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章 寒催酒醒,曉陌飛霜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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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指神丐王老九看了看小泠汐,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不,咱爺兒兩自此就相依為命。小丫頭呢,也便跟著我浪跡天涯,但一個姑娘家始終如此過活,可不是一個辦法呢。近來,我打聽到她還有一個表哥存活於世,名叫冉閔,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內黃人,出生於蘭陵郡,身高八尺,驍勇善戰,勇力過人,多計謀。冉閔的父親冉良,因其祖先曾任漢朝黎陽騎都督,故家族世代擔任牙門將,後歸入乞活軍。北方羯妖起事犯境時,冉棘奴便隨父出征,後為北宮仆從軍東征統兵將軍羯妖石勒俘獲,後石勒死,其子石虎繼任,石虎見棘奴年少卻勇猛多力,果斷敏銳,攻戰無敵,甚是喜歡,石虎遂收他為養孫,並改名為石閔,封其為北宮仆從軍東征遊擊將軍,現隨北宮東征將軍石虎駐軍於鄴城。……”
“這北宮仆從軍果真如此?我怎的未曾聽得我大哥說起過呢?”
“唉,焰姑娘,這北宮鬼子軍占了我華夏大地,殺人放火,殘虐擄掠,無惡不作,致使老百姓遭殃,便似這惡賊董卓焚滅洛陽之慘禍。大江南北之地,一河兩岸之所,如此悲劇,實是成千成萬,便如家常便飯一般。我等現下暫居於這胭脂河邊,當真是在天堂裏的了,怕隻怕北宮鬼子軍何日到來,正是:寧作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唉,但我想,這北宮鬼子軍的報應,遲早會到。我華夏兵多將廣,雖一時為北宮鬼子軍所逞,但我想,華夏民眾一旦眾誌成城,千萬民眾千萬兵,必將那些可惡的北宮鬼子盡皆驅逐,還我華夏以和平與安寧。”
觥幾仇聽得,沉吟半晌,道:“方今亂世,無一偏安,雖我等勢弱,但總不能讓小泠汐去投靠北宮仆從軍吧。”
“那是自然。我想,如今這家族中,僅餘此二人是親人了,我想帶著小泠汐去東麵鄴城尋找小棘奴,將他救出魔窟,使他表兄妹二人團聚。……此事宜急不宜緩,將之救出,實是愈快愈好。”
“嗯,不錯。”觥幾仇沉思一會,說道。焰霓裳亦是點點頭。
“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動身去呢?”
“我現在的想法是,先把焰姑娘的內傷治好便去。現在看來,焰姑娘天資稟賦極佳,隻要去崆峒山上找到血靈芝或雪玫瑰,便可於幾日內讓焰姑娘康複如初,所以,我們緩得幾天,不妨事的。”
“嗯,當然有前輩幫手,這事最好不過了,在下先行謝過前輩的救命之恩!”觥幾仇亦不再客套,將場麵話統統收起,直言直語,當即站起身來,向異指神丐拱手一禮,以示謝意。
焰霓裳因重傷未愈,隻得在座間向異指神丐與小泠汐頷首致意,以示謝意。
“好,咱們吃飯,明兒,咱們就上崆峒山,嘿嘿,隻說話,不吃飯,可就對不起咱家小泠汐今晚一通大忙呢,看看,飯菜都涼啦,來來,別客氣。”
四人吃過晚餐,小泠汐喜歡與焰霓裳說私己話,又加之焰霓裳身有重傷,夜間也得有人照料,遂與焰霓裳同寢,其餘各自安睡,一宿無話。
翌日天光尚未薄明,觥幾仇已是一人早早起來,打算自己一人上舍身崖找雪玫瑰。觥幾仇生性清高孤傲,這等小事自是不想假手於人,故一人輕輕出了屋子,來到院子裏,正擬施展仙法,踏雲直上崆峒山舍身崖,忽見屋簷下顫顫巍巍地轉出一個
人來。
他定睛一看,卻是焰霓裳,竟忘情踏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心情甚是激蕩,輕聲責道:“小姑娘,這麽早,你起來幹什麽?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焰霓裳不禁臉上一紅,輕輕把手從觥幾仇手裏抽出來,低了頭去,有些羞澀。
觥幾仇一怔,登時訕訕的,不知說什麽好,甚是尷尬。
二人皆是默然,良久無話。
觥幾仇呐呐的說道:“那個,嗯,那個,那個啥,你身體重傷未愈,還是回去休息吧,嗯……”
焰霓裳終是忍俊不禁,噗哧一笑,捂了嘴,說道:“好了,好了,你瞧你……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想與你一起去,我自己的事情,我當然得盡力為之,豈能以有傷在身為托辭,所以嘛,嗬嗬……”語氣甚是執拗,不容置疑。
觥幾仇自是疏朗不羈,見焰霓裳雖是身有重傷,但神情灑脫,並無蟹蟹鼇鼇之態,遂也哈哈一笑,尷尬立時消了,看了看天光,沉思半晌,道:“可你現在身體虛弱,乘不得風,也駕不了雲,這可如何上去呢,……昨日抱著你與敵廝拚,那是勢急所逼,但現在我還如此緊緊摟抱著你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畢竟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亦終歸不是辦法。”
“這個呢,我不管,你想辦法就好,……想來,這些對你來說,會是問題麽?”焰霓裳低頭撫弄了一下衣襟,她已是換了小泠汐昨夜所找換的一件白色輕綢衫子,清晨的微光中,她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依然甚是美豔。
她站過身來,抬手將垂肩白發順了順,一任秀美的白發隨意散披下去,隨風輕舞,抬起頭來,笑口吟吟,對觥幾仇柔聲說道,“聽說,那崆峒山上挺美的,我便想去看看,到得山頂,可一覽眾山小呢,不是嗎?……嗯,我欲乘風而去,又恐九霄雲裏,高處不勝寒。……大酒鬼,你說呢。”說罷,靜靜看著觥幾仇,似笑非笑。
“好吧,我們坐葫蘆上去罷,你可得抓緊了。”
說罷,解下腰間酒葫蘆,輕輕拋向半空,右手食指彎曲了,放在唇上,輕輕吹了一下,呼哨一聲,隻見那隻酒葫蘆陡然變大百數倍,可容二人坐於其上。那偌大一個葫蘆在空中盤旋而下,銅身澄亮,便如一隻大船。那大葫蘆輕輕飄落在兩人身前。
觥幾仇在那大葫蘆上輕輕撫摸了幾下,輕輕說道:“老夥計,飛慢點,穩點,可別鬧啥小性子才好。”說罷,扶著焰霓裳坐了上去,隨後,自己身形一閃,亦是一躍上了大葫蘆,穩穩坐於焰霓裳身後。
大葫蘆載著二人在院中半空,輕輕盤旋了一圈,隨後,徑直向崆峒山高巔深處飛去。
二人坐在大葫蘆上,一路攀雲破霧,皆是在雲峰裏飛著,眼底山穀的樹木湖泊也是離得越來越遠的了,而越往上行,微明天光之中,霧氣也便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是煙墨色。
兩人耳邊風聲呼呼,不知飛了多久。
那大葫蘆上坐了兩人,竟如平穩至極的飛船,追風逐電般,向天空之上斜斜飛去。
飛行於群峰之上,風聲呼呼,焰霓裳坐於觥幾仇身前,此時便無昨日生命懸於一線的危機,一路看著身下微明中的山嵐黛色,心中甚寬,微微聞得背後觥幾仇身上的男子氣息,臉上一熱,更無言語。
觥幾仇坐在焰霓裳身後,此時亦如焰霓裳心中所思一般,沒了昨日生死兩端的顧忌,隻有這身下滿山的寧靜與風景,坐於焰霓裳身後,隻覺一縷縷淡雅幽香從她身上滲出,甜美難言,想她美顏豔色,言笑時或孤傲清冷,時或爛漫無忌,時或天真隨意,對己殊無防備之意, 自己從小到大,素來隻與表妹叔簡衣交好之外,並無與第二個女子有過如此之近,聞著她身上微微甜香,一時之間竟是恍惚如癡了。
正自心猿意馬,忽覺風聲一緊,打個激靈,立時驚覺,想到禮法之防,不自禁將身子稍稍坐了開些。
此時天色已顯魚肚白,隻見橫列天際的耿耿銀河越來越遠,而天邊的星子亦是越來越少,飛行越是到後,便越難見到了。而透亮銀白的天空下,崆峒山山峰處處山清水秀,遠遠一條河流像一帶墨綠的絲綢,其間是清清的河水,仿佛可以看到飄落在河裏的桃花粉嫩透紅,河水在清亮的晨光中,如抹了一縷胭脂的顏色,隱隱芳香四溢,正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美景。
二人坐在大葫蘆上,在崆峒山的崇山峻嶺之間,飛行了一陣,猛聽得半空中一個霹靂,一道閃電劃過,抬頭看去,一片烏雲已將半邊天遮沒,將漸顯白色的天際遮著,眼前依然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般。崇山峻嶺之間,陣雨說來便來, 再行得片時,風聲更緊。緊接著,數道閃電挾了金光一閃而過,隨後轟隆隆的雷聲緊隨而至,瓢潑似的雨水已灑將下來。一眼望去,前麵的崇山峻嶺在雨水中,朦朧一片。
“大酒鬼,我們還是下去避避雨吧。”焰霓裳不禁向觥幾仇身前靠攏些。
“好。”
說著話,見焰霓裳已是衣襟盡濕,重傷之下,身體虛弱,瑟縮著,觥幾仇遂將身上那件異指神丐王老九昨夜找給自己的灰布長袍解下,給焰霓裳披了,二人繼續坐著大葫蘆,在這大山中時常會有的山雨中禦風而行。
觥幾仇手搭涼棚,一路搜尋,崇山峻嶺之中並無房屋,隻一道山梁處立著一塊巨大山石,飛近了,凝神看去,上有“棋盤嶺”三個行書大紅字,遂拍拍葫蘆,道:“老夥計,咱們去廣成子曾經下棋的鐵棋坪,先避避雨罷。”
大葫蘆應聲打了一個盤旋,緩緩向棋盤嶺飛去,停在了一株大青鬆樹下。
此時空中電光連閃,焦雷一個接著一個,焰霓裳捂了雙耳,眯縫了雙眼,臉上微有懼意。觥幾仇躍身下了大葫蘆,將焰霓裳慢慢攙扶著,下了大葫蘆。
站在大青鬆下,觥幾仇隨意瞧了一下,清晨中,棋盤嶺上並無人影,說道:“我們先在鬆樹下找塊幹淨些的地麵,……哦,樹下有石桌石凳,我們過去先將就坐坐吧。這雨下不長,待會等雨停了,我們就走。”
焰霓裳“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觥幾仇輕輕攙扶著焰霓裳去樹下坐了廣成子與赤鬆子曾經下棋的石桌旁。石桌上還擺放著一副鐵棋盤和玉石棋子。
觥幾仇看著石桌上的棋盤,伸手去撥弄了一下棋盤中的玉石棋子,輕輕喟歎一聲,心裏唏噓,道:“世事如棋,棋如世事。……唉,相傳廣成子和赤鬆子常於此處弈棋,二人棋藝皆是非常高明,不過赤鬆子經常會輸給廣成子一兩步,這讓他覺得很沒有麵子,於是心裏一直琢磨如何下贏廣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