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 雨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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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汀禦在回崇明宮的半道上,秋雨蕭條他也無心顧暇,如此遑遑著也沒記起來給自己捏個避雨的法罩。

    他這是頭一回摸不準赤鶴的心思,糊粥一樣的想一通,她是不是不想他們二人再有牽扯,若是如此,自己是不是該順著她的意。

    他衣衫盡濕,貼在身上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雖離著崇明宮是越來越近,卻又好像沒個目的,直到了崇明宮宮門口,才疲疲的抬了頭。

    “三公子。”守宮門的護衛衝他彬彬行了個禮,又見他體態有些狼狽,略有蹙眉道:“您這……”

    實說他現在是模樣若是放到旁人眼裏,怕也不會認她這個身份。

    雲汀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正身又問道:“有什麽事麽?”

    守衛望了望宮門口的石亭,恭敬道:“有個鹿晨山的弟子,說是找您的,可惜身上沒有金令,沒放他進去。”

    這個金令,指的是但凡入過崇明宮的人,都會有一道金符。金墨從未入過崇明宮,所以這金符他是沒有的。

    如此便被攔下了,隻能候在一旁的石亭裏

    聽見守衛說是鹿晨山的弟子,雲汀的精神霎時回來了大半,忙順著守衛所指的石亭方向望過去,卻見金墨正在亭中橫躺著打瞌睡。

    這麽大的雨他也能睡著,雲汀極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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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蹬蹬踏入石亭中,他方覺這雨勢未免有些大。剛才失魂落魄他未有覺察,此時見金墨睡著,他倒開始擔心這落豆一樣的動靜會擾了金墨的清夢,遂揚手起了個遮雨的法罩在石亭外。

    這法罩一起,雨聲小了大半,涼風也隔絕了不少。由此金墨睡得更熟了些,雲汀也不喚他,落座在他身旁,自己也權且休息一會兒。

    須臾,大概是這半夜睡得夠了,金墨終於舍得眨眨眼皮子醒轉過來,睜眼第一件事就先望了望身邊依樣打著瞌睡的人,呼了個嗬欠才起身去拍了拍他。

    “雲汀?”

    隨著這一聲輕喚,雲汀一驚醒轉過來,卻因身上衣衫濕漉漉的受了涼風,猛一醒過來,還打了個極不克製的噴嚏。

    金墨替他撫著項背,雲汀伸手示意他坐下,又道:“你來找我,是不是有赤鶴的消息?”

    金墨心頭咯噔一下,沒想著雲汀一開口就會說這個。

    因一開始,赤鶴就是不讓自己將她的下落說出來的。

    如此他隻能按照事先編排好的那樣,對雲汀道:“什麽赤鶴的消息,她不是同你在一處麽?”

    這樣子他做很真,雲汀不得不信,還頗有些落寞的搖搖頭:“她……她沒跟我在一處。”似乎又覺得話都說道這份上了,他也不拿金墨當外人,又道:“她現在還懷著身孕,我實在怕她……”

    “什麽?!”

    金墨這回的訝異是真的。

    那天那隻白貓淋著雨過來的時候,可沒跟他說過這件事。

    早知道她肚子裏還有一個,他就該給她熬碗薑湯去去寒的,也不知道淋了一場雨對她的身子有沒有影響。

    可雲汀既然將這事告訴了他,那他也不難想通為什麽赤鶴不親自來找雲汀了。

    雖然之前他問過,赤鶴說是因為自己在崇明宮那邊算個逃犯,因此不敢私與他見麵。

    而今一聯係起來,赤鶴的心思他也算明了。

    雲汀沒注意到他這一圈心緒的變化,還沉浸在自己的愁思裏,愁將十指插進發間,道:“都怪我……她身子這樣,還……”

    其實後來他與元屏相談,元屏才同他說,赤鶴身上留了寒疾,沒有調理好實在不宜懷子。

    他非但沒有照顧好她,還在這種時候將她搞丟了。

    越想越悔,他竟忘了最初是金墨來找他的目的是什麽。

    好在金墨能於訝異之中挑出一份清明來,回過神向他道:或許眼下,她的處境真的算不得好吧。”

    “你說什麽?”

    雲汀沉下臉來,向他湊近一些。

    他眼裏像是凝著層水霧,將雨夜清晰的映在眸子裏。

    金墨歎出口氣,依然瞞著赤鶴交代他的事情,隻緊湊道:“盤連穀多半和肖瀾有些牽扯,雖然方長老是否摻雜其中還不確定,但是他坐下兩名弟子,卻是逃不開的。”

    雲汀臉色變得極其陰沉,金墨突突而來同他說這事,他有些疑:“是赤鶴同你說的是麽?”

    這麽容易就被猜中心事,讓金墨有些啞口,卻還是強撐麵不改色,坦然道:“是那天你們走了以後,我順著黑衣人的蹤跡探到的,那些黑衣人盡是盤連穀的弟子,而為首的,正是芷水。”

    那天他也在林子裏,而赤鶴是被自己帶走了,所以雲汀對他這話還是七分信三分疑的。又默默望了金墨一陣,見他神色無動,才將那三分的疑念也交了出去。

    他站起身來,振了振精神,低道:“此事我當回稟帝公,宜快不宜遲。”話間他動身就要往宮門去,走出一截才恍然想起什麽,翻手化出一個金符來。

    金墨沒有符令,出入來找他實在不方便。

    “這個你拿著。”他將金符遞到金墨手上,又道:“不管你有沒有見著赤鶴,隻盼你日後若是看見她了,替我多顧著她一些。”

    他頓了頓,又道:“如果不違她的意,還勞你到時,能將她的下落告訴我……”

    雲汀於他麵前鮮有糾結的樣子,金墨看著有些動容,差一點就要將赤鶴的事對他和盤托出。他克製的將金符收在手上緊了緊,又拍拍雲汀的肩應道:“我會的。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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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已停,崇明宮內四處飄著好聞的植翠摻雜著雨後泥土的味道。

    帝公宅子裏依還亮著燈,門口的兩個守衛同他打了招呼,見他形容倉促,不由得多關切一句。

    也就是此時雲汀才覺察著身上冷了,敲開帝公臥房踏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件幹的袍子將自己裹上。

    屋內由他帶進一股潮氣,帝公正持毫站在桌案邊書著什麽,見他這樣子先是讓侍仆煮碗薑湯過來,倒也不急著問他是什麽事情。

    “盤連穀的人,還住在宮內麽?”

    雲汀喝下一口熱薑湯,踱到帝公書案前彬彬問了一句。

    帝公抬眼看看他,將手裏的筆放下,雲汀這才看清他書案上寫的,乃是“大道自成”四字。

    帝公滿臉的不急不緩,並沒應他的問題,自起話茬道:“你先回答我另一件事。”

    雲汀不明,疑眼看著他。

    “赤鶴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