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作出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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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譴?”魏齊不由張狂大笑,“天譴就是,你賴在丞相的位子上不走,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再這麽下下去,魏國的黎民百姓到秋天就要食不果腹、哀鴻遍野了!孟嚐君罪莫大焉!”

    “真是毫無道理的臆測。天災如此,豈是人力所能扭轉?”

    “臆測?”魏齊挑起了眉毛,從袖中去除兩篇木牘,雙手捧著向魏王奉上,“此乃太卜和太史兩位,綜合了星象、卜筮的推演結果,請王上過目。”

    到了此時,孟嚐君反而冷靜下來,他黃豆粒般的小眼睛中在魏王和魏齊之間來回打量,陡然放出駭人的光芒。

    魏齊見到他駭人的目光,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高座上的魏王遬卻仍是那副愁苦的表情,他輕輕地把那兩片木牘放下,對孟嚐君道:“丞相似乎有話要說?”

    孟嚐君點了點頭道:“魏遬,你應該記得,這個魏國的丞相,並不是我求著你來做的。”

    魏王輕輕地“嗯”了一聲,但更令人驚訝的是,孟嚐君竟然直乎魏王的名字!

    魏齊立時色變,太子魏圉更是往前跨了兩步,右手順手抓了一卷竹簡,擋在了孟嚐君和魏王之間,他道:“薛公,你不要太過放肆了!”

    孟嚐君扭頭瞅了瞅他,說道:“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你!”魏圉勃然大怒,正要發作,身後的魏王忽然道,“魏圉,退下。”

    魏圉一臉不甘地站到一邊之後,魏王才又開口道:“薛公對我、對魏國的恩情,我都是記得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孟嚐君冷冷地道:“你既然記得,就該管教管教你的弟弟和兒子們。”

    “他們積蓄實力來對付你,是得到我默許的。我不信你,從來都不相信,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

    “無忌曾經告訴我一句話,叫做‘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薛公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是什麽意思。”

    “兔死狗烹?”孟嚐君挑起了眉毛,“又是魏無忌那小子說的?”

    “對此,無忌還有一個更通俗的說法。”魏王緩緩站了起來,一隻手作出砍的手勢,“叫做,卸磨殺驢。”

    孟嚐君臉色微變:“所以不論魏齊怎麽搬弄是非,你的心中早有決斷?你之所以接著什麽天災之類的借口將我罷黜,無非是為了給朝野之間一個交代?”

    魏王又道:“薛公在大梁的這幾年,真的幫了我很多。有賴於你和魏冉、樂毅組織五國伐齊,魏國借著這個機會得到了原本宋國的土地,重新回歸到強國之列,我是該好好感謝你的。”

    孟嚐君握了握拳頭,兩條粗短的眉毛開始擰巴了:“所以你的感謝,就是恩將仇報、以怨報德?”

    “因為你從來不把自己當做一個臣,你是個梟雄。我讓你做魏國的丞相,就是在與虎謀皮。在齊國時,你跟齊王爭權,在魏國,你又跟我爭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走吧,回薛邑、陶邑,隻要不是大梁,你想去哪去哪,隻要在你的封地,你想幹嘛幹嘛,我不管你。”

    魏王點了點頭:“你這麽想當然可以。”

    孟嚐君突然笑了:“你竟然不殺我?”

    魏王頓了頓道:“不殺。你我相識一場,畢竟還有些許情分。”

    孟嚐君道:“你現在不殺我,以後可能要後悔的。我可是自張儀、公孫衍之後,全天下最有才華和能力的縱橫策士,你現在放過我,無異於縱虎歸山。”

    魏王也笑了:“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眼光還是有的。去年這一戰之後,魏國可以好好地休養幾年,並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你若是想要效仿五國伐齊什麽的,再來一出五國伐魏,那是萬萬沒有可能。”

    “齊王田地當年,也像你這麽自信。”孟嚐君微微抬起了頭道,“後來,他死了。”

    “我不是齊王,魏國也不是齊國。”

    “很好!那我們走著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作出這個決定!”

    “留下相印,走好不送。”

    孟嚐君將一個金屬的疙瘩從腰帶上拽下來,往書案上一扔,轉過身,抬頭挺胸地走出了王宮。

    坐進那輛寬闊豪華的駟馬高車之後,孟嚐君對馭手道:“去洞香春。”

    “是。”

    另一邊,王宮之內,魏王已是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而魏齊、魏圉仍是滿臉的震驚,多少有些難以接受剛才那種神奇的展開。

    一直滿臉愁容,不顯山不露水的魏王,竟然有著不遜於孟嚐君的氣度和眼光。魏齊本是為自己的鬼蜮伎倆而沾沾自喜,但聽了魏王和孟嚐君之間的對話,他的背上冒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世人皆以為魏王遬平庸無能,但事實似乎遠非如此。

    不光是魏齊,太子魏圉也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魏王了。

    魏王卻是對魏齊道:“還愣著幹什麽,把相印撿起來啊。”

    “啊?是,是是,臣弟遵命!”

    魏齊先是驚訝,很快就有一股狂喜充斥了胸腔,魏王讓他去撿相印,是不是說魏國的丞相之位,差不多已經進了他的口袋了?

    “臣弟多謝王兄恩典!”

    鄭重其事地在腰間將相印掛好之後,魏齊又對著魏王行了一個大禮。

    “行了,出去吧,魏圉留下。”

    魏齊歡快地從王宮中出來之後,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府中,跟自己的僚屬們大肆誇耀了一番。

    在他的描述裏,隱去了魏王與孟嚐君的對談,而是由他來義正言辭地、舌燦蓮花地把孟嚐君給駁倒了,然後成功地說服魏王,罷黜了孟嚐君的相位。

    魏齊所豢養的一眾門客當然是對他大加吹捧,滿堂賓客,竟然沒有一個對魏齊的說辭提出質疑,這又讓魏齊感到有些無趣了。於是他意興闌珊地叫來了管家,讓侍女們去做準備,好看看歌舞,解解乏悶。

    王宮之內,魏圉卻是和魏王遬相對而坐,他雙手捧著張一尺見方的帛,帛書上字跡寥寥,卻是用常人難以辨認的籀文書寫。

    魏圉雙臂微顫,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從容:“鬼穀傳人現世?可是……為什麽鬼穀偏偏選擇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