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台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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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年來,異世界東勝洲西南地角處,有一座清靈秀美的山,名作青埂山,半山處是一塊不大的平地,有一座五千餘年的亦禪亦觀的古老院子,名叫靈台草堂。

    院子不大,非觀非禪,幽隱於半山的縹緲雲霧之間,清寧素靜。

    草堂的主人是一塵老人。自異世界開辟後,一塵老人便在此清修。一塵老人亦道亦禪亦儒,又非道非禪非儒,身懷曠世絕學,長於持身養性,精於心理揣摩,深明剛柔之勢,通曉縱橫捭闔之術,獨具慧眼通天之智。所精甚是廣博,一曰數學,日星象緯,在其掌中,占往察來,言無不驗;二曰兵學,六韜三略,變化無窮,布陣行兵,鬼神不測;三曰言學,廣記多聞,明理審勢,出詞吐辯,萬口莫當;四曰出世,修真養性,祛病延年,服食導引,平地飛升。嚐作《逍遙陰符》一書,全書分《謀》、《言》、《兵》、《術》四卷共237篇,內有《量子力經》篇計三千言、《二義相對經》篇計三千五百言及《傳習心經》篇計五千言,量子力經學印證佛家的深度,二元相對經學為印證道家的高度,傳習心經學則為印證儒家的厚度,三經論道恢弘,窮極天地萬物之理,文風汪洋恣肆,思維跨度宏大精深。

    青埂山間有一路梯級,從山下直通上來,素來未曾有人數清過山梯的級數,甚是陡峭,被世間的人們稱為天梯。上得山來,半山處鋪著厚厚齊整的青石板,走上幾步,便是十幾層花崗石階,石階蜿蜒,盡頭處便是一座高大拱立的金絲楠木的牌坊,斑駁了的木質,上麵有四個遒勁的狂草字體靈台草堂。

    過了牌坊,向前走幾步,轉左,拐角,可以看到草堂斑駁古舊的石牆上的山門了。跨進山門,穿過一道九曲竹廊,迎麵是一汪深池,池水青碧,在水中央,有數株青蓮,結著青白的蕾,每每在九月的時節,碧葉鋪陳,一池蓮香,盡熏遠近。

    清池的對麵岸上便是一塵老人講經說法的方寸大殿。

    走過池上竹廊,然後,向左,轉進去,走過一個依山而建的西廂庭院,出了圓月形的院門,經過一道長長的梧桐樹掩映的過道,再向右行去,是一處用籬笆牆圍住的園地,蔓生了素馨的蘭花與紫色的藤蘿,順著籬笆牆走三分之一柱香的時間,即來到籬笆牆的後門,輕輕推開門出去,是一道用細碎的青石子鋪成的小路,沿著石子路蜿蜒的向前走去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來到一處鳥語花香的樹林子裏了。去到小樹林子的邊際處,向西望去,不遠不近的距離處,便是順峰而下靜靜流淌了十萬年的忘憂河。

    忘憂河從草堂左後百丈平緩處流經,然後沿半山峭壁飛流直下三千尺,一掛銀川,衝破山間湧動的白霧,在山腳處轟轟奔流而去,遠遠望去,水霧彌漫,波光燦爛,甚是雄奇壯麗。很多時候,陽光晴好,日頭的熹微光蔭,木葉婆娑之間,便靜靜的灑在山中的靈台草堂,灑在半山的忘憂河麵,以及半山河麵的那支青蓮……

    每一個夜晚,青黑的雲霧繚繞著青埂山,天上的星星很遙遠,亦很稀疏。

    靈台草堂坐落在半山處,隔離了紅塵,就像一個透著點點微光的黑色剪影。方寸大殿的琉璃青燈依然照亮著殿內的方寸之地。

    夜色深邃,人已熟睡。明月清朗,孤懸於雲海外,偶爾會有青雲去遮住了,又散開,就如一隻神的眼睛,開合眨動,流轉間,由明而淡,清寂的身影也從東邊移向正中,再移至西邊,遙遙地

    掛在天幕上,靜靜地將清暉薄薄地灑在半山的靈台方寸之間……

    清晨的鍾聲總是會在那一刹敲響,敲醒群山的寂靜,一聲聲的回音裏,卻是一片安寧。星星逐漸隱沒時,月亮也逐漸隱落於忘憂河的盡頭時,草堂裏卻早已是燈火通明。

    殿外的晨光熹微,殿內青燈的暖色光線照著一排莊嚴有序的身影,肅穆虔誠,緩緩來到方寸大殿,分班而立。早殿誦經是學子們的日常功課。

    三聲引磬開始,便禮師、問訊、放掌站好。大殿內香霧繚繞,噠噠的竹板輕輕地敲響,響成一闕有節奏的音節,伴和了莊嚴的頌經真言,餘音嫋嫋充滿大殿,慢慢擴散,如神聖而和暖的解語溫言輕輕喚醒沉睡的心靈……

    早起的功課做完,去齋堂吃過飯,稍作休息,便到上課聽教的時間。從日上三竿的八點到午陽正中的十一點,有三節課,每節休息十分鍾。課程分五類,心學、道學、佛學與文學及雜學。

    心學有格物、知行、天人等儒理學。

    道學有道德、齊物、自然等宇宙學。

    佛學有唯識、三論、天台等宗派學。

    文學有寫作、哲學、法律等世俗學。

    雜學有術數、兵學、縱橫等百家學。

    上課時,學子先合掌念“眼觀心,心觀己,知行合一”,向師父鞠躬問訊,才可席地坐下。所謂法不輕傳,須敬重天地,敬重父師,敬重傳統,亦須敬重自己,這是為內心種下一顆善業的起始。在點滴間保持平常,一言一行皆有規矩,任他風雲變幻波譎雲詭,我自笑之於雲淡風輕,如此方能內心平和,安然無恙。是故,百千業果,皆是道行,亦如此成就一生。

    休息的間隙,陽光暖暖的將溫柔的時間落在小院裏,山風拂過,搖搖的菩提樹伸展了木葉,將早熟的青黃的菩提子輕輕落在院中的地坪上,也落在緩緩遊移而去的時光中。三五個小小的孩子身影,歡脫地跳躍在青青的石板上,手指去地上輕撚了菩提子,靜靜感受天地在這一時間裏所給予的饋贈,歡喜著的感激,一心向暖。於清淺的時光中,平和靜守,安詳如初,不負少年,不負歲月,根植一朵蓮在心頭,將清香纏繞在皓腕下,於芬芳中自在優雅……

    修課於十一點左近結束,眾學子起立向師父鞠躬,感謝師父的授道解惑,下課時肅穆排班,過齋堂吃飯。學子們過堂時,需念誦供養咒,施食十方,而後方能吃食,有一種敬天禮地的儀式感。

    中午,午休時分,亦可趁著暖陽靜靜地照在山間道上,忘憂河畔,偕一眾孩童,或跑跑跳跳,或漫步走走,感受天地間的安寧,心靈的悠悠自在。靜水平湖,菩提婆娑,山楓如火,雲煙繚繞相襯,一縷禪意,一分風情,垂護無量眾生。唯美時光,心亦如初,怎敢輕易將之辜負了去!

    時光如一縷清波在指尖上流過,蕩漾著浪花在思想的深海中奔騰不止,然後把一抹暖色的陽光投射進無邊無際的腦海深處,隨著那些微弱光芒越多,逐漸平息了茫然,猶疑,以及無可名狀的寒冷蕭索,此時,那平靜的腦海水麵,倒映著一個真如的清晰影子,清淨無礙。

    青埂山上的孩子們隨著年齡的增長,偶爾失去了貪玩的心思,便三三兩兩信步回來,若無閑事,便三五玩伴捉棋飛子撫琴弄簫,或者描摩山水詩情畫意,或者安靜下來,讀一篇書或寫一段文,也是好的;倘若閑極,便不妨鋪了宣紙,揮

    毫把經文描一下,在一筆一劃間,見心明性,修一種氣定,養一道神閑,卻亦是樂事。如此,無非是小孩子心性而已。棲居於山野田園之間,在這個由稚童到少年的成長過程中,就算偶爾有一些傻事,那也無可厚非,小孩子玩鬧的心性,也就不算什麽的了。玩得累了,便午休一小會。或許,這也是整個無猜的少年時光最美的緣故吧。

    醒來,自覺到講經堂,聽授學習。午後兩點至四點有兩節課。

    偶爾的,總會有一兩個孩子會冒著風險,偷描一張師父在講台上板書的背影,然後偷偷傳遞著,捂著嘴偷笑。有時,師父講到妙處,還會以神通變化以作種種譬喻,方便解說,開導學生便於理會。

    講台後照壁上,一直掛著師父手書的那幅“知行合一,見性明心”的字帖,時刻提醒孩子們要如臨水觀景一樣,照見本心,尋回自性。兩邊掛的“修齊弘法以為家務,治平利世便是事業”的字樣,也在時時警策著孩子們,學習與修行皆有職責,光陰易逝,千萬不要懈怠。

    講經結束,修課放學後,眾學子排班晚殿。結合禪宗的儀式,從彌陀經起,到蒙山施食、轉經、皈依禮拜,一般需四十五分鍾左右。那一遍遍轉經筒的聲音,在銅鍾敲響的音節裏起起落落,聲聲敲在心頭,讓心靈無妄無塵,遨遊莊嚴天地中。

    黃昏籠罩下的靈台草堂,散發著清寧祥和的光輝,與半山飄過的彩色雲霞交相輝映,夕陽的餘光斜斜投射,將雲霞遠遠的邊際抹上一層金邊,唯美而溫馨,有種安寧意境劃過心上的感覺,那種歸宿的感覺,是熨帖而溫馨的,是呀,若無歸宿,怎能安住?如此唯美的意境,是一種安詳而寧靜的情愫,繚繞心間。

    珍惜當下,須感受於心。

    五點左右,吃過晚飯,年少的孩子們亦可以三五一夥去後山林裏躲貓貓捉迷藏。年長的孩子可以獨自散散步,單獨一人,去忘憂河邊坐坐,可以思考白天的對錯,或者享受心靈放曠而任意的逍遙,寄一縷相知,傳至於悠遠的時空,聊慰彼此的幽寒。

    夕陽餘暉,終是要歸去天庭了。靜靜流淌的忘憂河也是逐漸隱入黑色的夜空,黑夜也是逐漸湮沒了山林,偶有幾隻晚歸的紅唇鳥掠過,留下幾聲鳴叫的餘音,更顯草堂的一片寂靜,在清涼的夜氣裏相互融合,並不突兀。黑夜的暗,有時並不持久,銀白的月亮有時也會來替代太陽,散發清暉。隻是,與日頭的溫暖相比,月亮是孤冷的。

    講經堂一般不設晚課,有勤奮的學子可以去晚修,那裏的書卷是開放的,可以任意取閱,但因很多經卷皆是孤本,是故,閱讀完後須放回原位,不得私自帶出經堂,如確需帶出,須經大師兄金蟾確認報備,以防遺失。

    青埂山的夜,很靜謐,連鳥兒也早早進入了夢鄉。

    孩子們回到住地房間,一些年長的孩子會盤坐床上,將晝間所習知識再消化吸收,反複打磨修煉;一些孩子會擺好懶人桌,放幾本自己喜讀的書,讓自己逐漸沉浸於書本,在文字的世界裏領略別樣風景,或深思,或垂眉,或入定,心安於靜。

    從天庭上投下的夜,太黑了。

    青燈搖曳,發散的光明是淡薄的。人心趨於光明,也能適應黑暗。

    山野的蟲聲輕鳴,月亮已掛中天,將銀白的清暉灑落窗前,孩子們已經睡了,因為,明早還要繼續修行,迎接那即將到來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