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崦嵫山上,簫聲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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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待宛寨人眾沮喪之際,北宮與宛寨人眾交戰的草地中央,一把銳器從竹林中挾著森森藍焰,劃過一道藍光,如流星一般,帶著強勁的衝擊波,破空而來,“嘭”的一聲大響,重重的插在兩軍相交的地麵上,刀刃盡沒於地,隻露出近尺長的刀柄,兀自微微顫動,噴薄出幽藍色的等離子光焰,如一團從地底升騰燃燒的火。地麵隨之一震,枯枝敗葉與小石子被一道藍得炫目的衝擊波激得飛揚起來,形成一個圓環麵向四周輻射而出,將交戰雙方的人眾震得後退數步。然後,雙方人眾隻覺眼前一霎,一個人影已是站在那刀柄前麵,便如從天而降。

    隻見那人莊戶人家打扮,差不多二十歲年齡,一襲破舊的青黑色粗布短衫,紮了條黑色的麻布腰帶,左肩纏有繃帶,身形修長,瓜子臉麵,略有些清瘦,劍眉斜飛,雙目細長如丹鳳,開合之間如冷月清淩,容色間隱隱有些文儒之士的桀驁不馴,卻甚是清俊瀟灑。

    那年輕人嘴裏輕輕叼著一枚青青的竹葉,嘴角微翹,對周圍的人眾看也不看一眼,徑直踏上一步,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右手掌心對了插在地上的刀柄,五指虛張,“哧”的一聲,那刀從地麵跳起,是一把斷刀,刃長尺餘,握在那年輕人手中。那年輕人隨手將斷刀虛空挽了個刀花,將刀身擱在右肩頭,頭向左微傾,站在兩軍中間,神色淡淡地看著白旗下那個被稱為慕容郡主的白袍年輕人,麵容似笑非笑,神情中隱隱透著讓敵人不安的邪痞。

    雙方人眾見戰場上憑空多了一個人,皆是怔了怔。

    那青年也不與任何一方搭話,抬手按按左肩傷處,經過這段時間每日勤修師父所授傳習心經的心法秘訣,丹田元力已基本可以與太上老君鎖在體內的三昧真火相抗衡,雖時有落敗,但神功已是恢複了一些,使不出曲率刀法,卻可以施展斜月刀法了,遂伸屈了一下左臂,自言自語道:“嗯,還好,不怎麽痛,嗯,又可以打架了。”說完,將手中斷刀虛空挽個刀花,五指虛張,那斷刀刀柄便像黏在掌心裏一樣,滴溜溜如風扇一樣旋轉了十幾個圈。

    慕容郡主看到這小年輕眼神有些邪痞的看著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將折扇合上,在手掌上拍了拍,看著梵香,輕輕蹙了柳眉,冷冷說道:“你是什麽人,如果不相幹的,你最好躲一邊去,本郡主不傷害無辜者。”

    “是麽?……那你又是什麽人?”梵香叼在口中的那片竹葉微微一動,嘴角微翹,嘿嘿一笑,神色間桀驁無忌之極。

    慕容郡主素來是大小姐脾氣,驕橫慣了的,見對方不直接回話,心下已是頗有些著惱,當下也便不想再說下去,向後輕輕揮了揮手,立時有三個武官早已按耐不住,齊齊跳出來,見梵香身穿粗布青衣,一副打扮有如田間莊稼漢,卻如一名書生似的生得文弱,麵目如畫,半睜了鳳目,神情閑散灑脫,站在兩軍前麵,並不顯得十分突出,心下甚是狐疑,“這小子什麽來頭?”但也並不做他想,遂各自揮刀直取梵香,刀勢如風,卷起千堆雪,如一堵刀牆一般,逼近而來,甚是猛惡。這三人顯然是敵方軍中的好手,他們分三個方向,分進合擊,配合默契,攻防之間,轉換自如,極有章法,。

    梵香見了,哈哈一聲長笑,並不放在心上。隻見他踏前一步,右臂前伸,斷刀隱於腕下,刀隨手進,施展方寸挪移,在三名敵手之間輕盈飄過,有如幽靈。斷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而短促的弧線,一道幽藍

    色等離子寒光閃動,劃出一片虛影,如斜月清暉,斜斜地籠罩了這三人戰隊,隨後,那道清暉便像一痕流過歲月的絹絲綢帕上的水跡,隨風而逝,未著痕跡。正是斜月刀法的第三式“煙籠寒水月籠沙”。斷刀閃過,寒芒過處,如縷縷月光溫柔的透過紗窗,斜斜照見那個窗下望月多愁的閨中女孩兒,明媚的笑靨閃過臉龐,伸出手去,想抓住月光,卻見月光已是虛空裏的那一點無從握住的時間。倏忽之間,幽藍的虛影一閃而逝,激起一片氣流,夾雜著地上的塵土砂礫形成一道氣旋,狠狠將這個臨時組成的三人戰隊卷入,隨之,數聲哧哧的輕響,便如一把小銀刀輕易劃開了一盤熱氣騰騰的糕點。敵我眼前,所見的,是斷裂的四肢及軀體四散拋開,鮮紅的血液灑出來,像一朵朵妖豔而荼蘼的花。

    這一起落之間有如電光石火,大家眼前隻覺一霎,然後便看到這三名北宮仆從軍中頗有戰績的勇猛武官殞命當場,殘肢斷體散落在地上,與地麵上原有的血液混在一起,就如剛才那一擊從來都沒發生過,不著痕跡。

    天地之間,最狠,不過快;最強,不過快。功夫一途,唯快不破!

    北宮人眾中有數名與這幾位皆有過命的交情,見同袍在一刀之下便即戰歿,有十數人齊齊發一聲喊,未待慕容郡主指令,渾不顧命的揮刀衝進殺場,恨不得將這死仇之敵亂刀分屍,方解心頭之恨。梵香見了,喉中悶哼一聲:“找死!我去!”躍起身來,向左滑上一步,展開方寸挪移,身形轉了一個半圓,右臂隨意斜斜揮出,動作飄逸瀟灑之極。斷刀刀鋒隨形而進,幽藍光焰在這人間四月天的血紅色陽光裏閃耀,就像一隻巨大的螢火蟲在竹林裏輕盈飛過,竹枝森森,竹葉纖纖,那道幽藍色的螢火之影或隱於葉後,或顯於高枝,所有途經之處,留下一痕痕妖異而又充滿魅惑的光影,像一道道相互交織的藍瑩瑩的美麗弧線,但這是死亡之弧,便如死神揮動了他那收割一切生命的死亡之鐮。死鐮過處,寸草不生!場邊眾人隻覺眼前一霎,隨後,那道幽藍光線隨著青年的身法一頓,弧線消失。正是斜月刀法第五式“涼月如眉掛柳灣”。隻見那北宮仆從軍十餘官兵已是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中。眾人均未看清那青年如何出刀,如何斬殺,隻覺眼前螢火森森,目不暇接,一切皆是如電光石火一般,一閃而逝。

    容顏如玉,身姿如鬆,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那青年雖是粗布衣衫,身上並無多餘的名貴飾物,卻在這行雲流水的身姿移動中,給人一種別樣的美感。場中雙方不分敵我,各自所屬的一眾軍中女子登時看得呆了,“幸得識卿桃花麵,從此阡陌多暖春。”在場的諸多女子均有一種少女心泛濫的感覺,我們如此慶幸能在這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他,時光作渡,眉目成書,從此我們的深情不被辜負。每一個人的青春都會老去,但是我們的記憶裏,永遠會為這個人留下一個位置。

    梵香緩緩收刀,立於兩軍陣前,微微低了頭,抬起眼睛冷冷直視慕容,臉上一痕邪痞的笑,若有若無。嘴角的竹葉動了動,冷冷說道:“慕容是吧,我就是你要找的梵香,與他人無關!”

    場中一時靜得人。慕容郡主被梵香邪痞而冷冷的眼光直視,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轉頭避開了那道讓心理受到強烈衝擊的眼光,呐呐無言,故作平靜的仰頭看看天空。

    “好刀法!”

    “好俊的刀法!”

    “漂亮!”

    ……。

    北宮人眾驚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場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片刻之間,草坪上寂靜無聲,隔了片晌,宛寨人眾方於驚愕中醒過來,才爆出轟雷似的一片喝彩聲,良久不絕。而北宮隊裏亦不乏忘情的叫好聲,隻是一時驚覺,忙收了聲。

    現場的北宮仆從軍士一時氣為之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軍心已沮。

    那青年渾不在意,就如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漫不經心地將斷刀隨手提了,不再看一眼北宮的慕容郡主,轉過身來,將嘴邊的那片竹葉取下隨手扔了,向宛寨人眾抱拳環顧一禮,朗聲說道,“在下梵香,曾鬥戰北宮,我有一至親之人便死於一北宮神人之手,是故,與北宮不兩立,但今日,卻由你們代我受累,在下深感不安,你們都是英雄,在下佩服得緊。君子不入險地,戰士可以,因為我也是一名戰士,以後不想再連累你們,我來與他們戰鬥便好。謝謝你們!”

    不等宛寨中人答話,轉身與北宮慕容郡主相對,持刀而立。

    宛皓若一溜煙躍進場中,與梵香並肩而立,轉頭看著梵香,撅起嘴,嗔道:“梵香哥哥,你剛才說啥呢?什麽受累不受累的,現在他們殺死了我鐵三哥,重傷了鐵四哥,這仇,我們還得報呢。”

    “是呀,宛兒說得不錯。現在,這事兒已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了,這是我們大家夥的事兒呢。”那灰白頭發的女子走上前來,站在宛皓若旁邊,看著北宮人眾,頓了頓,對宛皓若說道:“你這孩子也是,有了梵香哥哥就沒有姑姑了是吧,見到姑姑,也不叫喚一聲的呢。”語氣中全無責怪之意,滿滿的盡是愛憐。

    “姑姑!”宛皓若一把抱著姑姑,親熱無限,歡聲大笑,直接無視了這戰場的存在。

    梵香轉頭看了看宛如是,宛如是臉上蒙了一條白紗巾,看不見樣子,遂轉頭看著北宮隊伍,不再說話。

    “喂喂,你真當我們是透明的麽?”鷹擊空在北宮隊裏,見了這場景,實在忍不住,跳了出來,站在梵香前麵,憤憤的,大聲叫道。

    “姑姑,我要給鐵三哥和鐵四哥報仇!還有,……還有前幾日被他抓捕的仇,我要一起報!”宛皓若氣哼哼地指著鷹擊空,轉頭看著宛如是,大聲說道。

    “你?就你這小丫頭片子?……哈哈,你不是說笑話吧,哈哈……”鷹擊空雙手捧著肚子,狂傲的仰天大笑。

    宛如是愛憐地看著這個侄女兒,搖搖頭,柔聲說道:“宛兒,乖哈,你先回隊伍去,這仇,讓姑姑來報,好麽?”

    “不,姑姑,我自己報,……有梵香哥哥保護,我可不怕這個臭老鷹。”

    梵香看了看宛皓若,笑了笑,說道:“我看行,可這裏隻有一頭臭老鷹呢,不如連另外一頭臭老鷹一起解決算了,免得以後還得一個個收拾,麻煩!”

    鷹擊空聽了,心下惱怒已極,將雙手晃一晃,倉啷啷的響,雙手已是化作金鉤銀劃,狠狠盯著梵香。鷹擊水在隊伍裏聽得梵香如此羞辱兄長,亦是怒極,不待慕容郡主發話,一個箭步躍入場上,雙手一晃,化作鐵爪銅指,冷冷看著梵香等三人。

    兄弟倆皆是身穿青色錦袍,背上雙翅輕扇,千餘年始修得妖靈,正血氣方剛,受此大辱,如何放得下,遂臉罩寒霜,鷹鉤鼻高高聳起,尖嘴微張,露出白生生的獠牙,一副要生吞了梵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