寧安郡主能在恍惚間將自己認成晉王公子,那麽就說明自己跟宓君還是有很多相像之處的,但自己走在餘州城中,卻根本沒有多少人注意。
想到這裏,季亦溫摸了摸自己的臉。難不成是沒有宓君俊美?本公子這氣質明明還行啊。
季亦溫看著宓君走遠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不把他趕出餘州城去麽?”轉過一條回廊後,萬沙問了一句。
宓君眯起一隻眼睛看了看漸漸升起的太陽,俊美柔和的麵容上浮現出一抹叫人沉迷的笑容來“趕出去還是會回來,還不如就困在府裏。省得亂跑叫父王殺了。煌兒在京城裏還得仰仗季丞相幫忙呢。”
萬沙眨了下眼又道“殿下這些日子都沒有再寫信回來了。”
“大約是懶散勁頭又上來了,這樣的日子可是煌兒最會偷懶的時候了。”宓君神情溫柔,就是搖頭都帶出一絲寵溺來。
“公子不寫信給殿下麽?殿下不寫公子可以寫的吧?”
宓君想了半晌,搖頭道“不了,還是把府裏的事辦好再說吧。煌兒會明白的。”
對於宓君的決定,萬沙沒什麽異議。畢竟自家公子就是這樣的人。
“一旦王爺起兵,蠻族定會趁此大舉進攻。安州雖然換了守將,可現在人又在這裏。恐怕日後應接不暇。”
宓君何嚐不知,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更何況自己的父王並不打算回頭。
寧王那裏,不知道皇帝能不能困住寧王。若是能,那真是幫了大忙了。
“寧王秦王都在京城,萬一蠻族久攻餘州安州不下,少不得要去定州雲州搶掠一番。公子,到時候餘州的安危就難料了。若是陛下把寧王殿下放回來就好了。這樣,王爺和寧王商議好的布置就能實現了。”宓君輕笑,心裏卻不以為然。可是萬沙是個頭腦簡單的,並不會揣摩別人的心思。
“回去吧。把這些東西送到我書房去。”
“是,公子。”雖然不知道公子的打算,可萬沙還是對自家公子有莫大的信心。
有道人曾給公子相麵,說道公子由紫氣護衛而降臨人間,如今身後紫氣更是龍虎之相。
所為紫氣東來,龍騰虎躍,位尊九五。不正是至尊帝王之相麽?
萬沙對那道人的讖語相信萬分。因此也是對晉王造反最擁護之人。
宓君身處王府,可信任之人竟少得可憐,多數都是與萬沙一樣的心思。
因此,雲修君和兮煌的書信從未讓他身邊的這些人過過手,都是王臨派人將書信直接送到宓君手裏。而兮煌寫給他們夫婦的信宓君全都看過,對於兮煌的打算自然也早就知道。
“天下。”宓君喃喃念道,若是盛世安穩,爭一爭也是無妨。可現今……
現今我便送大衍一場安穩盛世,隻希望手執天下的人,莫辜負了本公子這點好意。
宓君低聲輕笑,神色傲然。
既生為君子,便莫負了這人間吧。
煌兒,你明白的,對不對?
“我不明白。”歸京沒多久的許懷信從宮中回來,便徑直去了其父的書房。
當著寧王的麵質問許世章,青年秉性耿直,嫉惡如仇。盯著寧王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對上位者的懼意,也沒有一點經曆過朝中黑暗的陰鷙與算計。
他隻是單純的質問,性情直白的讓寧王懷疑許世章是否是真的不喜歡這位世子。
矗立京中漩渦的勳貴人家可沒有哪家的公子會單純到這樣的地步,就是邵慶明那樣囂張的人心裏都有些許算計。
可是這位世子,不止樣貌出類拔萃,就是品行也如高山孤月一般。
雖出淤泥,卻半分都不沾染塵埃。
這樣的人,若是配自己的女兒,定會讓她幸福的吧。
原本還有些不放心的寧王,此刻終於在心裏輕輕鬆了一口氣。
殊兒啊,你說,那巔峰上的皇位真的有那麽好麽?為父……,為父……
“我不明白,兒子並未習武。不過是個書生罷了。羽林軍戍衛皇城,護衛陛下。右羽林衛將軍是何等重要的職務,父親為何一定要逼迫陛下。陛下又有什麽理由會讓我統領右羽林衛。兒百般思慮,還是覺得不妥。”
“你此番所行陛下甚為滿意,早些時候陛下就有有意讓魏王殿下統領羽林衛。你與興國公世子領左右羽林衛。但太後不喜興國公府,故此陛下無奈才叫鎮國侯統領羽林衛,魏王殿下與你領左右羽林衛。這並非是為父的意思。而是陛下早就定下的事,隻不過你素無功勳,這才拖到如今。”
許世章摸著胡須,慈父一般對許懷信解釋。
宓玨低頭吹了吹燙口的茶水,垂著眼睛對許世章的這番話不做任何反應。
許懷信長身玉立,一襲青竹白袍,腰間金帶墜玉。眉目俊秀,墨眸清冷。
“陛下對我國公府忌憚不已,又如何會將此等職務交付於我手。父親,你可是又叫人在朝堂上施了手段?”
對於自己兒子的性子,許世章再了解不過。
雖然知曉他的性子日後會對自己所謀大事不利,可還是不忍心將他徹底拉到這可惑人心的朝堂黑暗中來。
畢竟他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亦是自己的夫人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雖然秉性與自己截然不同,可是卻像極了他的母親。
若非先帝逼迫太甚,自己又何嚐願意走如今的這條路呢。
畢竟,我定國公府也曾是護衛大衍的龍虎之軍。隻可惜,帝王貪心太過。竟是打算將我國公府盡數誅滅。
既然這樣,還不如借著惠王掀翻帝位之上的人。
惠王,雖是自己姐姐的孩子。可若有一日他敢動我定國公府分毫,定叫他除冠謝罪。
被逼問的許世章沒有回答許懷信的質問,宓玨本並不打算開口,可在場麵冷了一會後覺得還是要說些什麽才好。
“許世子,你既然已經回京。那麽不日便是婚期了,陛下愛護寧泰,這才決定授你右羽林衛將軍一職。聖旨應當會在婚期前宣至府上。此次,你確實錯怪你的父親了。”
剛剛聽自己父親說要自己領右羽林衛將軍一職而心有疑惑,氣勢洶洶的許懷信在聽了寧王這話後,臉上的冷意微微消散了些。
此時緩和了表情,向自己的父親求證道“殿下的話,可是真的?”
許世章方才心中為難,想著要怎樣對自己兒子解釋。宓玨的這番話可是幫了他大忙了。
“寧王殿下乃是最得陛下信重的藩王,又是你的嶽丈。自然不會誆騙於你。陛下確實有意抬舉你的身份,畢竟郡主身份高貴。你雖是國公府世子,身份與郡主還是有些差距。這是陛下的好意,你不可拒絕。”
許懷信狐疑地盯著自己父親看了良久,而後又懷疑地看了看微笑著的寧王。
終於放下了戒心,信了自己父親的話。
“學生唐突闖到書房,請王爺恕罪。”
“無妨,我與你父親也不過是商量你們的婚事,看看還有那些遺漏。不是什麽大事。況且事情已經商量完了,也沒什麽打擾不打擾。”
許懷信低著頭聽寧王客氣,平靜道“多謝王爺不罪,隻是學生尚有要事。這就告退了。”
寧王微笑著抬手,示意許懷信不必客氣。
“父親,兒告退。”
“去吧。剛回來,好好歇息幾日。你與郡主的婚期也沒幾日了。”
許懷信身形頓了頓,而後對許世章和宓玨行了個禮,從書房裏退了出來。
------題外話------
下雨又下雪,沒得太陽曬。有點小抑鬱,今天起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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