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的主位空置，智顏和智果各自跪坐在一邊，在他們的前麵，智氏族人，家臣領主，智瑤門客則按照各自的身份和立場站成了三團，隱隱有著對立之勢。

    其實如果按輩分算的話，智果是智顏的祖父輩，智顏根本沒有資格和他並坐，可在繼承的順序上，卻是智顏遠遠優於智果。

    周製是嫡長子繼位，為大宗，其餘各房自動變成小宗。沒有嫡長子才輪到嫡次子，雖然現在禮樂崩壞也沒人嚴格遵守這些，可是規矩就是規矩，一旦有人提出來沒有足夠的理由的話誰也不好打破，真論繼承資格的話，智果甚至比不上智顏的幾個弟弟。

    可從實際來看，智家現在需要一個能夠掌控大局的成熟家主。所謂國賴長君，對於一個亂世中的家族而言，黃口稚兒掌家的危害遠勝於家族內部的謀叛，所以哪怕真是智果謀害了智伯瑤，隻要智果矢口否認，智家的人也隻能咬牙吞下這個苦果。

    除了智顏。

    被廢棄的嫡長子會有什麽下場，哪怕智顏不諳世事，聽過的見過的也絕不會少，他必須要爭上一爭，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就莫名其妙暴斃了

    智果也許不會這麽去做，但是作為分裂家族的不穩定因素，智顏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智家的一種威脅，願意主動去幫智果做這件不可言說的事的人，在智果真正掌權之後會多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為了家族犧牲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乃至於犧牲自己的小命，一向庇護在智瑤羽翼之下，養尊處優的智顏怎麽可能願意就這樣接受？

    況且現在支持自己的力量並不弱，一向強勢的父親也不是毫無準備，即使是倉促離世，依舊給自己留了張很大的底牌——一張足以翻盤或者是保命的底牌。

    “我並非貪圖高位，隻是時事如此不得不為。顏兒，我指天為誓，必善待汝等兄弟，等智家度過眼前的危機，我必將它完整地還於你等。”智果被推上這個位置的時候就知道今天的事難以善罷甘休，作為嫌疑最大的人，他坐上這個位置的同時就坐實了對智伯瑤的謀害，難逃史官的筆伐，後世的名聲和弑主估計是分不開了。

    然而他又沒得選擇，為了智家考慮，他坐上這個位置已經是最優選擇，後世名聲這種事情眼下真的是顧不得了。

    現在為了家族內部不至於分裂，他在做著最後蒼白的努力。隻要智顏放棄角逐，支持他的那一派勢力就少掉了主心骨，智家也就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叔祖父……”智顏其實願意相信智果的這句承諾，然而這種事情又豈是一句承諾所能夠保證的？智果說願意還政於智顏，那麽智果的兒子願意嗎？追隨智果而獲得好處的那些人願意嗎？

    智顏隻是缺少閱曆，對於政治上的鬥爭，從小耳濡目染的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幼稚。

    短暫的出聲之後，他選擇了沉默。

    這是個聰明的決定，哪怕最後失敗了，也算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不至於被斬殺當場。可在場所有智家的人卻都搖了搖頭，對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放棄了。

    對於家主而言，聰明智慧自然有門客謀士幫忙補足，首先要有的，就是一往無前的勇氣。

    在勝負未分的時候，就連拚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那麽憑什麽下麵的人跟你一起走？

    畢竟“給我衝！”和“跟我衝！”在表達效果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家臣領主們也大失所望。他們都有各自的私心，現在卻少了一個領頭人來抗衡智果。原先智伯瑤性格上的確是有很多缺陷，但像現在這個時候，肯定會站出來，露出除了我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神情，這種舍我其誰的氣勢會在無形中得罪很多人，但也很能帶著自己人抱團。

    智顏這邊的氣勢頓時為之一滯。

    “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立智果為家主，智顏為世子，諸位意下如何？”後排的智家家老及時站了出來，貌似中允地給出了意見。

    這也等於是智家的決定，雖然給了智顏第二順位的名分，卻等同於在實際上完全放棄了。

    智顏已經明白過來剛剛自己一時露怯就犯了大錯，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且慢！”

    就在這個時候，申不害忽然麵露喜色站上了前。他剛剛得到消息，本來是一手閑子布置在智果營帳周圍的暗哨有所收獲，將前兩日和智果聯係的那幾名韓魏密使抓了個正著。

    這幾名密使著實凶悍，陷入重圍中依舊幹掉了半隊精銳親衛，大多數人也在第一時間選擇了自盡，可到底還是抓住了兩個活口，此時已經被押送到了中軍帳外。

    申不害也是無奈，這些家臣中他是跳脫地最厲害的那一個，智果如果真上位了，哪怕是為了殺雞嚇猴也不會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智顏又在這個時候退了，不得不把他逼到了前台。

    以他的身份，本來就沒有資格和智果打擂台，然而現在不同了，他手上有足夠的證據，指認智果是謀害智伯瑤的凶手！

    即使每一個人都知道可能是智果幹的，隻要沒有人指認大家就都能很默契地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可如果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這一點，無論是智家的人還是家臣們，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都不得不被迫放棄他。

    大義名分，有的時候的確狗屁不如，可有的時候就是遮住最後一點隱私的內褲，一旦露出來了，但凡有點廉恥的人就不得不護住這最後一點點遮羞布。

    比如說智顏，如果有切實的證據證明就是智果設計殺了智伯瑤，那麽他就隻有選擇複仇這一條路可走。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做不到這一點，他就是不為人子，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一點也同樣適用於智伯瑤養的那些門客，他們隻要還想做個人，那他們就別無選擇。

    所有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營門之前。

    “非人哉，智果！”一個怒吼的聲音帶著一聲痛楚的悶哼，被一腳踹進來的使者是天照空間武者團隊中一名成員的追隨者，C級劇情人物的身份也算有點發言權。另外一個則就是這個世界普通的劇情人物，現在已經嚇得渾身發抖。

    隻這一句話，智氏的族人不約而同地拔出了手中的兵刃刺了過來，而申不害等幾位家臣領主則將他護在了後麵。

    跪坐在上首的智顏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一隻手用力地抓住地上的席子，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有點扭曲。

    “我死不足惜！”使者雙手被綁，臉上全是冷笑，示意申不害從他懷中拿出一份絹帛的文書，便不再說話，隻是閉目等死。

    “事成之後，各許三千戶邑樊川，曲陽兩地於上田氏與伐由氏。”申不害大聲念道。絹帛上的字跡略有一點模糊，卻還是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來，在這筆跡之下，則蓋著智果的私印。

    這份文書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