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抬望眼,仰天長嘯(4)

字數:5743   加入書籤

A+A-




    這時,隻聽廣場上,三聲號角吹起,梅淩風等一幹人眾從王宮的禦前廣場上走了下來。

    阿依古麗過來,跟梵香打了個招呼,自去與阿伊莎安排跟隨而來的兩千餘名女子去廣場上就座。

    梅淩風站在篝火旁,向眾人一揮手,眾軍士齊齊站了起來,神情肅穆。

    梅淩風大聲說道:“弟兄們,今日你們辛苦啦,在外麵流血殺敵,大家不分彼此,今晚痛快高興一晚。當然,值班守夜的戰士也立即各就各位。”號角再次響起,四個百人隊戰士列隊而出,牽馬持刀,分向古城東西南北四門而去。

    梅淩風看向站在廣場上的戰士們,繼續大聲說道:“弟兄們,今晚還要讓你們認識一個你們或見過或隻聽過名字的英雄,大家知道嗎?他就是鬥天勇士梵香!”

    廣場上,無論年老的,還是年輕的,所有戰士們齊聲叫喊:“梵香!梵香!梵香!”

    梅淩風抽出腰間短刀,往空虛劈,大聲說道,“給我們的英雄致敬!”。

    隻見眾軍士向梵香站立的方向,齊齊按高矮秩序迅速排成數個隊列,右手握拳,在個人左胸口輕輕捶打三下,砰砰砰三聲,眾人捶打胸口的聲音整齊劃一,然後,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端正放在左前胸上,齊齊向梵香微微鞠了一躬,肅然行了一個軍禮。同時過來十數個軍士,歡呼著,將梵香舉起來,拋向空中,接著再拋,連拋三下。

    場上眾軍士再次齊聲大叫:“梵香!梵香!梵香!”

    那十數名軍士最後將梵香穩穩接住,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向梵香立正,右手握拳,在個人左胸口輕輕捶打三下,砰砰砰三聲,再次將右手握拳,端正放在左胸上,肅然鞠躬,行了一個軍禮。

    梵香肅然注目眼前的這些戰士,看著眾軍士調度有方,軍容甚盛,士氣昂揚,心下不禁暗暗欣慰。他雖與這些義軍相處時日不多,但於晨間同一戰場而戰,一種以命相托的感情油然而生。

    眾軍士停下,梅淩風朗聲說道:“兄弟們,為我們的勝利歡樂吧,為我們的勝利喝酒吧。‘抵抗敵人,保家衛國。’”眾軍士轟然歡呼。

    梅淩風叫道:“各位兄弟姊妹們,盡情高興吧!我們的軍歌,大家跟我一起唱

    人生百年,如夢如幻。

    有生有死,壯士扼腕。

    如生我來,如死我伴。

    死不足哀,生不足歡。

    西域北風,東土炊煙。

    青青子衿,我心我願。

    保我國土,去我國難。

    生有何歡,死有何憾?

    思我妻兒,望我家園。

    捍我國威,借我刀劍。

    餘生樂焉,幹戈化田。

    關山路阻,道長且遠!

    ……

    眾將士歌聲豪壯,雄渾,沉厚,聲透蒼穹。

    那些曾經被北宮強征為仆從軍的士兵,現在雖是新加入的義軍,聽著這首來自東方故鄉的歌,想起這十數月來的殺戮與殘暴,心中不禁自責與悔恨。

    眾軍士跟著哼唱這首豪邁悲壯的歌謠,均是淚流滿麵。

    這時,有西域同袍戰士拉起了馬頭琴,悠悠琴聲中,歌聲四起,歡笑處處。司炊事的老人、婦女把烤肉、花生、葡萄幹、青稞酒、馬奶酒等分給眾人。眾軍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載歌載舞。

    梵香出自清規戒嚴的山中,從未曾有過這般以天為蓋,以地為席,縱情歡歌的場景,歌聲在耳,舞姿入眼,情醉於心,幾碗青稞酒下肚,曾經所有的不幸與痛苦暫且消失於記憶深處,情緒漸長,甚是歡暢。

    廣場中央焰火閃亮,馬頭琴的節奏在空氣中回旋飄蕩,微醉中,但見在一陣悠揚的樂曲聲裏,一位約模十七八歲的女子手持一把柳葉刀,盈盈走到廣場中央,一襲紅色勁裝,緊衣束袖,披一件大紅色披風,身影修長,衣袂翩翩;前額一屢秀發,飄飄垂下,柳眉輕挑,杏眼斜飛,在閃耀的流光中,幾分英姿颯爽,幾分嫵媚嬌俏,正是梅朵兒。

    梅朵兒手握柳葉刀,煥發著青春的朝氣,站在光焰之中,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

    此時,悠揚的樂曲聲頓歇,然後,一通“咚咚咚”的牛皮鼓擂動起來,鼓音輕緩而有節奏。

    隻見她麵對眾軍士,披風舒卷,雙眼微閉,以刀作劍,勢起於心,力發於腰,刀行於臂,意達於刀。左手持刀,與地麵成一條平行線,雙眼與左手平行,靜如處子。隨之,刀換右手,刀手一線,依然與地麵相平行,單腳踮起,身體傾斜如金雞獨立,與地麵成45度,右手發力,將刀平平揮出,短促有力,由弧線而一點的斬向前方。

    隨著鼓點漸急,隆隆鼓聲動九宵,突然,前奏的鼓聲頓然休止,好象雷電停止了震怒。

    她的刀勢形如劍器渾脫舞,隨著鼓聲休止,手中刀光閃閃,如日落大地;躍上半空,回旋之際,翩若驚鴻;劈腿奔躍,舞姿矯健輕捷,如同駕龍飛翔;刀光霍霍,如狂草勁書,粗獷雄壯;刀行翩翩,如月兒彎彎,輕輕灑落;那柳葉刀在她手上恰如一體,隨著她的手勢去向,有時如一團銀色的煙霧,圍繞在她身邊,有時如一條銀鞭飛出,擊打遠處的夜色;那刀便如有了靈魂,任意暢行於廣場上每一處虛空。

    刀如劍形,如影如風,如波如鱗。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切合著鼓點,緊湊的打令節奏,間雜著聲聲嬌叱,有如鳳鳴九天。

    “行刀”動作連綿不斷,如長虹遊龍,首尾相繼,又如行雲流水,均勻而有韌性;“站刀”動作迅速敏捷,靜止時姿態沉穩利爽,便如一尊雕塑。

    又一麵鼓聲突然驟起,隆隆之聲響動全場。

    熊熊燃燒的火光中,又一個婀娜而矯健的身影跳進廣場中央。

    那人著一襲靛青色短裝勁束,亦是披一件大紅色披風,手拿一柄輕巧精美的柳葉刀,眉目秀麗,英氣勃勃,正是淳於緹縈,以刀為劍,加入刀舞,仿如一隻青紅色的蝴蝶,翩然飛上長空。

    隨著鼓聲的緩急張弛,二人的刀舞舞姿瀟灑英武,形式絢麗多彩,就如兩團飄忽的焰火,一青一紅,在廣場中央熱烈的熊熊燃燒,盡情揚厲火紅的青春。

    二人在場中,有時動如脫兔,宛若一道道紅色閃電劃破了夜的火,又如滑過蓮葉上的那顆顆晶瑩之露,熱情地落入一張青絲絹帛;有時飄似飛花,便如一曲宛轉而清麗的歌,悠揚在涼涼的夜氣中,飄逸在流動的光影裏,隱著一抹柔情,藏著一些閑愁。

    爍爍光焰,左右身姿凝霜雪,暫回首,且向玉宮掀動飛天舞。

    她們的刀舞以刺為主,還有削、劈、點、掛、撩、挑等,空靈、飄逸、變化繁複。她們以刀為劍,結合了劍器舞的刺技,以削、劈為主,將舞動的空間範圍由劍鋒刺出的點,擴展到刀芒所及的弧麵,讓劍器舞的可觀賞性

    變得更美更圓潤。

    鼓聲突然驟停,隆隆之聲休止。

    “當”的一聲,柳葉刀兩刀相交,然後,二姝腳踏月亮步,突然齊齊擲刀入雲,高達數十丈,接著,刀似兩道電光一樣從空中投射下來,二姝手執了刀鞘接刀,刀鋒準確地插入鞘中,悄無聲息。

    舞蹈動作結束時,手中的刀影卻如海麵上平靜下來的波光,隻剩粼粼漣漪。那些有過的粗獷雄壯,有過的驚魂動魄,竭力抒發的戰鬥豪情,使台下的觀眾看著如天雲變色,神怡目眩,隻覺連天地都旋轉起來了。

    俄頃,廣場之中掌聲雷動,叫好聲轟響。

    這時鼓聲又輕柔的響起,咚、咚、咚、咚,聲音緩慢而輕盈,廣場中央的篝火火勢熊熊,隻見又有十二名明媚皓齒的少女手拿柳葉刀加入舞場,皆是與緹縈同樣的靛青色短裝勁束,亦是各披一件大紅色披風,隨著鼓聲漸次急驟,隻見她們分成兩排,整齊散開在梅朵兒與淳於緹縈身後。

    梅朵兒與緹縈複又抽出柳葉刀,揮刀向前虛劈,腿半蹲,不哈腰、不低頭,由臀部發力,上身輕輕顫動,踩著顫拜步,按“金、木、水、火、土”方位,邁動五步五方位等變化多端的步法。

    隨著鼓點時急時緩的音律,她們的動律與鼓聲緊密相合,顫、蹲、後踢、單腿、雙腳跳躍,刀隨身形而旋轉時,在半空裏畫出一個個銀色的刀花,在火紅的光焰中有如片片飛雪,每一片飛雪便如一個個圓環,上下左右飄過,流暢如行雲流水一般,伴隨著一聲聲嬌叱,展現出舞者的堅韌與不屈。

    月光如水,灑落了一地銀光。

    火光爍爍,與月光相輝映,點綴著廣場中央那十四把輕靈舞動的柳葉刀。

    柳葉刀在舞者輕盈的月亮步子的轉換中,在半蹲的五步五方位步子的移動中,飛向空中、四周、身旁,似一滴滴青絲綢帕上的水珠;又似一個個銀色的精靈一般,圍著舞者繞身而動,貼身而舞,便如一副流動的水墨山水畫,在諸多留白處偶爾著上一抹神來點睛之筆。

    鼓聲隆隆,急緩有致,十四把柳葉刀飛舞而旋轉,輕柔、靈活、沉穩、棱角分明。舞者矮身而動,慢中有快、柔中有剛、細膩中有粗獷,有質樸,有不屈,有悲壯。

    子期與無傷坐在梵香旁邊,互看一眼,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子期抽出腰間武士刀,無傷手持一把繡春刀,二人一個箭步躍進了舞場。他們應和著鼓聲,半蹲了腿,走出與梅朵兒她們一樣的月亮步法與身形,很快融為一體。

    此時,第三麵牛皮大鼓也加入鼓聲的擂動中,咚、咚、咚、咚,聲音更其雄壯。

    廣場中央,火光熊熊,映照著他們強壯而矯健的形體,威猛而勇敢的形象。

    隻見他們右手持刀,手腕隨著鼓聲隆隆的節奏,有力的轉動,口中發出一聲聲雄壯的吼聲,同時舞步沉穩、凝重,充滿力量感和厚重感。

    一時間,男性與女性,速度與穩健,有力與輕柔、圓潤與雄渾,相互交織一起,構成了一副堅韌與悲壯、柔美與力量的音樂舞蹈的動感畫麵。

    梵香一個人喝著老酒,看著廣場中央的刀舞,腦海中偶爾閃過娜蘭柔若的身影,素心言的青綢舞,交織在一起,情動於衷,不知不覺間,已是半醉,不由興之所至,豪情萬丈,遂抽出斷刀,手提了一甕青稞酒,火光照耀中,身影拖曳在地麵,搖搖晃晃的走向廣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