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
    金殿巍峨，禦座高聳。
    越過靜立的滿朝文武，楚君離身披皇袍，一步步走了上去，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玄紫色的朝服遍繡十二章紋，威嚴肅穆，他抬眼望下大殿，群臣山呼萬歲。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半月前，廢後李氏的侍女突然揭發了多年前的秘辛：皇長子楚若白比二皇子晚出生半個時辰，卻因為廢後李氏的一己私欲，被謊稱為長子。李氏大逆不道、瞞天過海，雖然已經身故，不再重責，但李氏一族仍受到了牽連。
    楚若白因此事被罰禁足，代母受過，閉門抄經、為國祈福。楚君離則因抗敵平叛有功受封太子。
    不日，先帝退位。楚君離奉先帝之命，擇吉日登位。
    處理完霂寒和齊地叛亂的一係列事務後，楚君離下旨封楚若白為賢王，將其幽禁宮中。
    淺薄的日光透過窗紙，將屋中照得透亮。一名身著月白色宮裝的女子靠在窗邊，正在繡花。
    “恭喜娘娘！皇上封娘娘為太後了！！”一名宮女匆匆入內稟報，喜不自勝。殿內的宮女也都紛紛跟著行禮道喜，殿中一片喜氣洋洋。
    窗邊的女人微愣了愣，抬起眼來，麵上也帶了幾分笑意。她吩咐道：“是喜事。雨絲，散些銀子下去，再給宮裏的人多加三個月的份例。”
    雨絲喜氣洋洋地答應：“是。娘娘。”
    女人看著她高興的背影，極輕地歎了口氣。
    一旁的茯苓看她麵色，有些疑惑，小聲道：“這樣的大喜事……娘娘不歡喜嗎？”
    “有什麽可喜的。”她拿起繡繃，淡淡道：“日子同從前有何不同？還是在這宮中打轉……”
    茯苓一時不敢接話，遞了眼色讓人下去。隻見她看著綢緞上的紋樣，一時有些出神。
    “當年，我還隻是宮中繡局裏的一名女官。”雲妃喃喃，“曾經有一次，太後壽辰，見了我的繡品，誇我心靈手巧。說我繡的鳥兒有活氣兒，仿佛能振翅飛出來似的……”
    她凝神看著綢上飛鳥，笑了：“但也隻是籠中鳥罷了。”
    茯苓不敢答話。女子側耳聽著廊下隱約的鳥鳴，道：“這鳥叫聲真好聽，把它放了吧。”
    “……或許它展翅高飛，還有一線生機。”
    西月的一處街角，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韓湘雪坐上馬車，跟隨那位女官入宮。她的思緒有些複雜，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向她許諾的話，尊她為後，一生一世一雙人。
    又忽而想起遠在韶月的父母、妹妹。
    天高路遠，不知他們如今怎麽樣了？
    新皇登基，楚君離正忙著處理前朝後宮的各種事務。
    按約定，韓湘雪暫以女官身份入宮，負責掌管宮中典籍。這身份雖不明顯，但入宮的時機特殊，後宮中也隱有議論她的身份。
    新皇後宮空懸，雲妃奉楚君離之命暫管後宮事務。聽說此事，她沉思片刻，沒有立刻召見韓湘雪。
    韶月。
    韓玉嬈將一卷書簡丟回案上，陰著臉看麵前跪著的暗衛：“……‘找不到’是什麽意思？”
    暗衛垂下頭：“長公主行蹤不定，自從那夜在碼頭失蹤以後，就不知道……”
    “下去吧。”韓玉嬈煩躁地站起身，在房中繞圈。
    以姐姐的本事，或許根本不需要她派人跟著。
    但她行蹤不定……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毓清宮，書房。
    韓毓影同樣在案前打轉，滿麵陰沉。
    入宮？！她怎麽會入宮？？？甚至還沒名沒分地入了宮？？！
    他越想臉色越沉，案前跪著的影一認真道：“屬下一定會命人保護好公主，還請陛下不要太過勞神。可要屬下叫人端些安神湯來？”
    男子皺眉擺手。影一躬身退下，他忽然道：“把藍穹羽給我叫來。”
    深藍色的夜幕籠罩，偶有幾顆星在天邊閃爍。一個人埋頭坐在旁邊，宮殿門檻邊擺著幾壇酒。藍穹羽匆匆而來，看到這幅場景，哭笑不得。
    “你……陛下找我來，就是為了喝酒？”他走上前去，拍了下韓毓影的肩。
    韓毓影抬頭，眼底泛著濃重的紅色。
    藍穹羽頓了下，在他旁邊坐了下去：“雪兒的事？”
    雖是猜測，但語氣肯定。
    韓毓影握著酒盞的手捏緊，喉結微微顫了顫，沒有說話。
    “你想問的，我以前都告訴過你了。”藍穹羽給自己倒了杯酒，語氣平靜：“我陪你喝。”
    月華宮。
    已至深夜，殿內卻仍燭火飄搖。倪月華站在殿門口，仰頭怔怔地看著月亮。
    一名宮女走到她身後，給她披上衣服，勸道：“天色晚了，娘娘早些安睡吧。”
    倪月華怔怔地看著空中澄黃的月亮——還剩半分圓滿。喃喃道：“快到十五了，月亮要圓了……”
    玲瓏明白她在想什麽，心中歎了口氣，“是啊。天氣一日比一日寒了，您要保重身子啊。”
    “天冷了……雪兒如今在哪裏呢？”女子喃喃自語：“不知她現在在何處，在做什麽，住的地方如何，有沒有好好吃飯？她小時候最怕冷了，一到冷天……”說著說著，她聲音低下去。抬手一摸，手上沾滿了眼淚。
    “娘娘。”玲瓏一驚，連忙柔聲道：“您千萬別傷神呀。有陛下在，公主肯定沒事的！”
    她從懷裏掏出手絹，輕輕幫倪月華擦著眼淚：“您保重身子，公主回來見了才高興呢。公主肯定也怕娘娘擔心，每次送信來，都寫那麽多張呢……”
    倪月華眼淚稍止，接過手絹，怔怔許久：“……可我總是不安心。她總在外頭，漂泊不定，不在我眼前，我怎能安心呢？”她疲憊地歎氣，最後望了眼透白的天幕：“玲瓏。熄燈吧。”
    玲瓏關好門，看著女子清瘦寥落的背影，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西月，一處仿佛荒敗無人的院落。
    男子陰著臉，將手中杯子狠狠摔向地麵。清脆的碎裂聲響起，他猶覺不夠，將桌上其他東西都掃了下去。
    碎瓷飛濺，跪在他麵前的幾人不敢躲避，一名女子臉上被劃傷。他來回踱步，幽幽冷笑。
    “她進宮了……不要緊……總有一天，我要把她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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