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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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進碧翠樓的賭客,基本都是身家豐厚之輩,其中固然有人目不識丁,但附庸風雅之輩,自然也不在少數。

    《錦瑟》全篇一出,立即就得到交口稱讚。

    但凡對詩詞一道稍有涉獵的人都很清楚,這首《錦瑟》乃是真正的傳世名篇。

    相比之下,價值數百金的人魚小明珠,反倒淪為了陪襯。

    將人魚小明珠放回錦盒裏,然後擺在賭桌上,蘇航道:

    “香當家,還有什麽要求,都一並提出來吧。”

    香貴仍舊滿臉笑容,好似彌勒佛一般:

    “既然蘇公子的賭資已經募集全,老夫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不知蘇公子想要玩些什麽?

    骰寶?牌九?還是鬥蛐蛐?”

    蘇航無所謂道:

    “我對這些沒什麽研究,所以還是玩得簡單一點比較好。”

    香貴道:

    “怎麽個簡單法?”

    蘇航指了指麵前的色子:

    “很簡單,就比大小好了。

    我們各搖一把,看誰在不破壞色子的情況下,搖出來的點數更小,如何?”

    “蘇公子如此爽快,老夫豈能不奉陪到底?”

    香貴一對小眼珠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隙,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誰先來?”

    蘇航道:

    “你是主人,就你先吧。”

    “那好,老夫就獻醜了。”

    隻見香貴右手抄起骰盅,另一隻肥手在桌上輕輕一拍,三枚色子當即蹦了起來,準確落入骰盅裏。

    所有賭客此時全都停下了議論,靜靜看著香貴,看他能搖出什麽樣的點數。

    身為“碧翠樓”的老板,同時也是巴陵幫的第三號人物,香貴的武功,顯然要比病秧子香玉山強出不止一籌。

    相應的,二人的賭術,也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宋師道也是一流高手,五感之敏銳,遠超常人,之前香玉山搖色子時,他尚能聽到幾分點數。

    但此刻香貴出手,宋師道隻覺得色子和色子、色子和骰盅的碰撞聲,完全混在一處。

    莫說是聽點數了,若非親眼所見,甚至連骰盅裏究竟有幾枚色子,他都無法肯定。

    咚!

    香貴眯成一條縫的雙眼陡然睜大,手中的骰盅用力扣在桌上,精芒閃爍的眼珠,警惕地掃視著蘇航等人。

    不過,明明與他對賭的乃是蘇航,但香貴的目光,停留在蘇航上的時間反而是最短的。

    沒辦法,蘇航的外表實在是太有欺騙性了。

    更別說,蘇航的內修早已臻至返璞歸真的高深境界,隻要他不想,莫說是區區一個巴陵幫三當家,便是等閑的宗師高手,也很難察覺到他身上的異常。

    在香貴眼中,跟他對賭的蘇航,不過是幕後之人推出來的傀儡罷了,真正的高手,必定另有其人。

    之前香玉山和蘇航對賭的那一把,他可是在暗中目睹了整個過程。

    香玉山的賭術,乃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搖出來的點數,他比香玉山更加清楚,應該是一、三、五點。

    然而,骰盅掀開後,結果卻是六六六點。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厲害的高手,以內力氣勁改動了色子的點數。

    既然能瞞過他的耳目,那就說明對方絕非等閑之輩,總之,絕不可能會是蘇航這種小鬼。

    遣人去總部請高手後,香貴很快就注意到了人群當中的君寶。

    畢竟,宋師道兄妹雖與蘇航一同前來,但兩人都已明確表現出置身事外的態度,並不像是隱藏在暗中的高手。

    相比之下,在一群狂熱的賭客中,君寶那身道袍和淡然的神情著實顯眼至極。

    因而,此時香貴的目光,停留在君寶身上的時間也是最久的。

    一為之甚,豈可再乎?

    吃過一次虧,香貴自然要警惕蘇航一方故技重施,以內力變換色子。

    在骰盅落下的那一刻,香貴便已經用真氣,將骰盅下方和附近的桌麵盡數傾覆住。

    即便蘇航一方隱藏在暗中的高手,功力遠勝於他,也絕無可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改動色子的點數。

    可是,讓香貴意外的是,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異動。

    蘇航在一臉輕鬆地靠在椅背上,碰都沒有碰賭桌一下。

    而“宋江”兄妹,以及道袍打扮的君寶,也完全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他們也同樣沒有碰賭桌一下。

    蘇航等人的表現,讓香貴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這般任他施為,若不是無知者無畏,便是真的有恃無恐。

    不過,以香貴的心理素質,還不至於怯場,輕喝一聲“開!”,便將骰盅掀開。

    一陣陣驚呼中,香貴也鬆了一口氣,看了看麵前的色子,暗道:

    這把穩了!

    隻見他麵前,三枚色子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最上麵的那枚色子,乃是一個一點。

    看到這“一柱擎天”的造型,寇仲也不由驚歎道:

    “我的娘,這香胖子真的很有幾分道行,小陵,你說蘇師叔能贏嗎?”

    “當然能。”

    徐子陵想也不想地點點頭,隨即又搖頭道:

    “隻是我現在還不知道,他要怎麽贏而已。”

    寇仲猛然眼前一亮,猜測道:

    “哈,我想到了,以蘇師叔的武功,可以輕鬆將色子震碎,那豈不是一點都沒有了?你覺得怎樣?”

    徐子陵翻了一個白眼:

    “我覺得你應該找個時間去看看耳朵,沒聽蘇師叔之前說過,不準破壞色子嗎?否則,你覺得香貴這老胖狐狸會想不到這個方法?”

    宋師道也開口道:

    “我想以蘇兄的本事,想要搖出這‘一柱擎天’,應該也不難吧?

    這樣一來,至少應該不會輸才是——咦,你們這個表情,難道我說錯了嗎?”

    “師道兄你沒有進過賭場,不知道這些規矩也正常。”

    寇、徐二人苦笑著解釋道:

    “不要忘了,香胖子乃是莊家,就算蘇師叔也搖出一點,表麵上是和局,但按規矩,還是判莊家贏……”

    宋玉致輕呼一聲,道:

    “你們說,他不會是不知道這個規矩吧?”

    宋師道和寇、徐三人頓時麵麵相覷,覺得宋玉致說的,實在是很有可能。

    見三人臉上逐漸浮現出憂色,君寶淡淡道:

    “不必擔心,你們蘇師叔不會輸的。”

    ……

    議論和驚歎聲不絕於耳,自認已然穩操勝券的香貴,臉上也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既然老夫已經獻醜了,蘇公子,該輪到你了。”

    當即,有荷官將骰盅和色子放到了蘇航麵前。

    盡管形勢似乎對蘇航壓倒性的不利,但有了君寶的保證,宋師道等人自然不會覺得蘇航會輸。

    但他們同樣十分好奇,蘇航將以怎樣的方式,贏下這場賭局。

    見蘇航遲遲不動手,香貴笑眯眯道:

    “蘇公子,輪到你了,怎麽還不動手?

    還是說,閣下打算直接認輸呢?”

    蘇航微微一笑:

    “當然不是,隻是香當家這‘一柱擎天’著實讓我開了眼界,所以,我打算請人替我搖這把色子,不知可不可以?”

    香貴眉頭一挑,心道終於將蘇航背後的人給逼出來了,不過一張胖臉上卻是不置可否:

    “不知蘇公子打算請誰來幫你搖色子?”

    “請誰?”

    蘇航微微一笑,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落到了一個人身上,伸手一指:

    “‘義氣山’,就決定是你了!”

    “我?”

    被蘇航指著的香玉山一臉意外,完全沒有想到蘇航忽然會提到他。

    “不錯,就是你!”

    蘇航點點頭:

    “早聽說香三公子你急公好義,有著‘義氣山’的美譽,本公子對賭術沒有什麽研究,想不出怎樣搖出比一點還要小的點數。

    因而,想請香三公子代替我來想,不知香三公子願不願意為本公子出一份力呢?”

    “這——?”

    聽到蘇航的話,所有人都是一臉懵逼,完全沒有想到蘇航會讓香玉山來替他搖色子。

    宋玉致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對著蘇航道:

    “喂,你沒昏頭吧?就算這香玉山真的急公好義,但他可是香貴的兒子,怎麽可能幫你?”

    難道說,這小鬼是自知無法取勝,所以才這麽自暴自棄的嗎?

    蘇航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宋玉致一眼,隨即笑道:

    “放心,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你們隻要看著便是。”

    香玉山父子對視一眼,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但他們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蘇航葫蘆裏究竟賣得是什麽藥。

    不過,不管兩人怎麽想,蘇航的提議,對他們來說都絕對是有益無害的,因而香玉山也當即答應了下來:

    “可以。”

    蘇航拍了拍手:

    “‘義氣山’不愧是‘義氣山’,本公子這次是輸是贏,可全都靠你這雙巧手了。”

    “放心吧,我會盡力的。”

    香玉山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抓起骰盅隨意的搖了搖,就直接扣在了桌上。

    似乎是沒有發現香玉山的敷衍,蘇航十分認真道:

    “這就好了嗎?香三公子果然了不起。”

    “嗬嗬。”

    香玉山決定不再跟蘇航多嗶嗶,直接掀開了骰盅。

    “哇!這是——!”

    “臥槽!這什麽情況?!”

    “這他媽也可以啊!”

    ……

    驚呼聲,遠比方才香貴搖出“一柱擎天”時,更大的驚呼聲,響徹了整間賭館。

    什麽?

    似曾相識的一幕,令香玉山心中泛起不妙的預感。

    他低頭一看,隻見麵前的桌子上,三枚色子居然也疊在了一起。

    可是,和香貴搖出來的“一柱擎天”不同,香玉山麵前的三枚色子雖然同樣疊在了一起,但最頂端的那枚,卻是斜立著的。

    下麵正好停在一點的凹陷裏,而上麵除了一個尖角,並沒有任何一麵向上。

    寇仲恍然道:

    “原來這就是一點都沒有的辦法,師叔果然高明!師傅,這個本事我也想學。”

    君寶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宋師道則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蘇兄的行事,總是出人意表,不過,他究竟是怎麽讓香玉山替他搖出這種點數的呢?”

    徐子陵猜測道:

    “你們說,會不是那個‘義氣山’其實早就投靠了咱們師叔,所以才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

    寇仲了然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這‘義氣山’發現自己不是香貴的親身兒子,所以才選擇棄暗投明。”

    宋玉致翻了一個白眼:

    “你就胡說八道吧!”

    “宋小姐你這可就錯了,我這叫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聽到宋玉致的回答,寇仲神情一震,當即興致勃勃地掰扯了起來,不過,還真的讓他扯出了兩條似是而非的證據出來:

    “你們看,那香胖子又矮又胖,可這‘義氣山’卻是風度翩翩,文質彬彬,有哪點像,一看就知道不是親生的!”

    寇仲的猜測,可以說是扯淡至極,但偏偏,幫助蘇航逆轉局勢,贏下賭局的點數,又的的確確是香玉山親手搖出來的。

    那種點數,要說是巧合之下搖出來的,就連香玉山自己都不信。

    可是整個過程中,蘇航等人連賭桌都沒有碰上一下。

    如此情形,就是寧道奇、傅采林這樣名壓當代的大宗師親至,也絕不可能有出千做弊的本事。

    有句老話說得好,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事實。

    既然不可是蘇航等人出千,那麽剩下的唯一可能,就隻有貌似“敷衍了事”的香玉山了。

    難不成,事實真的像寇仲說得那樣,香玉山不是香貴親子,雙方之間其實早有仇怨?

    寇仲的猜測雖說扯淡,但眾賭客細細想來,卻也不是沒有任何道理。

    最重要的是,除了性格外,香玉山和香貴的相貌上,的確完完全全的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頓時,所有人看向香玉山和香貴這對父子的目光,都變得無比詭異,不少人更是直接腦補出了一本數百萬字的恩怨情仇。

    “不,我不是!我沒有!”

    發現香貴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變得閃爍了起來,香玉山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連最後半分血絲也不剩。

    但就連香玉山本人,也都覺得自己的辯白是那麽的蒼白和無力。

    蘇航也拍了拍手,大笑道:

    “果然,世上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香三公子果然義薄雲天,不但青出於藍,果然是德藝雙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