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謀反 第八節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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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允承的講述極長,一個多時辰方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個清楚明白,整個講述的過程之中,那韋睿的雙拳始終緊握著,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氣質儒雅的文職官員,居然經曆了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隻是範允承冒死將燕飛救出之事,確實是不太像他這樣一位僑州同知所為,此時說甚麽都已經不重要了,當日做的對也罷,錯也罷,都已經改變不了事實了------
“燕飛------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韋睿聽完之後,方才問道。
“去年年底離開的範家------那時正是天寒地凍之機,但凡有一點方法,我也不會要他離開。”範允承雙眼含淚的說道。
韋睿腦中關於張元知一案,那些支離破碎的判斷,此時因為範允承的講述,全部清晰明白的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了,那位奇女子淩霄,與自己在張府廢墟之前的相遇,並非偶然,他們二人都是抱著同樣的目的到的那裏,而自己與淩霄相遇相知,原來冥冥之中是早已經注定了的,而那燕飛被他人利用,做下如此驚人大案,到頭來卻是為了保全範家人的性命,那燕飛身上背負的東西,更是讓他痛苦百倍,終生不能放下------
“範大人,我在與北魏作戰之時,曾經截獲過幾封書信,這些完全可以作為王爺謀反的證據,遞交到皇上的手中,至於人證,我想到時我也一定能找到------今日我邀請範大人前來,主要是有一事相商------”韋睿猶豫再三,還是講了出來。
“韋將軍有事請講,隻要是我範允承可以做到的,我一定想辦法。”
“揭露王爺謀反的事情,由我韋睿一人去做,範大人就不要擔此大幹係了,您看如何?”韋睿平靜的問道。
範允承怎麽也不會想到,韋睿約自己前來相談,居然是要將這件大不是攬到自己的懷裏,讓他們範家徹底的解脫。
他聽後心中既感且佩,他對於眼前這位韋睿韋將軍,又多了一層敬意,試問這世間能有幾人,能將這樣的事情全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範允承與韋睿都是相當了解當今的皇上蕭衍,那蕭衍對對自己的親人那是愛護有加,任他們犯了多大的錯誤,都會自己想辦法替他們開脫,那六王爺蕭宏更是蕭衍最為依賴之人,對王爺的信任與寵愛,這是朝中官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若是自己將王爺謀反之事講了出來,那自己所要麵臨的便是全家會境遇悲慘------換作是韋睿,他即使是有再大的功勞,一旦觸及到皇家之事,那些功勞轉眼間便全都灰飛煙滅了,那他的全家,照樣是------
範允承想到此處,他心中一驚,自己有兩個兒子遭遇不汕,都尚且如此難過,至今不能恢複,那韋睿有三個兒子,若是他因為蕭宏的事情,惹怒了皇上,那韋睿身上所遭受的痛苦,豈不是要比自己的更大?
想到此處,範允承抬起頭來,他平靜的望向韋睿,輕聲說道:“韋將軍,此事您隻有物證,並無人證,那皇上可以相信您,也可以不相信您,即便是那王爺真心想謀反,但是皇上也可以講您是誣告。依著皇上的為人他是完全可以做得出來的-------韋將軍,我手中掌握的證據,遠比你想的要多的多:我有人證!”
韋睿聽後驚呆了,他沒有想到範允承手中,居然掌握著人證,若是人證物證俱全,那王爺的謀反之罪便是板上釘釘之事了。
“範大人------”
“韋將軍,此事因我而起,若我當年若不是強行將那燕飛救活,也不會有今日之禍。這些事情原本就與將軍沒有關係,我不想讓將軍卷入到這些是是非非當中------那日我與夫人談及此事時,我便講過,她承擔的已經太多了,餘下的事情就交由我來做吧,我種的前因,結的後果也應該由我來終結。”
韋睿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範允承,看來自他拿定主意之後,便沒打算全身而退。
“你要那大理寺正卿一職之時,是否便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韋睿低低的聲音問道。
範允承點了點頭:“自鈞兒從軍,我夫人設計將羽兒送到皇上身邊之後,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保全家人,在她眼裏家人最重要,可是她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她手中無任何官職,即使她知道誰是凶手,她也無法將他們繩之於法。而我不同,我可以討要到這官職,我可以將他們手中的權力拿掉------”
“可是你要知道,真到了那時候,你的性命------堪憂啊。”韋睿急切的說道。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範允承慢慢的說道,“我知道自己成不了佛,可是我可以用我的犧牲,換來家人的平安。隻要能做到這樣,我便已經知足了。”範允承慢慢的回答他。
“範大人,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並不想要你做出這樣的犧牲。”
“可是我不能讓你做出這樣的犧牲,若你因此事受到連累,那我範允承,會一生良心不安。”範允承充滿感激的說道,“鈞兒蒙在軍中多方照顧,才能出落的如此有出息,看到他已長大成人,且有著一身的抱負,我這做父親的已經知足了,怎麽能讓對範家有恩之人,去承受這些不該承受的重擔呢?”
韋睿沉思了一會兒,方才慢慢的說道:“範大人想過沒有,此事若是我對皇上言明,頂多我這個平北大將軍不做了,那雍州刺史不當了,回家去過我那安穩日子,這麽多年我韋睿從不貪功,更是屑去爭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之物,皇上對我也是相當的了解,到那是不會將我怎麽樣的,可是你不同,那範雲範大人雖然與皇上是昔日的摯友,可是如今的皇上與往昔已是不同,你那祖上的聲望這些年也是慢慢弱了下去------”
“韋將軍不必再堅持了,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範允承搖著頭說道,“那張大人於我有大恩,在慘案發生之後我便已經立誓,定要找出凶手,為大人報仇。”
“那王爺早就將告你的奏折送到了皇上的麵前,那日皇上將奏折遞於我之時,我真的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本以為他們單單隻是對付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你那夫人也陷入其中,那龍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範允承咬緊了牙關,他的雙眼突然變得血紅,此時的他想起了張綺鳳,那個沒有福氣嫁給他的女人,就用這種下流無恥的手法,來對付自己的妻子,隻是此事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告訴韋睿,畢竟這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事情。
“範大人,你隻需告訴我,那真正的張綺鳳在哪裏即可。”韋睿是何等聰明之人,他看到範允承的模樣,便已經猜測到了七八分。
範允承一怔,他不明白韋睿為何講出此言。那韋睿微微點頭說道:“你的妻子叫淩霄,她並不是真正的張綺鳳。”
範允承聽後差點兒叫出聲來,這淩霄的名字突然自韋睿的口中講出,確實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韋睿慢慢站起身來,他扶住範允承的手臂,將他慢慢扶坐到椅中,溫言說道:“你此時還不知道罷,你在僑州的舊相識張山在人,在我出征之前便已經做了雍州同知,此時正在雍州主持事務------你與淩霄的故事,我早已經聽他講過。”
範允承方才放下心來,隻是那張綺鳳三個字,他是死也不肯講出來的,若不是她如此狠毒的心腸,淩霄也不會掉入她設的陷阱之中。
“範大人,可否告訴我,那張綺鳳如今在哪裏?”韋睿必須證實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才能做好準備去幫助範家。
“她------她就是蕙夫人。”範允承極不情願的說道。
韋睿聽後呆住了,剛剛範允承講過,這蕙夫人便是殺害張元知大人的主凶之一,她明明知道張元知夫婦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卻還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造成十幾口人慘死的大案。
“她為何要行此惡毒之事?”韋睿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憤怒與悲傷。
“想來------她是恨張大人,沒有將她嫁給我。”範允承知道這就是所有症結的所在,這也是張綺鳳變成今日這般模樣的主要原因,“淩霄替她易嫁,這是她這一生永遠彌補的傷痛,她自然是恨淩霄。”
“------範大人,這裏隻有你我二人,張大人為何要淩霄易嫁,可否告知一二?”韋睿知道此話有些過分,可是他必須要問,此時每一件細微的小事,都可以左右自己做出的決定。
“------她出嫁之前,不守婦道。”範允承點到即止,沒有再講下去。
韋睿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走了幾趟,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串起來了,他知道的越多,便越是感覺到此時的範允承,麵臨的危險太大了。
“範大人,我韋懷文有句到家的實話,你可否願意聽上一聽?”韋睿言辭懇切的問道。
“韋將軍,你我二人雖然素日裏並無來往,但是今日坦誠相見,允承已是萬分的高興,將軍有話請講!”
“如今此事有兩種解決的辦法,你聽過之後莫要激動,隻需仔細想清楚了再做。”韋睿神情嚴肅的說道。
範允承點了點頭,他知道眼前這位韋睿向來是謹言慎行之人,他既然如此嚴肅的講這些事情,定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的做法。
“第一條路:三處合審此案之進,範大人拿出人證與物證,將王爺謀反的事實擺出,將王爺革去爵位,永遠不會再作惡,更有甚者,那皇上能下得了狠心,將他充軍發配至邊關,永不回京。隻是這種可能性極小,依末將對皇上的了解,他最多是革去王爺的爵位------這第二條路------”韋睿講到此處停頓了下來。
範允承此時沒有搭言,他知道韋睿正處於兩難的境地之中,這些事情確實也關乎到他範允承一家人的性命,那韋睿不得不謹慎行事。
“這第二條路:那王爺謀反之事你不要再提,對於張元知大人的案子,就讓它成為一件永久的懸案。我知道這條路你感情上並不接受,可是破與不破又有何相幹?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經知曉,那凶手是誰你也明白,所有的事情,你大可以暗地裏進行處置------這樣你可以保全你自己和你的家人,免受折磨。”
範允承聽後沉默不語,韋睿所講與自己的夫人淩霄所講幾乎一模一樣,他們兩個都是在勸自己,莫要太過於認真,心中有數即可,不要將此事擺到台麵上。
眼前的韋睿是大梁之中少有的聰明人,他講出來的話,隻怕是最貼近實際的了,而家中的夫人淩霄,又是自己見過的最聰明之人,兩位聰明人所講的,都是到家的大實話,看來,隻有自己放棄複仇,方能保全自己全家------可是若自己真那麽做了,那張元知大人一家的冤情,便再也無人知曉,會永遠的石沉大海,不得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