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石頭落下，韓玉嬈伏在韓湘雪肩上哭了許久，直哭得雙眼紅腫、嗓音嘶啞。突然，她想起了什麽，驀地抬起頭來。
    “那個人在哪裏？”她嗓音嘶啞，目光中卻含著恨意，“她害我墜崖、害得父皇母後生死不明……我要她血債血償——”
    韓湘雪連忙拉住她：“玉嬈，等等！”
    她注視著韓玉嬈的眼睛，搖頭道：“不能殺她。她或許是皇伯的女兒，她……”
    觸及韓玉嬈含著幽怨恨意的目光，她忽然止住了話，再說不下去。
    韓玉嬈：“姐姐，她是你我的仇人！沒有她，父皇母後怎會生死不明？我們今日又何至於此？！”
    韓湘雪：“玉嬈，你先冷靜一下……”
    “我不冷靜！為什麽讓我冷靜？姐姐，她是我們的仇人！你可知我墜崖後怎麽過來的？！我日日夜夜恨不得將他們剝皮拆骨、讓他們日日夜夜受我的苦！”韓玉嬈推開韓湘雪，一把抄起方才取血用的匕首：“我現在就殺了她！為父皇母後報仇！”
    “玉嬈！你先聽我說！”韓湘雪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衣袖，一把抱住她的腰：“你先冷靜！她或許不知這些事，是被賊人蠱惑的！她是我們的堂親，如何能輕易殺了她？！”
    韓玉嬈掙不開她的束縛，一時放鬆了掙紮的力氣，卻道：“堂親又如何？！我沒她這個賊子做姐妹！”
    她猛地轉身，望著韓湘雪的眼睛，質問道：“姐姐，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你不願為我報仇嗎？”
    韓湘雪說不出話來：“我……”
    她緊緊將韓玉嬈抱進懷中：“玉嬈，你聽我一次。姐姐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一番折騰，韓玉嬈怔怔倚靠在她懷中，沒了掙紮的力氣。那股仇恨生出的氣力退去，她終是抱住韓湘雪，“……好。”
    “我相信姐姐。”
    韓湘雪抱著她，緩緩收緊了手臂。
    外麵的雨勢漸大。室內，幸有姐妹依偎，微薄的暖意籠罩在兩個人身邊。
    韓湘雪陪著韓玉嬈換了濕衣，哄她睡下。推門走出，忽而見一個人影撐著傘站在庭下。
    隔著模糊雨幕，她看不清他神色，卻覺得那目光一定是含著溫柔笑意的。
    她在心中笑了聲自己毫無根據的想法，看了他半晌，道：“師兄？”
    油紙傘沿向後傾斜，她走近幾步，看清了那張麵容，還有那身華貴的紅色常服。
    真是有趣，她想。今夜，竟見了兩個撐傘候人的人。
    “如今，師妹該喚我鳳常侍。”鳳緋璃含笑上前，在屋簷前停下：“好巧，竟在此處遇見師妹。”
    韓湘雪笑了：“師兄的真名傳出去，不知要嚇壞多少侍從宮女。”她望下去，“既然要我以官職相稱，為何鳳大人又喚我師妹？”
    她語聲輕緩含笑，鳳緋璃抬頭看著她，也笑道：“是啊。這麽說來，倒像我要占師妹便宜一樣。”
    他又走近幾步，背著那傘，仰頭笑望著她：“既然遇見，不知可否請師妹同遊一敘？”
    韓湘雪凝視著他，凝視著他一身輕盈華貴的常服，凝視著被編成發辮、以金玉細細點綴的墨黑長發，一笑。
    “好啊。”她輕聲道。
    兩人在園中並行，雨勢漸漸小了。雲消見月，皎潔月光從天幕灑下，照得地上的水窪中一片閃亮。
    潮濕的草木、泥土氣息中，韓湘雪忽地聞見了一絲血腥氣。
    她腳步微頓。鳳緋璃似察覺到她的遲疑，笑道：“路上出了些小意外。”
    “小意外？”韓湘雪微微挑起眉，又玩笑道：“在師兄看來，隻是小意外嗎？”
    “我隻是路過，自然是小意外。”
    鳳緋璃笑著，笑意卻微微淡去，望著她的臉：“……隻是，不知對其他人來說，是不是什麽大麻煩？”
    韓湘雪搖頭：“也算不得大麻煩。”
    她望著天幕邊隱約現出的白光：“隻是，終究要等到天明見分曉而已。”
    鳳緋璃笑笑。
    “倒是師兄。路上有麻煩，還要來尋我……”她有些好奇，欲言又止，“不知是為何？”
    鳳緋璃聞言瞥她一眼：“自然是……”他幽幽道：“擔心有人有麻煩。”
    韓湘雪一噎，“嗯。”她錯開目光，“……原是如此。”
    兩人在園中信步，此時，宮中正是一片刀兵火光，喊殺聲不絕。
    殘餘的火光中，穆九郎彎身站在宮門下，咬牙抹去額頭上流下的鮮血。
    他掄起手中大刀，怒喝道：“兄弟們，殺——！！”
    周圍繼而響起侍衛的喊聲：“殺——！！！”
    “——攔住他們！！”
    另一側宮門下，穆邢正抱著幾卷文書，冷冷望著向宮門逼近過來的叛軍侍衛。
    叛軍中有人認出了他的臉，笑道：“呦，這不是穆大人嗎？”
    “怎麽此時還未出宮？”
    另一人接著輕蔑笑道：“哦，叛黨嘛，何須遵守宮規？”
    穆邢冷冷望著他們，拉住了身前緊張的護衛：雙方人數懸殊，他們根本沒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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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在宮門下鑰前就封了宮門，誰能出得去？”他淡聲道，見叛軍微微愣住，心下思緒急轉，冷靜地想著對策。
    他隱約知道，各宮中都有韓湘雪手下的侍衛把守，而眼下，叛軍主要聚集在各個宮門處。隻要能拖住這些叛軍一刻——
    “死到臨頭，穆大人莫非還想著拖延時間？”剛才首先開口的那名年輕官員嗤笑，“那怕是要讓穆大人失望了，這附近的宮室早被我們圍住了，沒人來救你們！”
    另一人催促：“跟他廢話什麽？殺了他這個走狗，拿下反賊韓湘雪，莫非你還怕有人給他尋仇？”
    拖延無果，穆邢看著他們逼近，隻能丟了懷中的竹書，從懷中抽出一柄短刃——
    近前的叛軍喊道：“小心！他手中有刀！”
    “！真是反賊！”那官員匆忙躲開，又險些被他身旁衝來的幾名護衛砍中，頓時怒道：“殺了他們！”
    叛軍蜂擁而上，穆邢身邊的那幾名護衛很快被殺。混亂中，他手中短刀被奪，跌倒在地，一條腿被不知誰的馬蹄踩了一腳。
    劇痛痛得他眼前模糊，麵前揮來一道劍鋒，他卻已無力躲避。不等眼前那一刀落下，叛軍後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持刀那名叛軍也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有人驚恐道：“反賊來了！！”
    穆邢不知怎麽回事，恍惚抬眼，隻隱隱看見一個巨大影子衝來，並一道少女聲音怒道：“姑奶奶殺了你們這些反賊！！”
    一隊騎兵突然縱馬衝來，他周圍的叛軍慌忙躲避，卻被騎兵衝散、紛紛斬殺。肩頭忽地傳來一股大力，他突然被一隻手拎起，放到了一個顛簸的地方。
    是馬背。
    腿上又傳來一股劇痛，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別怕！我這就救你回去！”
    隨後，她高聲道：“眾人聽令！隨我衝殺，馳援東門！”
    周圍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馳援東門！！”
    穆邢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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