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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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信回京兩三日,除了剛回來那天在府中休息外。其餘的幾天天天往書館跑。
王臨在京中多年,對於京中這些勳貴子弟全數都有些了解,因此許懷信一踏入書館時他便知道。
因著兮煌早早下過命令,王臨便在一開始看到許懷信時就派人去了山莊。
“這都幾日了,你還不上朝?整天寫奏本,陛下又不會看。”兮煌拿著王臨記錄下書館的消息及人事,懶懶地拄著手臂說道。
雲修君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仿佛真有許多的事要對皇帝上呈奏本。
“陛下看與不看都不妨礙什麽,總會有人信。”
“寧王叔也不是傻子,你和陛下打算靠這一次就讓他們相信也太自負了。”兮煌養了這些日子,背上的傷終於好了。傷一好,心思就活泛起來。變著法子攪和雲修君辦公,跟個小孩子似的。
雲修君也不覺得她打攪了自己,反倒對兮煌縱容得很。見她趴在榻上處理她自己的事都還不忘故意攪合自己的思緒,笑著撇了她一眼。
“怎麽,夫人不想報仇了?”
“想啊,但是太後又裝病。陛下那裏這次能狠下心來?”
“夫人若是想,為夫自然幫夫人辦好。至於其他的,夫人就不用擔心了。”
雲修君腕下力道十足,筆走龍蛇。本是一封稟事的奏本,卻叫他寫得龍飛鳳舞,兮煌伸出身子去看,隻覺得那根本就不是給人看的,而是給神仙看的。
兮煌看著那字,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雖然這是騙人的,可是也挺費紙筆的。就不能寫好點?”
雲修君笑了笑,吹了吹尚未幹的墨跡,而後便將奏本放到一旁。
“不過是拿來騙人的,潦草一些也無妨。”將今日的奏本寫完的雲修君舒展了身子,走到榻邊把兮煌擠了進去,自己躺下了。
雲修君身邊伺候的下人進來把奏本帶走,兮煌仰著頭想了想,問雲修君道“這幾天怎麽沒看見陸離?他不是一向都緊跟著你的?”
雲修君半躺在榻上,枕著一隻手臂閉目養神時聽到兮煌這樣問。心裏微微沉了沉,而後又笑道“軍營有些事,我現在不方便。叫他去辦了。”
兮煌拿著冊子假裝不在意,可在雲修君說出這話時,眼裏的笑意減輕了些。
“軍營的事不是還有魏王?”
“魏王雖在軍中,但並不管事。隻是整天跟人訓練比武。他那性子也不適合管理軍中事務。”
“哦。”兮煌卷著冊子,側躺過去認真處理自己的事去了。
察覺到兮煌心情有些變化,雲修君睜開眼睛看著側過身的兮煌,想伸手去抱,半晌後,還是放下了伸出去的手。
“我聽說你叫照輝和落英一起去江南明弗書院求書去了。”
兮煌原本還在漫不經心地查看著冊子,可在雲修君這話說出來後兮煌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冷漠防備。
“是啊,我早就叫王臨派人去了。沒想到他沒求到書竟然也不跟我說一聲。害得我現在還得把照輝落英一起派去。哎,少了落英,府裏多少事都得我來做。天天的累死了。”
兮煌舉著手裏的冊子,滿臉的無奈和氣憤。看著像是想把手裏的冊子給扔到床下去。
兮煌再怎樣遮掩,剛才轉過身來眼中的冷意還是叫雲修君看個正著。隻是雲修君心裏稍微有些愧疚,對兮煌眼裏的冷意便視而不見了。
“求書也不是一時的事情。莊裏不是還有很多被搜尋回來卻尚未被抄錄的孤本嗎?就叫他們先抄這些東西。等他們回來了,再安排人抄錄。”
“我也知道,但是明弗書院是咱們大衍藏書最豐富的地方。就是跟宮中相比也毫不遜色。我還想請個大儒來坐鎮書館,這樣書館在京中的地位就更是不可動搖。於我也更有好處。”
“南地好學之風勝於北地,恐怕沒幾個大儒會願意到京城來。”對於兮煌叫照輝和落英回去做什麽,雲修君雖然不是全然明白,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所以才叫陸離悄悄帶了人跟在照輝落英身後。
然而雖然猜到了兮煌的打算,雲修君還是不打算拆穿她。
虛與委蛇也好,總比跟兮煌撕破臉皮好。至少裝作不知道,自己和兮煌才能在一起。若是當真說破了,就是現在兮煌不跟自己鬧,往後也是要和自己鬧的。
既然如此,就一起裝模作樣吧。
“我也知道。但大衍開科取士,取得是一視同仁。不論你家中有多富有,多貧賤。隻要有才學,便可參加科舉,一朝魚躍龍門。可北地常年物資不豐,又多戰火。百姓為了活命尚且要拚了性命,又如何還有精力和金錢去供養讀書人?一直如此,本地讀書之風就一直興盛不起來。若是無人教授,憑自己要鑽研學問得多困難?而南地,少戰火,百姓生活又比北地富足。自然對學問就更看重。能吸引世間大儒也就不奇怪了。有良師,有風氣,又有極度豐富的藏書以及名滿天下,教學又好的書院。南地的學子比北地的學子優秀便也不是怪事了。”
“我想著,這裏到底是京城。我要是能建起一座藏書可媲美明弗書院甚至超越明弗書院的書館,又以極低的價格開放書館。那過些年,京中會不會也能有幾個書院可以跟那些江南書院比肩的。而在天子腳下,陛下對這些學子的理解掌控也要方便的多。到時候,陛下便不缺可用的人手了。再者朝中官員不可盡出一個地方,否則後患無窮。但又不能因著這種緣故去打壓江南學子,否則太不公平,也會流失不少人才。要是能將北地的教學質量提上來,對大衍很有好處吧?”
雲修君側枕著手臂,聽著兮煌說話,伸出手去捉住了兮煌的手腕。
“夫人的手便是在夏日也還是這麽冷。”
兮煌說完,原是等著他說些自己的見解,卻沒想到雲修君拋出這麽一句話。
兮煌低頭看著被雲修君抓在手裏的自己的手腕,動了動。卻被抓得更緊。
“一向如此。而且女子的體質本就比男子要陰冷些。很正常。”
“嗯。”雲修君微笑著鬆開了兮煌的手腕,卻順著手腕和兮煌的手五指交叉地握在了一起。
“夫人的手這麽小,人也嬌小。可每天想的事情卻從來都不小。”
兮煌說到自己的心思,一點都忍不住。剛才還躺著的人現在已經盤腿坐在榻上了。
“這也不算大事,而且要辦成這些事。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至少得讓京中繁榮起來,讓京中不止是大衍帝都,政治中心。就是商貿也要不亞於江南之地。這樣,來往之人會更多。商業也就會更發達。陛下總是憂心朝中賦稅,若是可從商貿之中獲得巨大利潤,國庫的銀子也就不會太捉襟見肘了吧。”
“大衍輕視商業,朝中文武也總以不可與民爭利規勸陛下。因此,皇室從未重視過經商。當然也有怕宗室子憑借權勢行商而聚斂錢財危害百姓,或者暗中覬覦皇位。但是若是暗中之事,陛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其實曆朝曆代重農輕商也是正常的,畢竟糧食乃重中之重。而現今又沒有什麽可以提高糧食產量的法子。民以食為天,王朝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天下安定。若是百姓吃不飽,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這些事,兮煌並非一早便知。當初上學看書隻覺得不解,可後來學習的越多,就越明白。
時代有時代的局限,哪怕有一人超脫出時代,所作所為也未必就是善的。
他所行之事盡皆是為天下著想,但若是脫離時代,便是好的也會變得不好。
畢竟,無論是事務亦或是時間,都有其自行遵從的規則。
妄圖打破,不是羽化登仙就是身墜閻羅。
有時極其微小的變化就足以改變局勢。
兮煌知曉這其中的道理,便從不妄圖超脫時代,但也不懼怕身處的空間。
隨她所想,小心邁步,一點點地極其謹慎地實現她想實現的夢想。
既然身處此地,就盡己所能為此地百姓做些事吧。
這是她心中所願,亦是教導她的兄長教授的為人準則。
願為君子,不負人間。
雲修君此時閉目聽著兮煌說話,沒有發表任何自己的見解。
隻是在兮煌說完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時突然道“夫人,我們圓房吧。”
被雲修君這話嚇到的兮煌微微瞪圓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麽這麽突然?我的傷還沒好。”
“夫人不必騙我,今天晚上是一定要圓房的。”緊握著兮煌的手,雲修君平靜笑道。
“可是…。”
“沒有可是,為夫隻是通知夫人。當然,夫人藏著的香也可以用起來。為夫不介意。”
不待兮煌反駁,起身整理衣物的雲修君便打斷了兮煌。雖是眼中含笑,說話的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不容兮煌質疑。
兮煌坐在榻上,仰著頭看著微笑卻也強硬的雲修君,一時沉默不語。
“書房裏尚有事要處理,就不陪夫人了。晚上為夫會早些回來,夫人記得等著為夫。”笑容平靜的雲修君彎腰在兮煌唇上印下一吻,便轉身出了內室。
隻留下兮煌在榻上將自己蜷縮起來,抱緊了自己,剛才雲修君笑容裏的冷意一遍遍地刮過兮煌的身體,讓本就畏懼寒冷的兮煌更是心生涼意。
雲修君那個眼神,好冷啊。
他知道落英和照輝去了哪裏了麽?還是知道了我的打算?
可就算知道了,於他又有什麽妨礙呢?
我隻是把哥哥送到別的國家去,並不是要給父王傳遞消息,幫他造反啊。
有什麽關係呢?我隻是想救我的兄長和嫂嫂罷了。
我隻是想要你徹底的屬於我,僅此而已。
身體對我產生依賴,心就必然會歸屬於我。
夫人,兮煌。做好準備做我手心裏的籠中之鳥吧。
我予你全部的深情,你自然也要予我同樣的深情,少一丁點都不行。
雲修君的衣袖被大風吹拂的上下翻飛,他卻一點都不在意。
站在廊下對著高高在上的太陽握緊了拳頭。
你看,隻有在我的手心裏才能免你風吹日曬,才能遮你半世流離。
所以煌兒,乖一些。
雲修君心情愉悅,可臉上的笑容卻邪氣放肆。叫剛回院裏伺候的落蕊嚇了一跳。
“侯爺。外麵有客人求見。”落蕊躬著身子,恭敬說道。
“伺候好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雲修君依舊是那副笑容。
“是。”
等到雲修君出了院子後,落蕊才小心地抬起頭來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侯爺這樣可怕的樣子可是好久沒見過了。
“都說寧安公主的聽雲莊景色優美,莊內更是建造的精妙絕倫。今日一見,確實不同凡響。”
照舊是湖中涼亭,雲修君到時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羅大人此來是為了揶揄本侯?”
“當然不是,隻是來告知侯爺一聲。侯爺囑咐下官辦的事,下官已然辦好了。哎呀,未入官場的士子們確實單純。不過幾句話,他們自己就吵起來了。哦,對了,下官聽說陛下已經來過山上了?想必侯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吧?”
雲修君伸手取了桌上的茶壺,熱氣四散,顯然是剛換好的茶水。
“多謝羅大人。日後必有重謝。”
“季相公那位子我看就很好。”也不知是否對自己太有信心的緣故,羅永登狂妄地微笑著說出這句話。
原本他以為雲修君會因為師生情誼而對自己的話火冒三丈,卻沒料到雲修君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既然是羅大人的願望,本侯自然鼎力相助。”
“雲侯不是說笑?”這次反倒輪到羅永登狐疑起來。
雲修君冷然一笑“本侯從不說笑。”
“那就多謝雲侯。”
“不用謝,不過各取所需。”
“既然如此,下官就等著雲侯兌現承諾了。”
雲修君舉著茶杯對羅永登示意,臉上的笑容卻叫羅永登心中忐忑。
這人,倒真是心狠手辣。自己的老師,說舍就舍,竟然還敢借由陛下這把刀去殺自己想殺的人。
再怎麽樣,晉王公子都是寧安公主的兄長。看來傳聞鎮國侯深愛寧安公主也不過是個傳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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