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弑殺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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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笑城並不答話,隻是將食指含入口中一咬,接著以指為筆,草草幾筆行雲流水地畫在符紙上,鮮紅奪目。有蝙蝠覷了空當要偷襲於他,孟驚鸞忙一個閃身在前斬下,心中隱隱一動。
    精血為符?
    《靈寶無量度人上經大法》卷三十六雲:大法旨要三局——行咒、行符、行法。而這行符一節自然指的便是符籙了,“劾厭殺鬼神而使命之”,而江笑城以血為媒,勾動天地之靈,其個中關竅,便更深一層了。
    “赦!”彼時江笑城畫完三清離火符的最後一筆,雙目一凝,五指開合,口中斷然喝出真訣來,那符咒被甩到半空,周身靈光一現,數丈火光衝天而起——
    轟!
    陡然迸發的灼目明亮讓孟驚鸞不敢直視,江笑城欺身在前將她攔在身後,她隻能聽聞耳畔火光燃燒嗶嗶撥撥聲交織,良久睜眼,一切歸於平靜。滿地都是蝙蝠的屍體,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惡臭。
    勝負已分。
    江笑城身形微微一晃,很快穩住了。精血做法之後,麵色透出幾分病態虛弱的蒼白,襯一雙眼眸倒是愈加黝黑通透。他撣了撣衣上塵土,向暗處問道,“林弈...在哪?”
    “同他費什麽話?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便教他怎麽樣識時務!”孟驚鸞經先才那一戰,感覺胳膊上的傷口痛癢交織,分外難受,餘光瞥見孫善天一步一步緩緩後退,突然出聲斷喝道,“不好,他要跑!”
    在她話音落地的一瞬間,孫善天一個閃身消失在房屋的拐角,孟驚鸞對此人厭惡至極,甚至已生殺心,提劍便追了出去,和江笑城一前一後地穿過了前院。
    這董府雖然已經敗落,但是祖上基業深厚,所以府邸甚大,他二人都經受了一番惡戰,若說一丁點氣力不消耗必然是假的,一路緊隨著那道黑影兜兜轉轉,倏然一個轉彎,孫善天卻不見了蹤影。
    孟驚鸞和江笑城站在空空落落的後院,左右回顧,四下靜謐無聲,隻有間或一陣風吹過,刮響朱門的聲音。孟驚鸞氣的一跺腳,“可惡,讓他給跑了!”
    相較於她的焦灼,江笑城卻沉穩了許多,“不急。”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囊,摸出了一根細細的發絲,又從袖中翻出半個手掌大的袖珍古銅八卦羅盤,將發絲纏繞在了跪立中央的小銅人上,口中低低喃聲幾句,羅盤嗡鳴有聲,那一絲頭發的末端便好似受到了某種指引,向東側飄起。
    孟驚鸞驚呆了,眼見江笑城左手執羅盤,右手挽著桃木棍篤定前行,不由得出聲虛心求教道,“江大俠,你這是什麽功夫?”
    江笑城微微放緩步伐,為她解釋道,“此乃...蓬萊的,子母離卦占星盤。借六爻八卦之理,簡要來說...就是將人的發絲、指甲、血肉等為子;肉體、精魄、魂識為母,用以...用以搜羅人的下落。”
    “這麽厲害?”孟驚鸞眼見小銅人雙目微光,那一絲頭發飄蕩在前,就如同風向標一般,“但是,你們是怎麽弄到孫善天的頭發的?又怎麽會想到他...”
    “是林弈。”
    “哦。”
    那就一點兒也不奇怪了。
    羅盤指引著兩人,在角落裏一間房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兒?”孟驚鸞皺眉細看,房門似掩非掩,心中不免警覺,江笑城點一點頭,將星羅盤納入袖中,主動走在了前麵,孟驚鸞則手握長風劍緊隨其後。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屋內昏暗無光,隱隱可見供台以及上麵供奉的神像輪廓,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冷濕潮氣,江笑城緩步踏入,孟驚鸞一麵邁入門檻,一麵掩住了口鼻,她本想下意識地抬手帶上房門,誰知虛眸一瞥,身後卻隱隱看到一個黑影,再偏過頭時,但見孫善天一張獰笑著的青白臉龐,舉著鐵斧向江笑城劈來!
    “小心!”他身如鬼魅無聲無息,孟驚鸞一瞬間幾乎嚇得魂飛魄散,那一聲尖喝都因拔高而變了調,江笑城也是個反應機敏的,就地打了一個滾,斧頭擦著他寸尺之外飛過,斬去了一絲頭發。
    “你——”江笑城指著步步緊逼上來的孫善天,素日裏沉靜平和的麵容難得浮現出怒色,奈何口齒不便,一時間找不到足夠惡毒的措辭,孟驚鸞急道,“別同他廢話了,打啊!”
    這一句話兒倒是點醒了寡言少年,道不同不相謀,事已至此兩個人也誠然沒有必要再逞口舌之快了,就地在那間屋內交起手來,孟驚鸞耳聽得叮叮當當的兵刃碰撞聲,卻苦於尋不到合適的檔口下手幫忙。
    再者一樣,江笑城不比她和蕭澈,已經有了合作的默契,隻怕兩個人合力也不見得會如虎添翼。若是擱在蓬萊,孟驚鸞並不擔心江笑城會拿不下孫善天這種貨色,可是如今的孫善天就宛如被注入了一股子邪力一般,每一次出斧力道都如千鈞。
    不對勁兒。
    孟驚鸞在一側旁觀,默默凝聚雙目開啟重瞳,不看也罷,這一看倒真是教她吃了一驚,但見孫善天的周身縈繞著一股黑氣,隱隱可見惡鬼的猙獰輪廓,卻並非實體,且隨著孫善天的每一次出手而動。
    莫非......是請神上身的法子?
    眼見兩個人愈戰愈烈,孟驚鸞也不願再作壁上觀,待江笑城稍退一步,她便立刻提劍飛身上前,凝力於掌,猛地照著孫善天的頭顱劈了下去。孫善天偏頭一避,虛張五指、帶著一股腥風向她抓來,孟驚鸞心中盛怒,不閃不避,劈手與他相接一掌。
    轟!
    孟驚鸞退了三步,半邊臂膀震得酥麻,心中暗暗摸清了底。孫善天也退兩步,擦了一下嘴角。稍作休整後的江笑城也再次加入格鬥圈,同孟驚鸞一左一右夾擊,孫善天雖說被那惡靈賦予了一股蠻力,卻也顧首顧不得尾,又走了十餘招,終於顯露頹勢,“老子不陪你們玩了!”話音落畢,他覷了個檔口,折身便逃。
    “休走!”
    孟驚鸞早知孫善天是全不講比武門規的無賴,也時時刻刻提防著他,幾步緊隨其後,誰知孫善天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過了小門徑自往那院落中央的榕樹後一閃,不見了蹤影。
    江笑城緊跟著趕了來,隻見孟驚鸞原地跳腳不止,麵上也浮出難以言喻的驚訝之色,難道一個大活人還能在兩個人眼前活生生憑空消失了?
    然而,就在兩個人繞著那棵四人合抱的大榕樹查看線索時,江笑城忽然踩到了一塊空磚,整個身體迅速下墜,孟驚鸞一驚,下意識伸出手去拉,兩個人齊齊跌了下去!
    身體因失重急速地下墜,耳畔隻有呼呼風聲,孟驚鸞的意識卻在這一刻無比清晰:他們兩個,究竟還是中了孫善天下的圈套。
    咚地一聲,屁股結結實實著地,孟驚鸞坐在原地,痛到嘶聲,江笑城卻猛地翻身而起,警惕環視四周後,聲音無不沉重,“師姐,我們又回來了。”
    孟驚鸞一愣,“什麽叫做‘又回來了’?”她環顧四周,隻見兩人身處一個石洞之中,眉心不由地一跳。這個地方,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曾來過的。
    好像那個葫蘆形溶洞,卻又不太像。現才所在的洞中似乎還有幾盞油燈,如今兩個人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誰人也沒帶照明的物什,看對方都隻能隱隱見得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江笑城歎氣,“我還剩...一張離火符。”話中之意是在同孟驚鸞商議要不要用來照明,孟驚鸞猶豫片刻,道,“用吧,這黑漆漆的一片,我們目不能視,如何前行?還是找到林弈他們要緊,一直無法匯合,也便一直受人所製了。”
    江笑城點了點頭,十指結印,祭出火符,然而就在符文被點亮的一瞬間,才冒出一小簇火焰,在靜謐的沒有一絲聲響的石洞之中,忽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聲。
    高亢的,低沉的,淒厲的,哀婉的——
    ...莫非是被江笑城那一紙火符催發的鬼物麽?
    孟驚鸞拔劍出鞘,護翼在側,“怎麽會這樣啊江兄弟!?這些是什麽魑魅魍魎?他們是不是怕火?”
    江大俠十成真實地回答了她:“不知道。”
    “那我們怎麽辦?”
    “走...為上策!”
    兩個人一拍即合,折身欲撤退,然而才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行了兩步,孟驚鸞卻突然停了下來,聲音帶了一絲顫抖,“江笑城...”
    “嗯?”
    “為什麽我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們?”她的餘光看到少年的後背在聽到這話兒的同時僵直了一下,兩個人各自咬了牙,在一片嗚嗚咽咽的哭聲之中回頭,但見葫蘆形溶洞的黑暗深處,原本崎嶇凸凹的石壁上,長出了手掌寬的幽綠色眼眸!
    饒是孟驚鸞這一路下山見了各種精怪鬼物,此時此刻也著實嚇了一跳,被數百雙眼睛聚攏而來打量,就好似置身於百鬼窟一般,她整個人後背都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小心!”耳畔忽然傳來江笑城平地驚雷一聲吼,跟著她整個人被大力推搡到了一邊,一隻腐爛到可見血肉的手臂從石壁之中鑽出,擦著她的脖頸而過!孟驚鸞半聲驚叫還未出口,又兩隻鬼手一左一右,從她的身後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