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魔手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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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話一出,換來三個人的沉默。先才對她拳打腳踢的暴躁漢子一捋袖子,“四娘,看這鬼丫頭說的玄乎,別是被她一張嘴騙了,不若直接用問魄搜魂術,什麽都明白了。”
    鬼婦卻把媚眼一瞪,叱道,“糊塗,若是假的也罷,若是真的,你覺得一個煞星不夠,還要把林牧野招了來添亂?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她抱胸而立,沉思片刻,“你們兩個把她看好了,我且去問問供奉的意思。”
    她奪門而出,步履匆匆,顯然是聽信了孟驚鸞的話,於是一間偏房中隻剩下孟驚鸞和兩個壯漢。
    “小丫頭,”那個心思深沉的漢子斜斜看孟驚鸞一眼,帶了點笑意,“看你天賦平平,資質也不出挑,怎麽入得了姓林的法眼?那老不死的家夥最是挑剔,難道...你是他在外頭和胭脂粉頭生下來的私生女兒?”
    孟驚鸞心中最敬畏之人,一個是李玄奉,一個便是當初在絕境之中救他一命的神醫,聽聞男人如此胡亂揣度加以汙蔑,不由得怒火騰騰而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難怪林前輩名揚天下,你卻隻能在這兒伏低做小當嘍囉!”
    “哈哈哈!”那漢子不氣不惱,反而笑了,“看你年紀不大,嘴巴倒是挺毒。早知如此方才就應該讓你再嚐嚐‘遍地開花’的滋味了。”
    他說著,上前了兩步,俯下身扳過孟驚鸞的臉頰,左右端詳,“生的倒也眉清目秀,有點兒意思...”
    他笑意輕浮,臉龐泛著貪婪地油光,孟驚鸞厭惡至極,拚命踢蹬掙紮,“滾開、不許碰我...混賬、登徒子!”她口上一麵罵著,同時心中卻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她的機會,要來了。
    “九哥,你別碰她,”暴躁漢子不滿地皺了一下濃眉,甕聲甕氣道,“弄出來個三長兩短的,那娘們又要拿捏我們兄弟的短處。”
    “我就碰一碰,她又掉不下一塊肉,怕什麽?”男人說著,又挑起來孟驚鸞一縷發絲,在掌間慢慢地暈開,“是不是啊,小姑娘?我看你也別在蓬萊跟著那一起子迂腐不堪的老雜毛修什麽道了,修成個冷麵婆娘,數十年獨守空閨。來聖域拜我供奉門下,包教你嚐嚐神仙的...啊!!”
    先才以為孟驚鸞四肢僵硬、不得動彈,他湊得極近,誰知孟驚鸞忽然湊上來抱住他的脖頸,照著左側耳朵便咬了下去,直到口齒之間漫開濃烈的血腥!
    那男人吃痛,猛地甩開了她,就在另一個漢子還沒反應過來時,孟驚鸞倒退兩步,袖中抖落一紙火符。
    明洋離火決!
    符文被逐次點燃,燃成血紅亮色。一條流火霎時噴出,落地便如靈蛇一般,鑽入成堆的稻草蔓延開來,嗶嗶撥撥燒灼、爆裂,那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卻神色陡變,連退數步,也就趁著這檔口,孟驚鸞一把撈起地上的零碎物什,奪門而逃。
    時至如今,孟驚鸞對江笑城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們修習劍術究竟有這種自顧不暇的危急時刻,這時候拳腳功夫比不過,一張符實在是太太太頂用了!
    倘若果真如他所言,血族畏火,符籙倒能抵擋片刻,然而孟驚鸞此時此刻精力喪失了大半,自是不敢與之硬抗,聽著身後憤怒的叫囂聲,她嘴角微微勾出點笑。想逼自己就範?沒那麽容易。
    然而,才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地跑到了後院,那點笑意便僵在了臉上。
    這現在並不是傳統她記憶中的四合院落,長廊鬥轉,環環相扣,先才摸過來的時候是黑夜,如今白天她找不到出路了!
    該死。
    情知當下是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孟驚鸞絲毫不敢多做停留,四下觀望一番,硬著頭皮選擇穿過一道拱形小門。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上天顯然沒有在當下眷顧她的意思。
    因為這道門後,四方圍牆嚴嚴實實,分明是個死路!
    耳畔已經隱隱聽到身後雜亂細碎的腳步聲和人聲氣急敗壞的叫罵,她左右惶顧,一下鑽進了右手側的房中,猛地帶上了房門。
    一顆心在胸腔之內劇烈跳動,仿佛在耳畔放大了千百倍,每一下都清晰可聞。屋內一片黑暗,她不敢湊近門縫,卻也害怕聽不到外麵的動靜,勉強欺身過去,從間隙之中窺探,但見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後院那道門前後徘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孟驚鸞十指緊攥,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那兩個壯漢似乎耳語了一番,跟著匆匆折身而去,多半是去寺廟的出口追拿她了。
    然而,很顯然,他們倆高估了孟驚鸞識路的能耐...
    孟驚鸞默默地舒了一口氣,捋掉了濕漉漉鬢發上的水珠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下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待她回頭預備打量一下屋內陳設、徐圖後計的時候,卻嗅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古怪香料、混合陰冷潮濕的腐草味兒。屋內四角有油燈,隻是極昏暗,正中央橫亙著一個七尺見方的紅木長棺。孟驚鸞緩步上前,血腥味直直衝入鼻中,她的手掌緩緩撫摸上冰冷的棺蓋,忽然間不敢想下去了。
    憑著先才那鬼婦的話,這棺中的人,莫不是...
    下了半晌的決心,孟驚鸞方才雙臂支於兩側,猛然一推。沉重的棺門緩緩移動,開啟了大半。裏麵模糊不清,孟驚鸞才湊上前去,那棺內露出點點幽然綠光的獸眼,紛紛聚攏過來。
    “啊!”
    完全是下意識地她一聲尖叫,定睛再看,棺內依稀可辨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被白紗包裹,而那匍匐在屍體上的毛茸茸的黑影,正是先才和林弈在雲深嶺裏撞見的獸麵蝙蝠。
    撲拉拉……撲拉拉……
    那些蝙蝠被孟驚鸞的叫聲所驚,爭先恐後地展開雙翼從棺內飛出,帶著一股濃烈腥風直直向我撲來,雙眸如同利刃上一點寒光。
    孟驚鸞就地打了個滾,匍匐在了一隅,而今她手無寸鐵,自然不敢和這些個扁毛畜生一決高下,然而即便是閃躲也遲了一刻,右臂被蝙蝠的爪牙劃過,瞬間空中散開一道細細血霧,留下鮮一道寸長傷口。
    她的手伸到了外衣的袖中,更是一口老血淤積在喉——符紙,用完了。
    便在這危機萬分的檔口,咣當一聲,那木門被人粗暴踹開,孟驚鸞一驚,隻道是鮑樂那起人回來了,那矯健身影也不說話,長袖一甩,兩張暗黃符紙飛出,口中咒語高聲唱出後,那符紙便無火自燃,憑空招來烈烈火焰,然而和孟驚鸞招來那一大團無名之火不一樣的是,這火焰升騰極高、衝勢迅猛,被符籙師控在掌心一揮,便宛如穿雲箭一般纏上那喋血蝙蝠,原本囂張的蝙蝠瞬間驚慌,四下逃竄,尖銳鳴叫不絕於耳。
    “江笑城,你來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一身布衣短束的寡言少年,孟驚鸞如逢大赦,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忽然間看到逆光的江笑城左臉一大塊血跡,不由得驚詫,“你受傷了?!怎麽回事?”
    “符咒……維持不了多久,先走!”
    二人足尖點地,三兩步躍出屋舍到了後院,也不知是不是火符燃盡,那蝙蝠竟然陸陸續續地盡數跟了出來,落地之後黑霧騰空,化作人形!
    說是人形,實則也不全對。那些蝙蝠人一律著黑袍,下半身子漂浮在半空,不見實體,麵龐慘白,隻是五官還不如人般清晰,隻有一團猙獰氣,血紅雙唇探出尖銳獠牙,眸子裏嗜血的寒意。
    說實話,被綁縛一夜,先才又經水刑拷打,孟驚鸞的內裏已盡虛空,連動一動都費勁,然而看江笑城渾身是血,想必也經受了一番惡戰。長風劍不見蹤影,她隻得硬著頭皮抽出了隨身攜帶的那一把寸長短匕,誰知還沒來得及動手,江笑城便把她往後一推,“師姐,讓開,我來。”
    “可是、你也受了傷...”有那麽一瞬間,孟驚鸞的心中流淌過一種久違的溫暖,讓她真正感受到了一絲同門同親的情誼。
    或許,這才是真正蓬萊弟子的風骨。
    怔忡之間,江笑城已然主動衝了上去,他手中並非蓬萊弟子一貫所用的陰陽劍,而是一根五丈有餘的桃木棍,上麵雕刻著雙龍戲珠的圖樣,那棍子被他耍的虎虎生風,空中不見棍身,唯有上下紛飛的幻影,棍出時帶著颯然金光,隱隱遊龍浮動。而那些化作半人的蝙蝠,被棍擊中便燒灼全身,知曉厲害的唯有飛騰閃挪,無敢近者。
    好手段!
    孟驚鸞看那木訥少年遊刃有餘,心下不由得暗自歎服。一直聽聞他善於製符,也親身領教了符籙的厲害,想不到一手棍法,卻也是使的爐火純青。
    戰鬥局勢逐漸明了,那些蝙蝠人或傷或亡,落了一地的屍體,餘者知曉了厲害,鳴叫著散去了。
    江笑城縱使身手過人,此刻也難免疲倦,以棍支地,微微喘息著。
    孟驚鸞忙翻出身上僅有的一塊白紗絹替他擦汗,誰知江笑城的臉色“騰”地紅了,連連倒退數步,把頭搖的兩撥浪鼓,“不、不必了。”
    “江大俠真厲害,佩服佩服!”孟驚鸞心中敬畏、由衷讚歎,“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蓬萊傳承之望,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對了,你怎麽會在這兒,知道我被困?林弈他們呢?”
    江笑城深深看了她一眼,從背囊之中取出了赤練長風劍遞了過來,麵對一連串的追問,顯得有些許遲鈍,“林弈中間回來過一趟,問寧薰兒...蕭澈怎麽樣了,然後他來尋我隨他出去,我問,是什麽事,他就……”
    孟驚鸞一聽江笑城說話兒,就急的火燒眉毛:“好好好,你不用交代的這麽詳細,你就簡明扼要地說好不好!?”
    “林弈和孫善天兩個先去...了。寧薰兒她們來沒有來,我、我也不知道,隻是林弈說教我現在這邊尋你,若是...若是尋得到,便回客棧聚首...”
    孟驚鸞聽聞他這麽說,不由點了點頭,心下不由得慶幸林弈那邊平安無事,才要同江笑城一並出那寺廟,陡然想到了什麽,不由頓了腳步,“不好……江笑城,我們快去找林弈,他們絕不能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