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 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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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園中自是一派好風光,醉凰花已落得七七八八,徒展著綠葉在枝頭上,迎著秋風微微招搖著。
樹下一張石桌,布著倒得歪七扭八的酒罐子,以至於這風吹過堂,多少還帶了些米酒特有的味道。
雲汀少有飲酒的時候,酒量卻不見得差。幾罐子陳釀下去,他倒還能清清晰晰的想起一些事情。
二十一年前的青崖山,因著崖邊的一個蜂巢,他認識了一隻白貓。
“一茶一飯,都當思來之不易。這是仙人教我的。”
“仙人說了,‘承物之恩,必懷德在心’。”
“仙人還說了……”
那個時候的她,就是隻貓妖,滿心想的,隻有那個仙人,
雲汀還記得,他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汀是綠洲小汀的汀。小崇仙的崇亦不是蟲子的蟲。
那個時候她沒甚戒備,整日隻知道纏著自己,纏著元屏。
再後來,她被封在了鏡子裏。
自己整日整日的盼著她醒過來,盼著她能從鏡子中跳出來,同自己再說上一句話。
那夜從盤連穀回來,見著地上滿是破鏡的碎片,他急的冒火,卻也就是在那天,赤鶴重新回到了他身邊。
“雲汀,你可還好?”
這音調他從來沒忘過,此刻再回念起來,仍是彷如昨日。
舉手又添一杯清酒,清澈的酒液順著喉頭沁濕了他的領口,將原本素色的衣裳染深了一片。
他與她,就該是在一起的。
從前到現在,他沒有過二心,他念著赤鶴心內,也是隻有他的。
可為什麽她還是要走。之前是自己一個人走,現在是帶著他和她的孩子一起走。
你偏不相信我能護你周全麽。
這情勢再如何,你就是不信我拚死能保下你和孩子麽。
越想越悲,悲而生氣,他抬起酒壺方覺這壺裏已是空空,醉著眼去提罐子,罐子亦是很可憐的隻淌了兩三滴零散的酒汁出來。
他迷離站起,才覺眼前有些天旋地轉的,卻總覺得還沒喝夠,喚過侍仆還要再上一壇子酒。
“三公子。”薇蕭恰恰入門就看到了這一幕,攔下了還要去抱酒的侍仆,自己跌跌湊上前去,試圖攙住他道:”三公子,可不能再喝了。”
雲汀雖然行的踉蹌,好在腦子亦是清醒的緊。見著薇蕭過來,想到她與赤鶴之間的種種,嫌惡上心來,揮手擋開了她的手,冷道:“你出去。”
薇蕭似乎早已對他的逐客令有了準備,想著他不過酒醉之人能有多大的理智,大起膽子來準備又上前攙一把:“三公子,我扶你進屋吧。”
“我說了你出去!”雲汀用力揮開她,自己卻也反力有些站不穩,跌了兩步,勉強穩住了身子,又見薇蕭還準備上前來一次,幹脆拔出細劍直指她的鼻尖,冷道:“出去,這地方是赤鶴的,你來幹什麽!”
劍刃上撒了兩滴酒,映著薇蕭一張無措驚慌的臉,近不得近,退也不幹,僵了一陣,才道:“那雙蛇扣,全是我師妹的主意,我出言阻攔過,可依著我現在在盤連穀的地位,她怎麽可能會聽我的!”
其實此時或許她不提雙蛇扣一事還好,這話茬一提起來,從伏林異獸的事,一直到九雷池的事,雲汀一一想起的清清楚楚,這劍在手上,大有破刃的架勢。
薇蕭覺察到他眼中實實在在是含著殺氣的,終於聰明了一回,身子往前一挺道:“三公子若是覺得不解氣,倒不如現在就殺了我,殺了我,你解氣了,這事薇蕭也留個清白!”
她知道雲汀是不可能殺她的,也知道雲汀是不敢對她出手或者做什麽的。所以她幹脆以此激一激他,倒還顯得自己坦蕩。
雲汀腦子清明,僵了一陣,隻得恨恨的把劍按下,轉身就要自己進屋去。
“三公子!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赤鶴現在是生是死,狀況如何麽!”她趁勢往前多跑了兩步,聲音是一如既往的綿軟,隻是音調生生拔高了一個度。
赤鶴這兩個字,就像一根無形的索,拉著,扯著他回過頭去,緊道:“你說什麽?”
薇蕭見他這模樣,雖心裏還是酸著他對一個貓妖竟如此上心,然麵上卻是一副擔憂得不行的樣子,揶揄道:“她,她現在……”
“快說!”雲汀對她沒什麽耐心,也就可惜了她這幅我見猶憐的惺惺作態,薇蕭穩了一回,才道:“聽說,她與幻暝界的鬼公子私通,還懷了他的孩子,現在正在幻暝界養胎呢。”
私通,別人的孩子。
這幾個詞無一不是在刺激著雲汀的心房,他自然不相信赤鶴肚子裏的孩子會是平楉的。但話為什麽會被傳成這樣,自然有他的源頭。
這個源頭,就是幻暝界。
他酒似乎已經醒了大半,也再不願多與薇蕭爭辯一句,閃過身就直衝著幻暝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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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隱隱可見一輪缺月掛在梢頭上。
平楉仍留在赤鶴住過的這間屋子裏,雖說小廝已經過來收拾了一遍,左右也沒收拾出什麽什麽殘餘,她住的幹淨,這本是好的。但這回住的太幹淨,什麽都沒留下,卻讓平楉有些遺憾。
又在屋子裏尋了一轉,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妝匣裏尋到了一根束發的絲帶。
大概是這幾日赤鶴用的,走時什麽都打掃了幹淨,偏偏忘了這個。
平楉將將把絲帶縛在手上,未及多念一陣,就聽見門外一片打鬥聲響得越來越近。
初來他以為這打鬥聲是鬼將帶的手下吵了起來,後時才漸漸發覺,這打鬥聲偏是衝著他這裏來的。
閃身來道牆頭上,心頭不由嘲了一聲。
自來是最不想見著的人總是見著,想見的人繞山饒水也見不到。
他躍身而下,以鐵爪攔下雲汀揮出的一擊,冷臉道:“怎麽,等不及開戰,就先想來送死了?!”
秋起的薄風帶來雲汀身上的一股酒氣,聞著這味道想來喝得還不算少。平楉擰起眉頭,多半是能猜到他是為著什麽來的。
猜賭猜贏了,大抵都會歡喜。然而這次他雖然猜得準了,心頭卻也跟著燥了起來。
果然雲汀才不顧他冷眼挑釁,手上用力卻是向他的鐵爪壓了一壓,沉聲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