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傷離別 第十二節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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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官?”蕭玉姚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你蕙夫人在這京城之中,買官鬻爵可是鼎鼎有名的,你如此大的神通,難道還用的著我嗎?”
蕙夫人知道此時不能與這位長公主起任何的爭執,她此來的目的便是為範允承要來這個官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因此對於蕭玉姚話中有話的說法,她根本不往心裏麵去。
“長公主這話,若是傳到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耳中,隻怕我這項上人頭是保不住了,我與公主素來無冤無仇,公主今日這些話,說的也太狠了吧,這京城之中,權力最大的當然是皇上,就連長公主的一根手指頭,我也是比不了的。”蕙夫人悠悠的說道。
“哼,看來你還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說吧,替誰要官,要何官職?”蕭玉姚倒也痛快,開口問道。
“替現任大理寺少卿範允承,要大理寺正卿一職。”蕙夫人恭敬的回答道。
“什麽?”蕭玉姚也是吃了一驚,那大理寺正卿可是父皇欽點之人,皆因此人對父皇忠心不二,深得父皇的賞識,若是將此人的官職拿下,隻怕----隻怕父皇回來後,盛怒之下怪罪到她的頭上,可真的是比死都難看的了。
“憑什麽替他要這個官職?”蕭玉姚瞪著眼睛說道。
“今日那範大人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指明長公主您與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有著苟且之事,那範大人自然不敢怠慢,隻是他官職卑微,根本見不到公主殿下,情急之下便前來找我,想我一介女流之輩,來見公主便沒有那麽多的忌諱----公主,那範允承大人隻是想將舉報之人想法子捉拿歸案,將那些造謠生事之徒嚴加懲處,不過此事範大人也不方便對朱大人講,公主殿下您說對不對?”蕙夫人看到蕭玉姚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氣的半天沒有回話。
蕭玉姚此時是真的害怕範允承手中的這封信,對於能否查出寫信之人,她倒也並不十分在意,她此時最擔心的便是此事傳揚到父皇的耳朵裏,若父皇知道了她與六叔**之事,隻怕到那時----蕭玉姚想到此處,突然打了個激靈,眼前這位蕙夫人,就是依仗著手中握著自己的這個把柄,處處讓自己難堪,逼迫自己做些根本不想做的事情,此事她又不能與六叔商談,那六叔若是知道了此事,定會想辦法除掉蕙夫人,隻怕到那時這位蕙夫人狗急跳牆,將那密信交到父皇手上,那後果----
想到此處她隻得強打精神開口道:“我可以幫那範允承要得這個官職,隻不過----事成之後他必須將此信交與我。”
“公主殿下請放寬心,有我在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蕙夫人此時方才放下心來,看來隻要抓住了一個人的軟肋,要她做甚麽她便會做甚麽,這感覺確實好極了。
“哼,既然如此,那蕙夫人就請回去罷,到時我自會派人前去通知你!”
“那殿下先安歇吧,小女告退。”蕙夫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公主府。
“渾蛋、都是渾蛋!”蕭玉姚氣得大罵起來,“一個個的都拿我的不是要挾於我,待我拿回密信,會將你們一個個全都殺了,全都殺了。”
轉眼過去了兩月有餘,正值臘八之際,範允承坐在書案之後,正在整理著日常自己翻閱舊案時發現的一些線索,那張震嶽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大人。”
“震嶽,何事?”範允承的手指已經有些僵硬了,他伸手嗬了口熱氣在上麵。
“朱大人請您過去一趟。”張震嶽的神色有些慌亂。
範允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筆,沉思了一會兒,方才穿好鬥篷,對低聲對張震嶽說道:“將我手頭整理的案卷收拾好。”
“放心吧,大人。”
範允承趕到朱目之的書房之後,那朱目之正端坐在桌案後,仔細的看著什麽文書。
“朱大人,我來了。”範允承急忙上前行禮。
“----範大人,請坐。”朱目之抬起頭來,伸手示意範允承坐下來。
待範允承坐下後,朱目之一時無語,二人隻是呆呆的坐在那裏,互相看著對方發愣。
“範大人還記得僑州之時嗎?”朱目之突然問道。
“大人在僑州之時屢次提拔下官,這提攜之恩允承自然不敢忘記。”範允承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提攜之恩,朱某可擔待不起----不過那些年我確實是極為欣賞你的才華,你剛直不阿的性情與鍥而不舍的努力----隻是有一點我曾經提醒過你:就是你太直了,不會拐彎。允承你還記得此事嗎?”
“對於允承的缺點,朱大人是一再的提醒,下官當然是記得的。”
“你既然記得,為何不改呢?為何進京做了官還是如此的執迷不悟,一再的去尋求你所謂的答案?你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不解之謎,你都能尋求到答案嗎?”朱目之問道。
範允承知道朱目之所講的是哪件事情,他堅定的回答道:“多謝朱大人的一番好意,隻是有的事情,我就是拚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尋求到答案,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拚上性命?範允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次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墳墓?我拚盡了全力不讓你進入到這政治的漩渦之中,可是你還是忍不住一次一次的往裏麵紮,你這是去送死,你明白嗎?”
“朱大人----下官不明白。”範允承低聲說道。
“不明白?今日我喚你前來,就是要你明白這些,當今皇上自迷戀佛法之後,時常去同泰寺出家,這朝廷之中的事情,大多交與了六王處理,此事你不是不知罷?”朱目之生氣的問道。
“是,下官知道。”
“如今的大梁,皇權強大,可是在皇權之下的各股勢力,那可是都在蠢蠢欲動,六王爺覬覦皇位的事情你想必已經知曉,他是誰?他就如同當年的司馬昭,他的心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皇子想當年不是不想殺了皇上,可是到最後呢,叛逃至北魏,死在了異國他鄉;還有八皇子蕭紀,自幼依仗著皇上的寵愛,不知道收斂自己的鋒芒,對自己的幾位哥哥橫加指責,在皇上麵前信口雌黃,蒙蔽著皇上的眼睛;更有那些不知名的勢力,每日裏在那些州郡之內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些你都知道嗎?”
“下官沒有想那麽多,我隻知道張元知大人一家的慘案,我必須要破。”範允承咬著牙說道。
“那張大人忠正耿直,是少有的好人,更是你的嶽父,這我都清楚,可是你不知道嗎?那張大人生前與六王爺,那是走的相當近,他為何而死,還用得著你去查嗎?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範允承呐範允承,你就、你就呆在這大理寺中,做好你份內之事,有何不好?”
“朱大人,那張府之中慘死之人,難道就沒有人替他們討回公道嗎?”範允承不解的問道。
“公道?這世上哪來的這許多的公道?你範允承為何自僑州調任雍州?那是因為皇上想讓你去雍州,在你調任雍州之前,皇上曾將我喚去,詢問你的政績與人品,你的政績極好,那僑州上上下下的官員及百姓,對你是稱讚有加,我自然是在皇上麵前誇獎了你,皇上深思熟慮之後,方才命你調任雍州。現在想來,我真是後悔在皇上麵前替你講話,那雍州是甚麽地方?我真是老糊塗了,總以為你離開僑州不見得是件壞事情,可是我想不到的是,還有人盯上了你,否則,為何那麽巧來雍州的次日慘案便發生了?想必是有人不想讓你到雍州任職,隻是他們太過殘忍----自雍州事發之後,我便擔心你會來京城,我甚至想過皇上不如將你貶為庶民,你過些小老百姓的日子,或許這性命能保得住,唉----想來我朱目之,還是不如那些陰險狡詐之人有那麽多的下流手段,最後你還是一步一步按照他們的想法走過來了----我害怕你那耿直的性子,再惹出些是非出來,便時常提醒你,要學會韜光養晦,隱藏好自己的鋒芒,可是----你偏偏不聽,還是一個勁的逞強逞強,這些事情我已經提醒過你,莫要再生事非,在你的位置上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範允承想起了調任雍州的情景,他心下黯然,傷心之情難以自抑:“大人,這件事情我如何能忘?正因為我知道這些事情絕不可以是巧合之事,才想著要徹查此事,還自己一個公道。”
“你以為當上這大理寺的正卿就可以查個水落石出嗎?允承你太天真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們隻需動動小手指頭,便可以將你推倒,到那時你想再爬起身來,隻怕便不會那麽容易了。”
“朱大人,這些允承早已經想過,我想過不止一次,而是無數次,可是每一次在我自己想放棄之時,我便會想到自己親眼見到的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我無法將它們自眼前趕走,我隻想為他們做些事情,哪怕----”
“哪怕你賠上自己的性命?”朱目之冷冷的問道,“你以為自己那樣做很高尚是嗎?你以為那些死去的人,願意看到你的犧牲嗎?你以為這世上隻有他們想要討回公道嗎?範允承,幸好你不是領兵打仗的將軍,若你在沙場之上看到那一個一個倒下去的士兵,看到那真正的血流成河的場麵,你該怎麽做?去向誰討還一個公道?那些死去之人的累累白骨,你看到了會怎麽樣?兩國連年紛爭,百姓們妻離子散,你都能為他們討還什麽公道嗎?”
“----大人,張元知的滅門慘案,與他們不同----”
“有甚麽不同?不都是死人嗎?邊境之上天天死人,你肯為他們討還公道嗎?”
範允承從未想過朱目之居然會將這些事情想的如此明白,看來眼前這位朱大人絕非素日裏看到的那位眼睛似睜非睜,無精打采的朱大人,在看似不經意的外表下,他有著極其細微的觀察與判斷。
“朱大人,我從未想過您會生這麽大的氣,剛剛朱大人講過張元知大人的滅門慘案與魏梁之間的連年戰爭,不是允承在這裏替自己辯解些甚麽,隻是那戰爭即便是錯的,我也不可能去指責當今聖上的過失,那些枉死要戰場之上的士兵們,我範允承無力替他們討還公道,隻是張大人----我若放下,我會終生良心不安。”範允承有此講不下去了。
朱目之今日終於逼著範允承講出了實情,看來眼前的範允承,定是手中掌握了些證據,才敢如此大膽的要去追究此事,他這些年來跟隨在蕭衍的左右,對於當今皇上的為人,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想到此處他有些痛心的說道:“當今皇上最愛護的便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們,他的兒子們----你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要動皇上的親人,允承呐----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去送死。”朱目之伸手握住了範允承的雙手,激動的說道:“我可以幫你,我可以現在就去查張元知的案子,有什麽事情我替你擔著豈不更好?”
範允承沉默許久,方才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眾生度盡,方證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