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正壯士,悲歌未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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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懸岩絕壁上,古藤橫生,從一千多米的山頂用絞盤慢慢垂下一個吊籠,準備一個個將裝殮了鬼洞族捐軀戰士死魂靈的楠木船棺吊運上半山崖壁。

    鬼洞族認為,死魂靈不能沾地氣,否則魂靈不能升天,而“懸棺葬”即能使逝者魂靈升入仙界,上天入地,采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獲取神力,曆經千百年修煉成妖,從而庇佑族民。“於臨江高山半肋鑿龕以葬之,自山上懸索下樞,彌高者以為至孝。”而不以駕雲的方式運送船棺至山腰是對捐軀者最大的尊重。

    主持的長老與助手們帶著鬼洞族民,來到放置船棺的崖壁前,手拿香燭,吹著嗩呐,向天上撒著黃紙,念著經語。助手們為每一個捐軀軍民的嘴裏都放上一枚銅錢,然後,從觀眾中走出一千餘名身高體壯的鬼洞戰士,跟隨其後。

    那些裝殮了死魂靈的棺木,頭大尾小,多為整木,用子母扣和榫頭固定而成,是由木質堅實、抗腐性很好的楠木所製,每具重約1000餘斤,棺木棺蓋首尾兩端鑿有穿繩用的方孔,由四名戰士抬好,一個個按順序放進山頂吊下的吊籠。半山腰已派鬼洞工匠鑿好洞穴或架好木樁,每次懸索吊下,將棺木吊裝好,皆有四名戰士隨著船棺上到半山腰,將棺木運上山,在放置懸棺的峭壁上,再沿崖壁鑿出的一條平行通道,將棺木依次推進,集中放置棺木。

    死亡不是終結,是一場圓滿。

    鬼洞族那數千名死魂靈的棺木起靈儀式整整花了一整夜,素心言與常羲陪著梵香看了一會,便一起回了洞中,各自休憩。

    翌日,梵香從幾名俘虜的口中打聽到,從東勝洲南方出發西進的北宮仆從軍已經沿昆侖北山口一線順茲獨河繼續西進集結,得到這個不太確切的消息後,因急著去找那隊俘虜了小櫻桃兄妹的北宮仆從軍,梵香便來向寨主女醜及素心言告辭。

    女醜與素心言自然想留下梵香多盤桓幾日,但梵香急需趕去西部尋得仇敵,尋思盡早救回自己的恩人,故不便多作停留。

    女醜與素心言帶著數名鬼洞長老及數十名衛士陪著梵香走出大殿。

    此時,洞頂的鮫脂火球亦如太陽一樣由早晨黎明時的暗紅隨著時間的推移,漸轉赤紅,最後射出亮紅的光彩。洞中闊大的廣場上,白鶴在青青的林中飛翔,白鹿在溪邊自在的飲水漫步。

    踏過那一段溪中的礁岩,踩著中轉廣場上的青石板向洞外走去。正行間,突然洞外號角“嘟嘟嘟”的吹了三聲,此是有緊急軍情的訊號。

    女醜微感詫異,眾人停步,站在中轉廣場上,齊向洞外凝望。身後數十名衛士齊齊拔出刀來,準備迎戰。這時,隻見一個洞外值守的戰士手拿一張帖子急急奔進來,到了女醜麵前三步處,雙手遞上,躬身稟報:“報寨主,北宮仆從軍慕容紹派使者求見。”

    女醜接了帖子,打開看了看,道:“好,領他進來罷。”那名戰士轉身奔出。不一會,一名值守戰士手持長槍在前,後麵跟著三名北宮仆從軍使者,走進洞來。離眾人約十餘步時,那三名使者向眾人停步,朝眾人微微躬身一揖。

    那北宮使者一襲寶藍色錦袍,身材微瘦,步履卻也矯健,後麵跟著兩名隨從,一名隨從身穿窄袖及半臂式三件左衽套裝上衣,衣上飾有龍紋、獸麵紋、蟲紋和回紋,線條細密,結構複雜;另一名隨從威風颯颯,跣足,內穿長袖交領衫,外披無袖袒背式鎧甲,前後飾以幾何形雷紋,皆是身材高大魁梧,足有一丈以上,比常人要高出一個頭,站在使者後麵,便如兩個大黑塔。

    那北宮使者走到女醜跟前,點了點頭,神態甚是倨傲,大喇喇說道:“你是寨主麽?”

    女醜冷冷地看著這使者,不做聲。

    那使者跨前一步,毫不在意,平靜地看著女醜,鼻中輕輕哼了一聲,朗聲說道:“我奉北宮仆從軍西路左將軍慕容紹之命,來此和議。我北宮軍並未將你等視作對手,隻要你們不騷擾我軍,交出你們的不死之淚‘鮫珠’,慕容左將軍說可以忽視你們在塚山鬼洞寨的存在,否則我北宮軍隨時踏平鬼洞,誅滅你族,後悔則來不及了。”

    北宮仆從軍兵無故入侵鬼洞族,殺人放火,鬼洞族民早已是恨之入骨,此時見那使者如此傲慢無禮,身後衛士更是忍耐不住,跳上前來,長刀齊出,對著那三名北宮使者。

    女醜向眾衛士揮了揮手,命大家退下,凜然對使者道:“你們北宮仆從軍無故來殺害我百姓,侵略我家園,想要奪我族鎮寨瑰寶‘不死之淚’,除非我族民一個不剩,萬能的聖靈在上,定會懲罰你們。要戰就戰,即便我們隻剩一個,也決不屈服於你們。”

    此時,廣場上已經聚滿了很多鬼洞族民。眾鬼洞族民及衛士舉刀大呼:“要戰就戰,決不屈服。”一眾鬼洞族民深知北宮仆從軍勢大,不屈抵抗,隻會有一個最壞的結果,均是個個神情悲壯,慷慨激昂。

    那使者見此情形,眉角一挑,睥睨著眼神,慢吞吞地說道:“要戰便戰?你們好大口氣!我北宮仆從軍根本便無視你們的存在,滅你全族便如碾死一群蟲子。”微微轉過頭去,伸手在自己左袖上輕輕撣了撣灰塵,似是撣開一隻蒼蠅,神情很是不屑。

    眾人看在眼裏,便有六七個少年衛士跳出人群,將刀指向那使者麵門,喝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今日不殺你,日後定在戰場上取你狗頭祭我聖靈,你們滾!”

    那使者渾不在意,嘴一扁,直盯盯看著女醜,嘿嘿一笑,神情邪魅地說道:“你們不獻出‘不死之淚’也行,隻要你打敗我這兩個隨從大寶、二寶,嘿嘿,那也好說。但是,如果你今天敗在我們手中,那你們就必須投降我北宮,把你族寶物‘不死之淚’交出來。……嘿嘿。”他身後兩名隨從大步跨前,搶將上來,推開這六七名少年衛士,站在使者身前。

    “我族瑰寶豈能交與你們這些鬼子,要瑰寶沒有,要性命有數千!”

    那使者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冷看著女醜,說道:“呸,你們隻是一群臭蟲,占有不死瑰寶又有甚麽用?今日便讓你們死了與我北宮為敵的心。……咳咳。”咳嗽了兩聲,撣了撣衣袖,傲慢說道:“決鬥,你敢嗎?”

    唾沫吐地是對鬼洞族的極盡侮辱。

    “有何不敢?”女醜抽出圓月彎刀,對那使者冷冷說道,“那就來吧。”

    “與你們決鬥,不用我姐姐出麵,我就敢,我們這裏任何人都敢!”

    那使者看了看站在麵前的素心言,說道:“大寶先上吧,隻是別把這小妞的臉蛋弄破了,慕容左將軍特意交待了的。”那使者有恃無恐地退回一步,語氣下流。

    眾鬼洞族民敵愾同仇,早有幾個族中知名的大力士站出身來,要代女醜與素心言決鬥。

    女醜向眾衛士擺了擺手,大聲說道:“為家園而戰,我姐妹倆義不容辭!”說罷,揮刀挺身上前。

    那名身披無袖袒背式鎧甲的北宮隨從也不答話,“騰騰騰”走出來,衝著女醜大踏步上前,竟是大喇喇單手便來抓女醜手中彎刀。女醜揮刀向那隨從手腕砍去,那大寶手腕一翻,竟是不避不讓,迎著刀鋒抓了上去。

    女醜隻覺手中一緊,那圓月彎刀已是被大寶牢牢抓在手中,順勢一拉一甩,喝一聲:“起!”竟將女醜提在半空,然後重重甩落於地,其手掌卻無半分傷痕。

    一起一落之間,有如兔起鶻落,大寶手法快極,鬼洞眾衛士見此隨從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如此厲害,盡皆駭然。

    女醜便要翻身躍起。

    那大寶見了,一個箭步跳起來,屈了雙膝,便要從半空直落,以膝蓋頂端撞擊地上的女醜。女醜不及躍起,忙往旁翻身一滾,避開這一膝擊。

    眾衛士隻聽得“砰”的一聲大響,沙塵四起,大寶膝擊之下,地麵立時被撞出一個一尺深的石坑,大寶躍起身來,依然雙手揮動,直接抓向女醜,女醜連連揮刀,叮叮當當,砍在那大寶身上,頸項,頭頂等要害部位。大寶不避不讓,每一刀皆是以身承受,卻未傷分毫。女醜在大寶爪風之下,騰挪閃避,揮刀連斫;大寶呼喝連連,爪爪生風,徑直朝女醜要害處抓落。

    女醜處於極端不利的下風,數次險象環生。大寶爪風越來越急,再次抓住女醜手中彎刀,便要望半空甩去。女

    醜手中一緊,心知不好,隻得撒手棄刀。大寶將手中抓住的圓月彎刀隨手向女醜擲去,女醜忙閃身躲過。大寶隨之欺近身去,緊跟著躍起來,大寶雖體型龐大,卻身形快極,向女醜踢出一記追風無影腿,眼見女醜便要立斃於大寶腳下。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隻聽一串串“叮鈴鈴”的脆響,然後,一條青色綢帶如一條巨蟒,綢端那十數個金鈴像金色的獠牙,挾著呼呼風聲,如閃電一般突然向半空中的大寶襲來, 大寶身在半空,猝不及防,雖亦是反應迅疾,但那青雲綢委實快極,如一道青色的電光石火,一下將大寶攔腰纏住。

    素心言手持青雲綢,用力一拉,已把如一頭大駱駝的大寶重重扯落在地,跌了個嘴啃泥。素心言一擊得手,卻並不趁勢再行攻擊,手一緊,將青雲綢一抖,輕輕收回青雲綢。

    女醜此時已躍起身來,跳過來,氣狠狠的在大寶後臀猛踢了一腳,隨後跳回素心言身邊,回過頭去,對素心言微微一笑,說道:“小妹,這家夥有股子蠻力,你得小心些。”

    “姐,你放心。”

    大寶吃痛,忙一翻身跳起身來,心中憤恨已極。將身抖一抖,變作一個巨大銅人。隻見他變作一個丈二高,重逾360斤的銅像巨人。銅人頭戴花形冠,著雞心領左衽長襟衣,後擺呈燕尾形,身軀細長而挺拔,手臂粗大,頗為誇張,與身軀不成比例。兩手呈抱握狀,左手屈臂置於胸側,右手上舉齊右頰,粗大的拇指與食指、中指、無名指相握。他身上肌肉盤根錯節,就如老樹根一般,兩個拳頭有如海碗碗口般大小。臉龐削瘦,方頤、直鼻、闊口、粗眉大眼,大耳上飾以雲雷紋,耳垂上有一穿孔,表情嚴肅,赤足立於眾人之前,像是正在等候完成某種神聖的使命。

    那使者跨前一步,叫道:“大寶,且慢。” 見素心言一擊湊功,微感詫異,上下打量素心言,隻見素心言臉露微笑,毫無畏懼之色,手中一條青雲綢輕盈如水。

    那使者本想立威,哪知隊列之前竟出來一美貌少女,一出手便將大寶弄了個狗啃泥,大出意外之下,一時倒呆住了。不覺又跨前幾步,距離她近些,忽然一陣甜甜的幽香洋溢在身前左右,眼前這少女的容色越發燦然生輝。

    那使者盯著素心言臉麵,心道:“難怪慕容小公子心儀這女子,確然美極。”忙低下了頭,不敢直視,一時醒覺,便要退後幾步說話,突然眼前一亮,隻見輕盈如煙的青雲綢纏繞之中,一雙玉手潔白無瑕,十指纖纖有如柔荑,手上肌膚燦然瑩光,極致美麗,心頭一時神魂顛倒,不覺一陣迷糊,手腳有些失措,竟呆立在素心言身前,呐呐無言。

    素心言輕輕一笑,說道:“你想怎樣!”聲音柔和寧靜。

    那使者吃了一驚,猛然驚覺,忙往後退,一個踉蹌,險險跌倒,遂穩了穩心神,站住了,定眼看去,見素心言在前,梵香跟在身後,所著衣衫與鬼洞族民頗為不同,遂抬眼看著梵香,為掩飾著剛才的失態,遂恨恨說道: “你是何人?如不是鬼洞族的,趁早,趁早滾!……”

    “在下梵香,當然不是鬼洞族的,但他們卻是在下的朋友,朋友有難,當然得拔刀相助咯。”梵香上前一步,擋在素心言身前,滿不在乎地歪著頭看了看那使者,似笑非笑地說道。

    “梵香?……聽說過你了,這裏不關你事,這是鬼洞與我北宮仆從軍之間的事,外人參與進來,即便將我這兩個隨從打敗,剛才那賭約也是不作數的。” 見梵香身穿青衣,如一名書生似的生得文弱,麵目如畫,半睜了鳳目,神情閑散灑脫,站在眾鬼洞衛士前麵,並不顯得十分突出,心下甚是狐疑,“這小子真有焰將軍說得那樣厲害?”

    “是嗎?可你們的主子北宮天庭不是一直在通緝我嗎?所以,對你們北宮仆從軍來說,我這外人與你們是有關的,難道不是嗎?……怎麽,怕我打敗你們?”

    “哼,你也太狂妄了,那我就看看你怎麽打敗大寶二寶?”

    “哈哈,那就等著看咯。”梵香看了看大寶二寶,閑閑地說完,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使者一眼,自腰間緩緩抽出玄冰火焰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