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筆七十四章 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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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麟是幽鬼門外門弟子中的尋常一員,修為在練氣第九層。
幽鬼門乃是東洲一中型門派,雖說不比那幾個大派,許多人也是擠破了頭都想進卻進不去的。
當然,在宗門內,修為比北麟高的比比皆是,說話做事都得小心翼翼。
北麟在幽鬼門一直很收斂,見到那些修為高深的同門或執事長老們,總是一副低三下四鞍前馬後效勞的諂媚姿態。
對於那些個修為又高,占據大半修行資源的同門,北麟心裏是嫉妒的,隻是從未表現出來,再加上資質有限,嫉妒也是無用。
一直以來,北麟也就這麽小心翼翼的做人,在門內修行了四五年,也達到了練氣第九層。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也能被天上落下的餡兒餅砸中,雖然北麟也曾幻想過,但還是覺得,這對他有些奢侈了。
具體原因他不清楚,但他驚喜的得知,自己竟被四大外城之一的東倉城鎮守長老,指定為編外斥候。
說白了,就是打打雜,解決一些城主府外派的事宜。
但這對於北麟來說,卻著實是意外之喜。
畢竟,身在宗門,凡事都得小心翼翼,哪有在四大外城來的自在?
而且,宗門內壓抑,在外麵對的大多是凡人,北麟自然可以肆無忌憚行事,隻要不是太過,惹得鎮守長老動怒,就沒有任何問題。
自從來到東倉城,隻要外出,那些個達官顯貴,一個個都對他客氣無比,他也趁機搜刮了不少物資,這在宗門內幾乎是不可能的。
也難怪得到封命的當天,那些個修為比他高深的外門弟子,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酸溜溜的,眼紅嫉妒不已。
折讓北麟有些飄飄然,長久在宗門內的壓抑,也得到了舒緩。
久而久之,骨子裏的輕賤和嫉妒心理,浮於表麵,卻變得扭曲了許多。
北麟在外總是一副倨傲的樣子,對凡人也很是看輕,性格也是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強勢碾壓。
畢竟,凡人在他眼裏,就是那螻蟻,隨意就可踩死。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也自然而然的有了優越感。
每每想到過去的自己,他便覺得那是一種恥辱,便如他的逆鱗,一旦有人觸到,就已經被他判定了死刑。
幽鬼門掌管四大外城,如日中天,各個凡人、修真家族在其庇護下成長,自然是有代價的。
這些家族每隔一段時間,便需向幽鬼門供納奉額。
曾經在東倉城有一個小家族,拒絕給幽鬼門供奉,城主府委派北麟前去威恫。
還記得那很小的修真家族的族長,不過才練氣第七層而已,但那目光中的平靜和深藏的不遜,麵對高出自己兩個層次的北麟,也分毫不讓,哪怕修為不如,但一身風骨不沒。
北麟麵對此人,竟有一種被俯視的感覺,那種骨子裏長存的自卑感,立刻讓他惱羞成怒了。
一怒之下,北麟率人滅去了這個小家族全部之人,更將那族長以屍毒和蟲蠱蠶食,折磨到心神崩潰,癲狂致死。
就這樣北麟還不滿意,便下令將屍體掛在城門口,曝曬七七四十九日示眾。
一時間人心惶惶,城主府也有動靜,卻最終被人暗地裏壓了下來。
從那之後,北麟則更加肆意妄為了。
擄掠幼童之事,乃是城主府直接下達的命令,但畢竟是一城之主,有些事不好明目張膽的去做,一直以來都是收買一些悍匪凶徒結成的幫派,暗地裏動作。
不過一段時間下來,北麟發現,由這些幫派出馬,效率實在太低。
每次出動老遠就聽到動靜,家家戶戶都將孩子藏起來,遇到的抵抗也不少,收獲不是很多,反倒不時會折損了自家兄弟。
因此,北麟決議由自己親自出馬,第一站便是這落英村。
果不其然,一逮一個正著。
此時,黑手幫的一種凶徒一個個敬若神明般跪拜在後,這讓北麟心中的傲意更濃,對於凡人的輕視也更多。
“你們這些廢物,讓你們辦個事,卻束手束腳,幾個月下來才那麽點人,幹什麽吃的?!”北麟先是冷叱一句,隨即又漫不經心道,“現在本公子在此,誰都不能拿你們怎麽樣,還不快出手抓人?”
在外,北麟不喜歡讓人叫他前輩或仙師,反倒喜歡讓人喊他公子,這種怪癖,也是為了滿足他的優越心理。
“這......”黑臉大漢裘方支支吾吾,額頭浮起死死晶瑩汗水,那一幫尋常山匪,也都一動不動,跪拜在那裏,額頭青筋鼓脹,汗水岑岑滑落麵龐。
“怎麽?”北麟眼神一厲,猛地轉頭盯著裘方,周身威壓也是暴漲。
裘方心中一顫,那一個個山匪則紛紛悶哼,齜牙咧嘴,臉上汗水更多,一副異常吃力的樣子,卻一動也不敢動。
但見這些人如此,又見裘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北麟先是一愣,念頭一動,立刻明白過來。
原來原因出在北麟自己身上,其散開的威壓,覆蓋了整個村子,黑手幫的眾人自然也受到影響,此刻動彈一下都困難,一個個正咬牙支撐著,哪裏還有多餘的力氣去抓人?
“嗤~凡人就是凡人,連點威壓都承受不住。”北麟嗤笑一聲,心中不屑更濃,卻仍舊驅動修為一轉。
嗡~
周圍空中的威壓轟然一震,便消散成空,那一個個悍匪頓時如蒙大赦,嗷嗷叫著衝上前去。
威壓消散,行動失去限製的,不僅僅是那些悍匪,還有落英村的一幹村民。
回到自己的各個村民,一個個拉開房門,蜂擁而出,還有那幾個領著孩子們往林子裏走的壯漢,抱起魂道的幾個孩童,帶著剩餘的孩童,向著村裏折回。
很快的,那些孩子們,就被各家各戶的大人接回家中。
哐當哐當~
家家戶戶的大門,再次緊閉,一條縫兒都不透。
“小的們,別留手了,北公子看著呢,都給我踹門,搶!!”
裘方一臉戾氣,臉上的長疤在其扭曲的麵孔上,顯得更加猙獰,揮舞著一杆長槍,如虯龍如海,一槍搗穿了一戶人家的木門,隨即拔出,門上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破洞。
從那破洞裏,隱約能看見三雙驚恐的眼睛。
長槍拔出,裘方運氣,一腳揣在了木門之上。
砰的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門後傳來三聲慘叫,一男一女還有一名約莫六七歲的男童,被崩碎的木門衝擊的力道,震得人仰馬翻,倒在了大堂裏慘叫。
裘方二話不說,大步跨入門內,拽著那名男童就往外走,也不管那夫妻二人哭喊著想求。
那年輕的女子抱著裘方的左腿,哭得聲嘶力竭,卻被一股氣勁震退,額頭磕在了一側的桌角上,破了一大塊皮,流下一臉的猩紅,人也被撞得昏迷了過去。
裘方領頭,那些平日裏凶悍慣了的山匪,更加肆無忌憚了,揮舞著手中凶器,敲打劈砍著各家各戶的大門,直接搶奪幼童。
遇到阻攔,要麽不耐煩的踹翻,更有甚至直接上白刃。
一時間,慘叫聲、哭喊聲、叫罵聲四起,原本平靜安逸的落英村,一刹那便成了慘獄。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仙人也是人,為什麽非要搶我們的孩子?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麽?”
“毀了毀了,一切都毀了!”
之前的那個輩分高得嚇人的老翁,跌坐在門檻前的地上,聽著耳邊刀吟棍砸,雙眼呆滯,唉聲歎氣著,“人心不古啊!這世道究竟是怎麽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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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麟抱臂站在村前,看著村裏的慘狀,眼底閃過興奮的光。
舔了舔嘴唇,北麟心中的興奮,漸漸演化成一種嗜血。
“我幽鬼門怎麽也都是東洲四大門派之意的洛道宗的下宗,出門行走也不能做得太過,肆意屠殺凡人更是修真界大忌,我不能惹火燒身......”
“至於擄掠幼童之事,乃是東倉城鎮守長老隱中乙親自交代,我不過是封命行事罷了,若有人查下來,自然有隱長老頂著......”
好在,即便隻是看著凡人的絕望掙紮,對於北麟來說,也都是一種享受。
凡人的掙紮,可謂微乎其微,如那螻蟻之力,集合千萬,也很難撼動一座高山。
北麟便如觀看著一場戲,越是麵臨絕境的掙紮,看在北麟眼裏,就會令他越興奮......
出於某種顧忌,肆意劫掠的黑手幫眾,也沒有下死手,哪怕遇上抵抗,也隻是或踹倒,或砍翻,凶器也不往致命處招呼。
但倒在血泊中的村民,仍不在少數,好在到現在還未有一人真正死亡。
王巧兒也早在之前便已回到家中,緊閉的門戶後,王巧兒縮在王力懷裏,一手還揪著白歧的下擺,有些顫抖,眼神如小獸般無助,楚楚可憐。
王力則一臉擔憂之色,抱著王巧兒和蘇秀母女二人,幾次不經意間,將空出的右手中,握著的藥鋤緊了又緊。
而白歧則透過門縫,看著外麵的情況。
感受到身後的動靜,白歧回過頭,抬手摸了摸王巧兒的頭,“巧兒不怕,會沒事的!”
“真的嗎?”
“恩!”白歧鄭重的點頭。
看著白歧平靜的麵龐,莫名透著一股自信從容,仿佛受到影響,小姑娘撲通亂跳的心跳,也漸漸舒緩,身子也不再顫抖得那麽厲害。
“媽的!那些愣頭青還真特麽能搶,老子剛挑好就被人搶去了,我看這家誰跟我搶,老子非跟他急不可!”
驀地,伴隨著一陣罵罵咧咧,肩扛著一柄流星錘的精悍山匪,一臉戾氣,向著王家門前走來。
王力驀地臉色一變,手一抖,差點將藥鋤甩出去,卻猛地一吸氣,將右手死死握緊,指節都有些發白了起來,呼吸也變得粗重。
而蘇秀也順從的從王力懷裏脫出,抱著王巧兒退後一些。
小姑娘原本剛剛平複了一些,眼神再次流露出恐懼,一張小臉也有些發白起來。
這時候,那山匪剛剛來到王家門前,一路罵罵咧咧,見屋門緊閉,輕啐一口,眼一橫,二話不說,人頭大小布滿尖刺的流星錘一揮,悍然砸向木門。
砰~
一聲巨響,木屑夾雜著一股風浪四濺,山匪邁著大步,一腳跨過門檻。
然而,剛一進屋,此人便是一愣,一個麵向和善的青年,一身白袍有些飄逸,迎麵出現在他眼前。
再對上這青年的一雙眼,此人腦海嗡的一聲,如被萬千蟲蟻噬咬,雙眼暴突,連一聲慘叫都未曾來得及發出,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這......”剛還蓄勢待發的王力,整個人一激靈,頓時愣在了原地。
蘇秀和王巧兒也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臉色發白,有些不知所措。
這突然出現的一幕太過怪異,任他們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山匪的凶悍可見一斑,一錘砸爛了自家厚實的木門,卻剛一進門,就一頭栽倒。
就在這時,又有一人從不遠處而來。
此人是一名壯漢,五大三粗,武器則是一柄寬背長刀,一看分量就不小,能揮動的,都是凡人中那些天賦異稟之人。
“咦~我剛明明看見許三德進了這門兒,為何半天沒個動靜,莫非出了意外?”壯漢一邊想著這邊走,一邊心中嘀咕著,“不對,這小小的村子,哪能有什麽高手,這小子平日裏就精明得很,莫不是發現了這戶人家藏著什麽寶貝,故意不聲張,想要私吞?”
想到這裏,壯漢眼珠一轉,閃過兩道貪婪的精光。
“許三德啊許三德,這次可讓我逮到了,若不讓你出點血,老子可沒那麽好糊弄!”
雖然壯漢心中急不可耐,卻還是故意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路過之地,或喝嘛一番手下之人,要麽一腳踹翻某個撲上來的村民。
走著走著,終於來到汪家門前,壯漢左看右看,發現無人注意到他,搓了搓手。
別看他身高七尺有餘,身形壯碩,動作卻不慢,腳底如抹了油一般,刺溜一聲,閃身進了破開的木門。
然而,剛一進門,回頭就對上白歧的雙眼。
一如之前那許三德,壯漢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眼前一黑,撲通栽倒在地。
接下來的時間,又有幾人進入王家大門,著了道。
漸漸的,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
“怎麽回事,我看到有七八個兄弟進了那戶人家,怎麽一個都不見出來?”一名嘴歪眼斜,瘦不拉幾跟瘦猴兒似得山匪,指著王家大門,驚恐道。
“我也看見了,莫非遭了什麽不測?”
“快看看,少了哪些人......”
原本鬧騰的村中,霎時一片安靜,幾乎落針可聞。
裘方本就很黑的臉,幾乎黑成了鍋底。
包括兩名得力幹將許三德和吳匡在內,一共來了而是一個兄弟,突然就少了整整八個,一下子少了三成還多。
聽手下的描述,還都是進的同一扇門失蹤的。
破損的王家大門內,其中黑洞洞的,光線稍有不足,顯得陰暗。
此時的王家大門,在這一眾黑手幫幫眾的眼裏,不亞於一張吃人的凶獸巨口,但凡踏入,便沒有了一切生路。
裘方掃視一番,黑手幫剩餘的十來人,明顯的露出猶豫,望著王家大門,眼底有驚恐和忌憚,士氣低落了不止一籌。
“哼~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在此作怪,若隻是跳梁鼠輩,莫怪我裘方手下不留情!”
裘方冷哼一聲,就要向著王家大門走去。
實際上,他的心中也有些沒底,但為了振作手下人的士氣,還有北麟看著,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裘方心中七上八下打著鼓,微微側頭,餘光瞥見北麟亦注視著自己,不由心頭稍定,便要大步上前。
“慢著!”後方的北麟突然開口了,嘴角掀起一絲殘忍的微笑,“你退下,我親自去查看!”
以他的靈識,早就看見了屋內的情況。
其中包括八名山匪倒在地上,還有一個壯漢,身後則是一名婦人和七八歲的小女孩,應該是一家人,此外還看到了白歧。
當然,這是白歧想讓他看見,他才能看得見。
在北麟的眼中,屋內沒有一人是修士。
除了那一幹倒在地上的山匪,王力一家一看就是尋常山民,北麟的重點注意力,自然落在了白歧的身上。
平靜的麵容,一身白袍,頗具一股飄然氣質,雙眼也清亮無比,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從容自信。
“莫非是這個青年,”北麟目光一閃,“如果真是,那在凡人當中也是一介天資高手了,可惜,今日就要折損在這裏!”
北麟的嗜好,不僅僅是看別人在絕望中掙紮,還喜歡摧殘他人的心智,來滿足自己扭曲的快感。
在他眼裏,白歧臉上的從容,骨子裏都自然而然透出一股自信的儀度,仿佛令他看見了當年他滅去的那個小家族的族長。
自從那次之後,北麟就極其享受這種摧殘他人的感覺。
“不錯不錯,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目光,比那些螻蟻強多了,隻有這樣,才有摧毀的價值!哈哈~”
北麟眼中厲芒一閃,邪笑一聲,未見邁步,便有殘影幻化,一晃出現在王家門前,引起一眾村民和山匪的驚歎吸氣。
然而,剛剛停下身形,正準備邁步入內的北麟,腳步一頓,側頭間,目光落在門外左側牆角的一塊青磚之上。
“咦~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