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車站，外麵的天色已經全黑，天上繁星如畫。放在平時的東京，很難見到如此漂亮的星空，草薙天信盯著上方，似乎被其深深地吸引而去。

    “感覺如何？”

    蘇星極站在身後，望著還在廢墟之中的城市。原本排列整齊的城市建築，現在隻剩下殘破的廢墟，完全看不出曾經繁華的市區。地麵也因為鬼的踩踏和戰鬥被翻起，無數的溝壑殘留在其中，高低不平。還能見到些許的車輛殘骸，形狀在夜色中如同凶惡的野獸，猙獰的外表顯露出無數的爪痕。

    城市，人類文明的燈火，在那些怪物麵前是多麽的不堪一擊，以至於最後要請求於怪物的力量，到了最後也隻剩下星點的光輝殘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然則可燎之原已去，談何火燃？

    草薙天信這才意識到身後有人，回頭：“我也沒有想到，一切都會變成這樣。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家夥就離我們而去，從未體驗過姐姐們所說的，母親大人一直追求的，所謂幸福的時光。等到我能夠自立，母親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十載光陰。我在幼時見過將北城雪的家庭噬於火海的神，認為那一切就是元凶，是神導致了那個家夥的離開，是神導致了母親大人的十年時間如同一日，導致了我的童年的過去無法與之脫離，世人懷念的事物對我就如同一場噩夢一般。

    “現在，夢醒了，現實卻遠比夢境更加的殘酷，諷刺。而更加諷刺的是，是所站的立場，我所持有的信念，在它們的麵前宛如笑話，一場被用來衝突的惡俗喜劇。”

    草薙天信搖頭，坐了下來：“突然覺得有點疲憊，其他的倒也沒什麽。”

    藍青年環顧四周，龍瀟雨和北城雪已經被他叫去通報了。因為基礎通訊設施都被破壞，來自於龍家的通訊衛星又在這顆星球的對立麵，現在所剩的手段也隻有人力。

    “疲憊是正常的，若是你感覺到憤怒，我可能要出手將你親自帶回去給你的姐姐。”走到一束破碎的鋼筋前方，輕輕地觸摸，無數的冰霜順著鋼筋凝聚而起，在末端結出一朵冰藍的花朵。

    一共五瓣，中間的花蕊吐出形成一個半球型。伸手，花朵被摘下，隻留下冰霜逐漸化開的鋼筋“花莖”。

    “這是銀蓮花（anemone），花語是失去的希望。”蘇星極拿起冰結的花朵，放在鼻尖輕嗅，就好像他能夠從冰霜之中聞到花蕊的香氣般。

    “希望這樣的事物，本身就是一種劇毒。人類持有它，感到了動力與目標，不斷地嚐試向其接近，殊不知若是能夠達成，那就不能被稱之為希望。等到認識到無法抵達的事物，自身的無力與弱小，便會不斷地拷問著自身，自己之前所作，之前所出的動力與目標到底是為何，愚蠢的會感覺到憤恨，脆弱的會感覺到絕望，普通之人，隻會有無盡的疲憊，感覺到麵前的事物都失去了意義。”

    輕輕甩手，冰結的花朵落在草薙天信的麵前，摔成碎片。

    “對，便是這樣的，希望逝去，希望之中付出的代價中的苦痛就會反噬於此。沉溺於希望之中的人便會尋找出新的希望，就好像是癮君子尋求著新的幻夢那般，畏懼於絕望的苦痛又癮於其中的感覺，那就是人。”

    “……”草薙天信目瞪口呆地看著藍的青年，那個家夥的背後是天穹的繁星，但是又好像是光輝被他所吞噬，亮度比起其他地方實在是差了太多。

    “被寫明的未來，無可達到的希望，無可回頭的時間洪流，背景是深邃的深淵，其中醞釀著的事物，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持有著。有人將其吞入，幻想著拯救於全人類；有人逃避於其中，深刻地驚恐於其中的物事，以至於被其逼迫到無可逃避的時刻，才會瘋狂地咆哮著，妄圖將其擺脫；有人幻想著將其掌握與鼓掌中，卻不知到底是那些事物掌握於他們。那些不過螻蟻罷了，在那樣的事物麵前，沒有一個生靈能夠謂自己於高大。”

    夜風吹起，蘇星極轉過身，盯著城市支離破碎的天際線：“人類文明的火光，生命展的長歌，命運變換的燈塔，多麽令我感到無趣的事物。”

    透過青年迎來的風，宛如極寒的風雪般，令草薙天信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抱歉，就算你這麽說，也不可能會有人認同你的話語吧。就像是現在我的那般，絞盡腦汁地想要反駁於你。”接過蘇星極的紙巾，擦了擦嘴邊鼻沿。

    “我的想法從來不需要任何人認同，因為理解於此的人已經被那樣的恐懼與瘋狂殺死了，留下一個怪物一樣的殘骸在此。”

    金瞳看了過來，裏麵沒有一點人類的氣息，就好像是麵前這個持有人類的外形的家夥，內在完全不屬於人類。

    “所以，你的回答呢。”

    蘇星極再度轉過身，冰結的六翼沒有展開，卻能夠看見無數的冰晶片隨著風撲麵而來。而他的臉，逆著光，隻有兩個黃金的眼瞳如同天上的明月般明亮。

    “我……當然是……”拿起十拳劍，緩緩地支撐而起，“繼續戰鬥下去，為了讓那些該死的東西全部消失，他們讓我的過去變得無可直視，我絕對不能坐視他們讓我的現在再次變為那樣的東西，絕對不能！”

    “就算是殺了你的母親也在所不惜嗎。”

    “……”草薙天信頓時像是失去了力量，癱坐在地鐵站前麵，“老實說，我對於母親的最開始的印象是一個溫柔慈愛的人，在接下來就是一直躺在床上病弱不堪的女性，你要我將她與那種瘋狂的神聯係起來，我做不到。更何況，我這麽多年以來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神特有的氣息，在她的身上。”

    “也就是你完全沒有下定決心與你的母親，也就是神，戰鬥？”

    “……這兩個不能相對而談，他們明明不是一種事物。”

    “你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底氣都不足。神就是神，就算是她是你至親之人，那也是神。而你自己認為，你應該將全部的神消滅，卻想要對你的母親區別對待，那樣就算能夠接受，比起那些付出後認識到自己的不可達到，你自己主動承認放棄，打著那樣的旗幟不讓自己的內心痛苦的，自還要愚蠢愚鈍上千百倍。等到你持有那樣的想法，神就是一種可以被區別對待，一種可以被饒恕的事物，你的思想不過是空談，一個高掛於你思想行動之上的滑稽劇。”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舉刀對生下我，撫養過我短短的時間的人。那樣無異於忘恩負義，我所受到的教育，我行程的價值觀完全不允許我這麽做……”

    “但是那可是神，你的信念如此，你的目標如此，你的思想如此，讓你變為如此的也是那樣的事物，你難道就這麽想要讓你的過去的時間變得如同廢紙一般毫無意義？”

    “我……不確定……但是我敢肯定，我一定會消滅那些神，一個都不剩！”

    “有一就有二，這個世界是殘酷而瘋狂的，它不允許你的選擇，時間不允許你的多慮，，如果不在這裏下定決心，戰場的時候你也隻剩下死亡一途。”

    蘇星極走了過來。草薙天信完全不敢抬頭看他，抱著頭。

    “您不必這樣。”草薙陽子的聲音忽然響起，蘇星極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沒想到你的度那麽快。”麵無表情，周圍的冰晶片不再凝聚，夜風也已然停止，就如同方才那般晴朗寧靜的夜色一般。

    草薙陽子沒有正麵回答蘇星極，而是走到草薙天信的背後，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人類永遠不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完備的考慮，就算是你我也無法做出有效而完美的思考，更何況他。給他一點時間，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天，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而來，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去戰鬥至今，隻不過對於天信來說，這件事非常地重要，我能夠理解您的關心。”

    “我並非關心於他，而是感到了無趣。”蘇星極轉身，望著遠處的星空，“不論是什麽樣的怪物，都要有一個堅持不變的想法與目標，哪怕那是瘋狂而反人類的，也可以支撐你在這個世界中保持完整的自我，不會變成盲目的愚蠢的行屍走肉。”

    “我知道的，您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將神看做一個有自我的想法的，有著自己真正靈魂的，也是我為什麽會你一直抱持那樣的感情的原因。但是人並不是神，人有自己的優柔寡斷，有自己的搖擺不定的思想，這難道不是人類的魅力所在嗎？選擇自身的想法，成為可能的任何人，雖然如此的可能性已經被那種事物所固定。”

    “你既然知道是如此，那你應該有所預感了吧。”

    蘇星極的語氣放鬆下來，沒有之前那樣的鋒利與壓迫感十足。

    “沒有，我的預見隻是較近時間的，太過於遙遠的未來，仍舊是您的權能。”

    草薙陽子微微躬身。蘇星極搖頭：

    “我不會主動觀看，那樣沒有意義，還會無意義地消耗神之力。既然你是這麽認為的，你能夠保證他不會在思考中被腐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須佐之男’？”

    “請您放心，有那位前輩在，刀子嘴豆腐心的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再度鞠躬，長順著她的肩部流下，染上晴朗夜色中的寧靜的氣質，讓這個本來就美麗的女性看起來更加地不似人間所有。青年不禁別過頭，移開了視線。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