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歸來 第十五節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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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兒沒有------”範鈞急急的解釋道,“孩兒沒有將它弄丟,隻是------”

    “隻是什麽?你知道我這當娘的,為了它費了多少力氣嗎?”淩霄生氣的問道。

    “那腰帶------在臨出征前,被何將軍------他拿去了?”範鈞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將實話講了出來。

    “什麽?”淩霄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被誰拿去了?”

    “何征何將軍------他說他喜歡那上麵的剌繡,便從孩兒這裏------拿了去。”

    淩霄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道:“這些年------你在戰場之上廝殺,就從未戴著它?”

    範鈞搖了搖頭,淩霄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這些年,你這孩子是怎麽------熬過來的?”

    範鈞安慰她道:“娘,孩兒運氣好,遇到了韋將軍,那韋將軍待我如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我跟隨在將軍的左右,並沒有受太多的委屈。”

    範鈞走上前來,替母親擦去臉上的淚水:“娘您看,孩兒好好的,這身子也比以前壯實了,從軍之後多有鍛煉,我感覺這樣真的很好,這些年的苦也沒有白吃,跟在韋將軍身邊,也學會了好多行軍打仗的東西,想想吃了那些苦,又算得了什麽,孩兒還是得到的東西多。”

    兒子溫暖的手掌,讓淩霄的心裏略微安靜了一些,她歎了口氣說道:“想想你說的也是,我就是心中再難過,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去計較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有何用?還是鈞兒說的對,你對平安歸來,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淩霄突然想起一事,她急忙拿起桌上的琴譜,遞到了範鈞的麵前:“這可是你抄錄的?”

    範鈞看到琴譜之後一呆,他想不到自己替韋睿抄寫的琴譜,此時居然出現在娘親這裏,他不解的點點頭說道:“是啊,這確實是孩兒替韋將軍所抄寫的《胡笳十八拍》,怎麽會到娘親這裏?”

    “今日清晨,一位趙草大人送過來的,隻是他執意不肯說是誰要他送來的。同來的還有這架古琴,鈞兒你可知它的來曆?”淩霄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那架古琴。

    範鈞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此琴正是元湘送與韋睿的那架古琴,自己曾與元湘二人共同撫琴記譜,他想起了與元湘共處的那段時光,如今是那麽清晰的浮現於自己的眼前。

    淩霄何等聰明,她看到兒子臉上一陣晴一陣暗,登時便猜出了七八分,她不動聲色的問道:“鈞兒可否給我講一講,這把琴的來曆?”

    “這是------這是元湘的古琴。”範鈞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的苦澀,“想不到此琴幾經波折,居然到了娘親的手中。”

    “元湘是誰?”淩霄淡淡的問道。

    範鈞聽到母親的問話之後,他突然卡住了,什麽話也講不出來了。是啊,元湘是誰?他如何對母親講明元湘的事情?講明了又如何,今生他們是再也不得相見了。

    “娘,不知爹爹何時回來,我想去看看爹爹。”範鈞想岔開話題,“孩兒想去一趟大理寺。”

    “剛剛娘所講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淩霄知道他是不想回答,隻是此時她必須要知道答案,兒子離開自己數年之久,他在外麵究竟做了些甚麽,見不到時不能問,這見到了就不能不問了。

    “娘------”範鈞為難的抬起了頭,“她是鮮卑族人。”

    “她既然是鮮卑族人,你們又是如何相識的?你在北方打了這麽多年的仗,自然明白我大梁與那北魏水火不容,你是又如何與她相識?”淩霄步步緊逼,讓範鈞遠處閃躲,他隻得走到母親的麵前,請她坐到椅中。

    “娘,此事一言難盡,你且聽孩兒慢慢向你道來。”範鈞整理了一下思緒,方才艱難的開口,“此事要從邵陽開始講起------”

    那杏兒做了好多範鈞愛吃的飯菜,抬頭看看時辰已近午時,那娘倆還在臥房之內沒有出來,她有些著急起來,便催促小涅前去請他們母子,先出來吃飯。

    小涅此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她敏感的察覺到範鈞的身上有著以往不一樣的感覺,隻是這種感覺她無法講出來,那範鈞看著自己的眼睛總是有些閃躲,與她記憶中的那雙眼睛不一樣,範鈞臨行之前,替自己擦去淚水之時,望著自己的眼神是堅定與果斷的,可是今日回歸之後的範鈞,眼神之中總是有著一種莫名的哀傷,那種哀傷是如此的熟悉,小涅想起每每思念遠在北方苦寒之地的範鈞之時,自己心中就是這種莫名的哀傷,她想到此處,內心深處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她那顆敏感的女兒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隻是她無法證實自己的猜測。

    她懷著沉重的心情,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夫人的臥房,快走到之際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範鈞低低的講述聲中,反複提到了一個女孩的名字,她嘴唇微微有些哆嗦,看來她心中的猜測不假,那範鈞------在北方之時,已經有了自己心愛之人。

    此時的小涅,眼中沒有淚水,這種結局她早已在心中反複了數百遍,她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配不上範鈞,一個連自己的身世都無法探知清楚的女孩兒,怎麽能配得上範鈞這樣出眾的人才?

    這些年她之所以呆在範府之中不走,其實在她的內心之中,還是存在著一絲的僥幸之心,她希望那範鈞回來之後,能信守之前的承諾,能給自己一個棲身之地,自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過著幸福安定的生活------那隻是一絲僥幸的想法,她就是靠著這一絲絲的希望,讓自己堅持到今日------

    淩霄聽完兒子的講述之後,沉默起來,她想不到這對年輕人,居然會經曆如此之多驚心動魄之事,更想不到那元湘身為女子,卻有著男兒一樣廣大的胸懷,為了不連累兄長,不連累範鈞,她選擇了離開,想到此處她歎了口氣,對兒子說道:“想那元湘,決定離開你之時,所承受的痛苦遠比你大的多。她一個女孩子,能做到如此確實是讓人佩服之極,若換作是我,怕也不能像她一樣果斷行事的。鈞兒------想來你能忍受這離別之苦,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對不起她,原本是想帶她離開,去深山之中隱居,遠離這人世間的苦難,倒也是可以做到,隻是她不願意連累他人。”範鈞難過的說道。

    “唉------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隨你來這裏,想那鮮卑人氏,相貌與我們大不相同,日子久了定會露出破綻,連累範家老小的性命,她確實是個好孩子------隻是鈞兒你,你做的太錯了。”淩霄埋怨的說道。

    “孩兒知道對不起她,孩兒這些日子心裏想的全是她------不知道她孤身一人,過的如何?”範鈞一想起元湘離開後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便無法再講下去了。

    “我說你做的太錯了,是指你的不負責任。”淩霄冷冷的問道,“在你臨行之前,你對小涅說過些什麽話?”

    範鈞一呆,他想不到母親居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當初他說那話之時,並未多想,隻是既然母親問起來,他隻能解釋清楚了:“娘,那日孩兒離開之時,小涅她------送給我一包藥丸,孩兒打開之後才知道,那些藥丸都是些極珍貴的藥材製成的,想小涅一個婢女的身份,如何能拿到這些珍貴的藥丸,當時孩兒便有些懷疑她的身份------”

    那站立在房門之外的小涅,聽到範鈞說到此處的時候,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她的師父費盡心機將她安插在範家做臥底,她天真的以為範家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原以為隻有聰明的範夫人猜測出了她的真實身份,可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數年前自己送給範鈞的那包藥丸,已經將自己的身份暴露無遺。

    原以為自己很聰明,現在看來自己真的是太傻了,她對範鈞一片癡情無人能知,卻想不到自己卻早已經被人撕去了偽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小涅來我們範家之後,她沒有做過惡事,對家中之人也是很好,更何況這些年來,我與你爹爹都很喜愛她------現在對我講實情,你究竟對她說了甚麽?”

    “孩兒說過------孩兒說過回來後,便要------”範鈞漲紅了臉,講不下去了。

    “便要什麽?”

    “要娶她為妻!”範鈞知道此話一出口,母親肯定會責罵自己,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母親的斥責,他等了半天,淩霄都沒有開口講話。

    他睜開了眼睛看向淩霄,那淩霄怔怔的望著窗外,似乎在想著什麽事情。

    範鈞感覺身上燥熱,那汗是一個勁的往外冒,他突然後悔當初不負責任的便講出了此話。

    “你為何對她許下此等承諾?你不知道這婚姻大事,是要經父母同意才可以的嗎?你------不經父母允許,便給那孩子講這等話,若是心氣兒小的孩子,回來後你若不履行承諾,隻怕都要活不下去的。”

    “------當時孩兒隻是懷疑她留在家中的意圖,害怕她會傷害到你們,便要求她好好照顧你們,待回來後------我以為她不會往心裏去的。”

    “不會往心裏去?那小涅一生孤苦,她經曆的磨難遠不止我們看到的這一點點,這命運待她不公,我從未聽她講過,抱怨過------可是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在那汙泥之中都沒有磨滅她向善的本性,這麽好的孩子,我們怎麽能說話不算話?”淩霄埋怨的說道,“你既然答應了她,就應該娶她。”

    範鈞聽後心中著急,他待範家危機一過,便想著去敕勒尋找元湘的,若母親逼著自己成了親,那他如何前去尋找,想到此處他急忙說道:“娘,孩兒還想去找那元湘------”

    “胡鬧!從今以後,不要再對我提元湘二字,這個家中沒有這個人!”淩霄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講下去,“你聽好了,這大男人頭頂天腳踏地,說出去的話便要守信諾,做過的事情便要承擔結果,你可不能前麵講了後麵便不認了。”

    “可是元湘怎麽辦?”範鈞著急的問道,“孩兒與她,已有了夫妻之實------”

    門外的小涅,在聽到範鈞的話之後,一顆心已經變得冰冷異常,她強自鎮定下來,轉過身慢慢走開了,她感覺自己每走一點,自己的心便會碎裂一塊,她可以聽到自己那顆脆弱的心,在一塊一塊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