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心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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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來,那些紛亂的心緒也被隱藏在深夜裏。
趙舒玉想了想,麵對家人之時,似乎她永遠都這般任性。隻是她不能永遠都依賴於家人的遷就與包容,也不該因為自己個人的情緒而對家人避而不見。
頭腦恢複清醒時,肚子亦隨之咕咕地響起,她終於感受到強烈的餓意來襲。
有些疲憊地從床上爬起,趙舒玉隻想先好好填飽肚子,然後再去瞧瞧多年未見的兄長。一想到掛念多年的兄長,她的心情便也好了些許,並隱隱有些期待。那時在邊關隻遠遠瞧見那麽一個模糊的身影,而今可以麵對麵相見,不知兄長又會是模樣?
便這般想著,趙舒玉頂著有些紅腫的眸子,打開了房門。
明亮的光線瞬間湧入房內,然令人意外的是,門前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冷不丁地闖入眼簾。
“哥哥?!”趙舒玉驚呼出聲,愕然之餘,心頭是滿滿激動。看到兄長的出現,她仿佛回到了幼時那無憂無慮的時候,亦想起了那些同他拌嘴吵鬧的日子。
她吸了吸有些酸澀的鼻子,故意將語氣恢複成嫌棄的模樣,“你怎麽跟鬼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於是,趙舒玉便與兄長又成了往日那吵吵鬧鬧的狀態,心中的陰霾亦消散不少。
接下來的時日,時而在府中消遣著,又或是同兄長去外頭閑逛著。離京多年,京州仍是那個京州,繁華如故,應有盡有。隻是在深夜時分,亦會偶爾想起那個芝蘭玉樹般的人,失落片刻,而後步入睡夢中。
……
慧心緊隨著趙舒玉來到京州後,在相逢的故地逗留許久。
在這富貴繁華之地,記憶回到十數年前,那是他最困苦落魄之時。那個昏暗潮濕的寨巷角落,仍是堆滿著廢棄雜物,誰也不曾知曉,曾有個少年在此落腳,熬過那饑寒交迫的日子,渡過那病重的漫漫長夜。
而他遇到了一個女童,為他帶來了希望的曙光。
慧心計劃著離開京州之後,便回陵州小院,從而隱居山林、靜心修行。而在此之前,他仍想同趙舒玉作最後的訣別。
再次回到這個巷子時,往日的所有已然釋懷,便如平靜的水麵,無聲無息。
隻是那個憤然離去的少女,似乎心結未解,不免令慧心有些憂心和愧疚。摩挲著手中的佛珠,在巷口處站定已久的他,最終轉身離去。
不久後,他一路尋找著來到廣安王府門前,在門口徘徊許久,終是敲響了大門。
管家打開門來,卻見門口站著一個相貌出眾的和尚,並未多想,隻徑直問道:“這位師父,可是來化緣的?”
見管家誤會了,雙手合十行佛禮的慧心馬上搖了搖頭,笑著解釋道:“阿彌陀佛,這位管事誤會了,貧僧並非來化緣的,是有一物煩請管事交予府中郡主。”
說罷,便拿出了一個小木盒,遞了過去。
“這……”管家將木盒接了過來,有些疑惑,“還問師父同郡主可是相識?”
“自是相識的好友。”慧心點了點頭,繼續道,“說起來,曾經她也是有恩於貧僧。今後貧僧決定要南下歸隱,入山修行,想來也該同她這位恩人故友道個別。臨別前,欲送她一份謝禮,以表心意,還望管事能夠幫忙轉交,貧僧在此多謝了。”
“原是如此!”管家恍然大悟,回了個禮,“還望師父放心,我定會安然無恙轉交給郡主的。”
慧心又道了聲謝,隨後轉身離去。
當管事尋到趙舒玉時,她正同兄長趙子乾在亭子裏下棋。二人棋藝雖都算差,可同等水平的他們對起局來,也算是有來有往,難分高下。
一邊喝著茶,一口吃著精致的點心,彼此在棋局偶爾耍幾次賴,拌幾下嘴,日子果真是愜意。
“郡主,郡主!”管家拿著盒子,遠遠地就喚著趙舒玉的名字。
趙舒玉與兄長同時轉過頭去,目光探究地望向管家。管家將木盒子遞到趙舒玉的麵前,如實道:“方才府外來了個年輕的和尚,說同郡主是舊相識,又說自己將要歸隱山林去修行,臨走前給郡主送個禮物。”
剛接過那個木盒子時,趙舒玉本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聽到和尚二字時,她便瞬間明了,眸光不禁顫了顫,捏著白子的指尖亦不由地發了白。
“……和尚?什麽和尚?”一旁的趙子乾聽完管家的話,頗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看向趙舒玉,好奇道,“小舒玉,你什麽時候跟個和尚交上朋友了?”
然趙舒玉沉默不語,隻是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盒子,神情複雜。
趙子乾這才後知後覺地感知到妹妹低落的情緒,他瞬間噤了聲,眉頭輕蹙,一切探知的欲望瞬間消散。他隱隱地猜測到,管家口中這個以禮物相贈的和尚,同她的關係或許並非所說的那般簡單。
他已非毛頭小子,亦也有過那麽一段傷懷的往事,何況他同趙舒玉一母同胞,故而妹妹的所流露出的這些情緒,他自能察覺與體會。如此也可以窺探出,麵前這個在外遊曆多年,已然變得成熟的妹妹,同那個年輕和尚或許有段不為人知的深刻記憶。
然他並不想觸碰妹妹的傷心往事,對於她的悲傷痛苦,他雖察覺,亦感到心疼,但並不會去詢問,隻會想辦法去逗她開心,讓她淡忘。
趙子乾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黑子,實則留心著妹妹的一舉一動,眼神關懷,心中疼惜著。
趙舒玉已然無心再想棋局了,她撫摸著這個不起眼的嶄新木盒,心中酸澀。猶疑片刻,她微顫的指尖終究還是打開了盒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白玉菩提手串,質感溫潤。因常年累月的撥動,呈現黃白之色,散發著淡淡的光澤。趙舒玉目露驚訝之色,實在想不到會是這麽一份珍貴禮物。她知曉,這是慧心常年所戴的手串,關於它的來曆,她自是有所耳聞,亦明白這手串對慧心的特殊之處。
她拿起手串,萬般滋味縈繞在心頭。
這本屬於空寂法師的手串,對其有著非凡的意義。而空寂法師,將這條十分珍視的手串,贈予給自己最是喜愛的弟子慧心。而如今,這條與慧心朝夕相伴的白玉菩提手串,卻又被轉贈予她,令她有些不敢置信。
佛珠上似能聞見慧心身上那熟悉的檀木香氣,肅穆且平和。趙舒玉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將手串放回木盒中,那溫潤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指尖。
而在這木盒之中,除了這手串之外,還有一張折好的紙條。
趙舒玉深吸了一口氣,拿起紙條,緩緩打開。目光落入紙上,秀逸的字體寫著幾句話:
數日未見,可是安好?那時不歡而散,甚覺遺憾。多年經曆,而今吾已明悟釋然,三日後將南下歸隱,入山修行。念及往日情分,終望平心坦然而別,然知你心結未解,心有牽係,隻盼相識故地一敘,願你能消解執念。身份懸殊,道不相同,今後難以相伴,倍感歉意。
盒中珠串,往日是吾珍視之物,而今相贈,隻願你餘生喜樂安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自古事無兩全法,若問其他,唯天地可知,神佛可明,日月山川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