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你就是薛定諤,那個虐貓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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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嶽進了信陵城,卻是並未依照門口幹吏的指引去信陵丞須賈所在的公府衙門,也未直奔信陵君府而去。
他牽著那匹老馬先在城南逛了一圈,到洞香春斜對麵的一家客棧開了個房間,然後就來到洞香春。
信陵的洞香春並不如大梁的那般奢華,薛嶽身上的衣服洗的發白,打了布丁,但他身上的那股書生意氣,卻令周圍的人對他禮敬有佳。
薛嶽徑直來到論戰堂,看見一個比自己年紀更少的青年正在主持論戰,遊士們似乎在為“孟嚐君去相”一事而爭論。
身側的侍女告訴薛嶽,“這位便是信陵君府中的範雎先生,來到信陵後一直是洞香春的常客,多次主持論戰堂,堪稱信陵君府少有的青年俊彥。”
薛嶽微笑著找了個角落坐下,靜靜聽著眾人的吵鬧喧囂。
對於孟嚐君罷相一事,讚成者有之,反對者有之,借機批評國政、諷刺魏王不用人才的也有。薛嶽在角落裏聽了半天,始終未有聽到能夠讓他耳目一新的論點,不由頻頻皺眉。
這時,範雎卻注意到他,向薛嶽問道:“角落裏的這位,似乎一直保持沉默,你對剛才的這些觀點皺眉又搖頭的,是否是覺得不夠切中要害?”
薛嶽坦然承認:“正是如此。”
範雎又道:“那麽,請先生對此說說自己的看法?”
薛嶽聞言皺了皺眉,說道:“孟嚐君去相,本就是必然之事,議論他為何去相,完全沒有意義。”
“那議論什麽才有意義?”
“孟嚐君去相之後,究竟會怎麽做。”
“先生以為,他會怎麽做呢?”
這時,薛嶽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範雎臉色微變,高聲道:“請先生指點!”
“人多耳雜,不好說。”
薛嶽停下來看了範雎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薛嶽把整個信陵城逛了個遍,卻是再也沒去過洞香春。他從商市區逛到民居,又逛到校場、驛館。他請新上任的城關隊長鄭安平喝酒,又向年輕的屠夫典慶討教屠宰之術,還出入於綠樓,跟倡優女子探討人生體會。
接連數日過去,薛嶽似乎忘記了他來到信陵城的使命。
來到信陵的第七天,薛嶽終於站在縣衙的門口,向侍衛報上名號。之後,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信陵丞須賈。
須賈頂著兩個黑眼圈,神色間頗顯疲憊,一屁股坐在偏廳裏的高腳座椅上,拿著手裏的一份名單看了看,向薛嶽問道:“薛國人,薛嶽?”
“正是在下。”
“你是想去君上府中做幕僚,還是在信陵城入公職?”
薛嶽頓了頓,問道:“我能否先見上信陵君一麵?”
“那要看看你有沒有真才實學了,你既然是薛國後裔,想必有些家學,是在魯國求學的?儒家士子嗎?”
須賈這麽問,是因為薛國作為泗上十二諸侯之一的小國,早就被滅了,薛邑此時乃是孟嚐君的封地。而薛邑地近魯國,那一帶儒家的勢力是很興盛的。
孰料薛嶽搖頭道:“我在楚地求學,學的是法家。”
須賈聞言一喜:“法家的士子,不錯,可有些現成的策論文章?”
薛嶽道:“我有成策在胸中,卻是不便在此透露。”
須賈的臉上有了戲謔神色,說道:“有很多人都是這麽說的,但是到頭來,他們的論點也不過是泛泛之談。公子既然授權給我來做人才的初篩,你大可不必顧慮太過。很多時候,矜持過頭也非好事。”
薛嶽自然是心高氣傲,聽須賈這番話頗有些暗諷的意思,已是冷笑道:“要我說也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了。”
須賈臉色微變:“請講。”
“隨便說點什麽吧,要不然就說,孟嚐君去相一事。孟嚐君去相本是必然,因為大梁城隻有一個魏王,不可能再有一個與魏王爭權的薛公。但是,孟嚐君本不是甘於寂寞的人,他睚眥必報,心胸狹隘,路過趙國的時候,因為被人嘲笑身材短小,就一怒之下盡屠縣中之人。再加上他黨羽眾多,手底下有不少雞鳴狗盜之輩,堪稱手眼通天。這麽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封地之後,那還不等於放虎歸山了?你說,孟嚐君會怎麽報複魏國和魏王?”
對於薛嶽這麽突來的一問,須賈有些措手不及,驚疑地道:“薛公竟會報複大王?”
“不然的話,世人都會以為孟嚐君是好捏的軟柿子,這麽一來,他在這戰國天下,還怎麽混下去?”
須賈思前想後,很快就搞明白了這其中的邏輯,不禁對薛嶽大為讚歎:“先生果然是有所見地,須賈願聽指教。”
他一改方才的倨傲,將姿態放低,已是在心裏承認了薛嶽的才華。
不料薛嶽卻道:“孟嚐君接下來要怎麽做,信陵君要為此做什麽準備,這之類的事情,隻能對信陵君本人說,我要見他。”
須賈一邊驚歎於薛嶽對於時事的洞見,一邊又為薛嶽的心高氣傲而不喜,心道你就算才華勝過我,但是作為後來者,竟然對前輩不敬嗎。
雖然腹誹,須賈還是公事公辦地道:“沒有問題,稍後我就會讓人通知君上,請先生明日午時之前去信陵君府,直接報上姓名就可以了。”
薛嶽搖了搖頭:“我要見信陵君,現在。”
須賈麵露難色:“今天,怕是有些來不及吧。”
“來得及。”薛嶽不依不饒地道,“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讓信陵君滿意的。”
“雖然你可以這麽說,但我可不會信了你這句話。為主君遴選人才,是我的分內之事。請先生在此稍後,我去跟僚屬交代一下。”
一刻鍾之後,須賈就帶著薛嶽穿過了縣衙和信陵君府之間的那道門,來到了信陵君府會客用的一座偏廳。
他們前腳才進來,就看見一個抱著小花貓的女人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對著須賈兩人道:“須賈先生,這次又帶了什麽人來?”
須賈道:“一個才華遠勝過我的法家士子。”
女人歪了歪腦袋道:“法家?我不懂的。”
女人正是阿紫,她閑著沒事,當然喜歡湊湊熱鬧。剛才路過,看見須賈進來,阿紫馬上也跟了過來。
薛嶽平日裏少見美女,此刻阿紫的長相頗令他感到驚豔,而且阿紫並未挽起婦人的發髻,長發隻是隨意地在腦後一束,不施脂粉卻清新自然。一顰一笑之間,仍有少女的活潑靈動,讓人為之心折。
在須賈為兩人相互介紹之後,薛嶽才知道阿紫是無忌唯一的一個侍妾,心中不由感到遺憾。
但在聽到薛嶽的名字後,阿紫卻是嚇得往後跳了一步,抱緊了懷中的小花貓道:“你就是薛定諤,那個虐貓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