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皇宮。
    晨光熹微下，一隊宮女和侍從排成一長列，手捧著各式賞賜，從府庫魚貫走向宮中女官所住的宮殿。
    “季姐姐！陛下又送賞賜來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滿麵歡喜地撲進屋裏，踩在梯子上的韓湘雪一愣，回頭笑道：“我知道了，這就來。”
    她放下手中古舊的書卷，拍了拍手上的灰，下了梯子。
    “陛下有命，女官季氏，有救駕之功，特賞金千兩，如意一柄……”送賞的禮官念完了賞賜，笑著看韓湘雪：“季女官領賞吧。”
    “謝過大人跑這一趟。”她笑著行禮，遞去一枚錦囊：“日後還望大人多多照應。”
    “哪裏的話。”那禮官笑著推拒了，“女官才是前途無量。”他低聲道，“這幾日，若太後娘娘傳喚，女官還要謹慎麵見。”
    “謝大人提點。”韓湘雪遞了個眼神，回頭對那傳話的小宮女道：“采兒，幫我把這些東西搬進去吧。”
    “是，女官。”采兒幫忙收拾著，韓湘雪聽著附近的竊竊私語，沉吟片刻，去做了份點心，帶往禦書房。
    這樣的情景已經不是第一次。她入宮還沒幾天，楚君離頻頻賞賜，惹得宮中眾人紛紛側目。
    如果她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已萬分感激、心生惶恐。麵對那些豔羨、不屑的眼光，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但是，她是韓湘雪。
    宮中守衛森嚴，但她憑借如今的身份，一路上暢行無阻，無人阻攔。
    禦書房前，祁墨看到她便點了點頭，開門讓她進去。
    她端茶到禦案上時，楚君離皺眉抬頭。見是她，神情又柔和下來。
    “怎麽又來了？”他握了握她的手，引她站到身邊，“你住得太遠。每日都來，太過辛苦了。”
    “這算什麽辛苦？”她笑笑：“從前一同行軍也沒覺得辛苦，如今更算不得辛苦了。”
    楚君離聞言笑了，笑著笑著歎了口氣，兩人之間靜默片刻，一時無話。楚君離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有些沉默。“我今日召見了幾位大臣，說要封你為後，他們不同意。”
    “封後是國之大事，幾位大人也有自己的考慮。”韓湘雪溫聲道，“倒是陛下近日政務繁忙，不要太過焦急此事，要保重身體。”
    楚君離點頭，沉默片刻，望著她道，“雪兒，再等等。我一定會立你為後，實現我對你的諾言。”
    韓湘雪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
    大軍回朝前不久，先帝許是禁不住楚月瑩的軟磨硬泡，突然鬆口許她和那位她親手挑選的駙馬成婚。
    新皇登基。這一日，她入宮拜見皇上、太後，偶然在一處宮道撞見了韓湘雪。
    “是你？”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詫異的女聲，韓湘雪轉過身，看見了一身華服、已作婦人裝扮的女子。
    “民女季雪，見過殿下。”她屈身行禮，楚月瑩萬分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免禮。你……你怎麽在這裏？”
    “桂花正好。民女想采一些回去，做成桂花甜酒。”韓湘雪笑道：“殿下若有意，也可一起賞花。”
    楚月瑩默了默，擺手。
    “你們都退下吧，我和她有幾句話要說。”她神色複雜，向花蔭走了兩步，看著韓湘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民女季雪，如今是宮中女官，負責管理宮中典籍。”韓湘雪神色未變，仍笑道：“殿下何出此問？”
    “你……！”楚月瑩眉梢擰了擰，似是不耐，又壓了下來，打量著周圍：“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你當我傻嗎，你之前幫我……你這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韓湘雪笑了笑，緩聲道：“殿下說笑了，我一介民女，怎麽幫得上殿下的忙？”
    她伸手接住一枚落花，搖了搖頭：“殿下定是記錯了。”
    “我記沒記錯，你心裏知道。”楚月瑩盯著她，“你這人目的不明，假造身份、潛入宮中……若你敢對皇兄有半分不利，我定饒不了你！”
    “陛下萬金貴重之體，何人敢對他不利？”韓湘雪淡聲道，“民女也不曾假造身份。進宮是陛下旨意，殿下一問便知，何談潛入？”
    她上前半步，望著楚月瑩的眼睛：“陛下慧眼如炬，親下旨意，殿下何必擔心？”
    她插手楚月瑩選駙馬的事情，楚君離多半有所耳聞。不怕她怎樣。
    楚月瑩一時語塞，甩袖：“……我說不過你！”轉身往來路走去。
    走了幾步，許是珠履沉重、金釵搖晃，她慢慢停下腳步，忽而鬼使神差地回頭：“等等！”
    韓湘雪剛要轉身，回頭看她：“……”
    “你是為了皇兄進宮的？”她看著眼前女子一身搭配合宜的珠釵羅裙，問道。
    韓湘雪微頓，點了點頭。
    楚月瑩轉身離開。她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心情有些複雜。
    韓湘雪看著幾瓣淡黃花朵從那個昳麗華貴的背影前緩緩劃過，目光停頓了一瞬，轉身離開。
    采兒抱著花籃站在遠處，見她走來，有些緊張又有些雀躍地迎上來：“季女官，我們接著摘吧。到時候若有多的，還可以做些桂花糕呢！”
    韓湘雪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笑著點了點頭：“嗯。”
    京城外，一個身著樸素布衣的少女風塵仆仆地在城門口排著隊。官兵查驗著行人的身份和行囊。輪到她時，她拿出符牒，神色有些緊張。
    “杏花村？離這裏有些路程，來這裏幹什麽？”兵士皺眉，看了眼她身後：“還是一個人？”
    “我孤身一人，來這裏投奔親戚的。”少女語調有些軟，怯生生地道：“我家裏沒有別的人了。”
    那兵士聞言多看了她一眼：“好了好了，進去吧。”
    少女便帶著包袱進了城。她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看了片刻，尋了一家客棧落腳，要了飯菜。
    拿起筷子慢慢吃著，她盯著眼前樸素的飯菜，抿了抿唇。
    她要找到當年的那個人。
    那個不辭而別的，卻能讓現在的她擺脫困境、一步登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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