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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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
上次他也是這麽來質問自己的。
這三個字衝撞在平楉心上激起一層層的無名火。
他眉眼一挑,故意挑起嘴角笑笑,把本來在手中握得好好的絲帶有意無意的在雲汀麵前晃了晃,釁言道:“你說她在哪?”
雲汀雖不知那根絲帶究的是不是赤鶴所用,但絲帶這種東西,多半是女孩子家的物件。女孩子的物件在平楉手裏,他也沒那麽多的理智去分辨這事真假,火上心頭抽出細劍來,微旋一身就又衝著他橫劈過去。
平楉也不甘示弱,拔起鐵爪直擋過去。本來他是摸到了袖裏的暗器,但一想此時時這東西未免太不登堂,不如敞敞亮亮的同他拚一場,他自己心頭也解氣的很。
二人打得難舍難分,院內一時狼藉遍野,連院內裝飾用的巨石都無辜遭殃被打得粉碎。圍觀的小廝一直躊躇要不要上前,或有人提議去通報鬼王拿個主意,卻都被平楉喝止住。
這是他和他的事,不是幻暝和崇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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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打到二人皆是氣喘籲籲,依舊沒分出個所以然來。雲汀酒氣散了大半,身子卻也不大舒服,因此也不願多跟他糾纏。罷了回手,沉聲又道:“她去哪了?”
他雖這麽問,但平楉還是逞著嘴上不願服輸,道:“你不是說她在我這麽,怎麽這會又問旁的了?”
他這幅樣子雲汀看了生厭,睨眼看了他一回,隻道:“她脾性不喜糾紛。倘若她真是在你這,咱倆打了這許久,她早出來勸和了。”
雲汀把赤鶴摸得透透的,她若是個好事的,早在多年前跟薇蕭初有糾葛時就同她死磕到底了。就因著她不喜紛爭,也才會對兩界戰事一直持著盼和的態度。
平楉啞了口,不自覺望了望那扇關的不甚嚴實的房門。
那裏麵確實是沒人的。
可一想到對麵這個人比他和她更為熟悉,他就氣得慌。
又默了一時,他揮揮手示意圍觀的小廝皆數退下,才慢悠悠的踱至石桌旁的圓凳坐下,打了這許久,他累得緊,嗓子也燥。
雲汀同跟著踱過去,又問了一遍赤鶴的下落,平楉才極不耐煩的拿正眼看向他,道:“你知道她身子的事麽?”
這話問了無疑是白問的,雲汀有些煩,蹙眉道:“自然知道。”
“那你有什麽資格來問我,她在哪?”
平楉冷言冷語,實在沒什麽好氣。雲汀有些惱的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可辯駁。
他有什麽資格呢。
連個人他都護不住,眼睜睜望著這情勢逼得她走到不得不躲起來的這一步。
他確實沒資格。
見著雲汀啞口了,大概是自己說的話戳到他心上了。平楉亦難得的對著他和氣起來,續道:“我雖與你沒甚好交,但也不得不將這話再提醒你一句。”
雲汀沉著臉,問了一句:“什麽話?”
平楉芸芸的呷了口涼水,才道:“若她對你是不辭而別,自有她的理由。大概也隻有這因由解了,她才能放放心心的回來。”
他沒說回的是崇明宮還是幻暝界,隻覺得這二者都有。
雲汀漠然頷首,搖了搖有些無奈,沒說什麽。
崇明宮的人要拿她,幻暝界的人也盯著她。左右她都沒有一個完全的儲身之地。
從前她跟元屏說過,那時元屏化成了山神的樣子,她望著垂淚,交心說自己這一生,承了太多別人的恩情。
這些恩情壓得她很沉,她盼著有一天把所有的恩全都報完了,沒顧沒慮的活一場。
雖說在幻暝界有平楉護著,在崇明宮有他們護著,歸根結底還是托了他人的情,她肯定也是不願的。
平楉起了身,撣了撣坐皺的褲擺,同他擦身道:“你若是想繼續留著,就留吧。想走的話,也沒人攔著。”
著逐客令下的婉轉,雲汀不是聽不出來。赤鶴的線索既不在此處,那自己徒留在此也無意義。當下不鹹不淡的同平楉打了個招呼,就往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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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無序可循的在墨布上點著幾點泛白的星星。
因著下雨,翱洲城的盡數大小攤位隻得收走,往日熱鬧的夜市,也隻有時值此時下雨,才略顯得安靜些。
赤鶴不知道怎的自己又走來了翱洲城,不過左右她也不認識旁的地方,在此逗留一陣也沒什麽大礙。
街上皆數被雨水沁潤,燈光映在濕噠噠的地麵上,又有雨滴打在積水處漾開一圈圈淺黃的漣漪,倒是格外有意境。
赤鶴漫無目的的走了一陣,居然順勢又走到了此前他們住過的那家客棧前。
客棧的匾額被沁成深色,不大看得出木頭原本的樣子。赤鶴站在門口遲了一時,收傘踏進了屋內。
眼見著赤鶴進來,店家看她眼熟,本是懶性上頭不想做生意到了的,卻還是湊過來道:“姑娘這回還是要住店麽?”
上回他們在這住,給這家店掙了不少的銀子。也難怪這店家對她熱情些,赤鶴也同店家行了招呼,忖道:“暫不住了,店家可有熱食,我忙著趕路,還未進米飯。”
她笑笑,其實倒也不是餓,隻是找個理由在此歇歇腳。
原本這個時辰是不提供飯食了的,但看她孤零零一人,臉色也不是太好看,這位店家不禁聯想起此前同她有說有笑的那個白麵書生,還有同白麵書生相擁的那個壯漢。
這一聯想,店家自己在腦內給她補了個挺淒慘的故事。
唉,也是可憐。
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個壯漢撬了牆角,恁是誰臉色也好看不起來吧。
如此,店家同情心起,也就不吝這碗熱湯飯,應道:“有,你且坐著。”然這話裏,就不自覺帶了些安慰的語調。
赤鶴不知他自己腦了這麽一出戲。也沒在意他臉上過多的神情,隻是望著屋外這雨淅淅瀝瀝該是下個沒完,愁思也一點一點漫上來。
雖說盤連穀的事情她要告訴給雲汀,但實在不能就這麽突突去見他。好不容易將他從此事中脫出來,若是自己又跟他見麵,怕是徒給他生些事端。
不見他,怎麽把消息告訴他呢。
雨聲像是直接打在她耳朵裏一樣,嘈吵得聽不到旁的聲音。
彼時一陣風吹來,打得窗戶啪啪直響,赤鶴被這聲恍回來,忽然開了竅。
是啊,這翱洲城裏,住著的又不止是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