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獨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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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之時,午後暖日。

    這種太陽,最催人眠。

    如果再喝上兩口酒暖了身子,睡上一覺,絕對是人間最美之事。

    半山酒屋,地處荒郊之所。

    放眼方圓近百裏,隻有它一間可以吃飯、飲酒、住店的酒屋。

    按理說,這間酒屋的生意應該很好。

    其實,並不盡然。

    酒屋依山而建,懸在峭壁半山,故此得名半山酒屋。

    想要做這間酒屋的客人,你得拿出本事來。

    沒有懸梯接你,飛進去。

    沒錯,就看你有沒有行走如飛的輕功,這就是你可以在這間酒屋裏喝酒的資格。

    我在半山酒屋喝過酒。

    這句話,慢慢變成了江湖客的招牌了。

    燕簫梅脫下官衣,換了便裝,單人獨騎,尋到了半山酒屋。

    將馬兒在山腳下拴好,燕簫梅縱步半山。

    細觀酒屋,陳木而建,老遠就能聞到木頭獨有的香氣。

    酒屋的魚脊簷下,挑著一個藍布幌子,兩個粗體隸書字,無爭。

    頗有雅趣,是個清靜的所在。

    隻希望今天在半山酒屋裏的人,不要太多。

    微微揚笑,燕簫梅提氣騰躍,快如靈猿。

    單手勾住酒屋的雨簷,輕輕一翻,人已站在酒屋門前。

    酒屋沒有門,隻有半掛的布簾,掀簾而入時,聽到風鈴脆響。

    風鈴懸在簾邊,隻靠布簾款動的這點微風就可以催響它,足見其設計之巧妙。

    酒屋內外如一,都是由原木建造,樸素典雅。

    酒屋中間一個半孤形的櫃台,掌櫃的站在櫃台裏麵。

    櫃台外沿有一圈飛簷,飛簷旁邊擺了一些木凳。

    很高的木凳,人若坐在木凳上麵,比站著還高。

    掌櫃的一襲白衣,頭發被白色巾綸覆裹,半挽白袖,看起來很幹淨。

    有客人走進來,掌櫃的既不抬頭,也不打招呼,自顧用一條白巾擦著櫃台裏麵。

    “掌櫃的,先沽一斛酒,再給我看看菜譜。”

    燕簫梅坐上木凳,掌櫃的終於斜了他一眼:“酒隻論壺賣,沒有菜譜,隻有今日必點。”

    這間酒屋的處所特別,規矩也特別。

    進了人家的屋子,就要守人家的規矩,燕簫梅點頭含笑:“一壺酒和今日必點。”

    掌櫃的將一壺酒和一隻盅放在一個木製托盤裏,隔著櫃台,方方正正的碼到了燕簫梅的眼下。

    壺與盅都是白色的,像玉一樣華麗。

    壺是頸瓶小壺,壺中所盛的酒,恐怕也隻能倒四盅而已。

    掌櫃的在櫃裏麵切切弄弄,不一會兒就擺了五個小碟子在更大一些的木製托盤裏,以同樣方正的手法,擺到了燕簫梅的眼下。

    五個小碟子中,燕簫梅隻認識其中一個碟子裏的東西,是醬油。

    其餘每個碟子裏,都整齊的碼放了五片叫不上來名字的肉。

    或紅或白,或黃或青。

    在燕簫梅不解時,掌櫃的又恭敬的以雙手向他遞上了筷子。

    執起筷子,燕簫梅夾起一片紅肉,但見其肉質細嫩,有細白條紋,看上去很新鮮,卻沒有絲毫煙火氣。

    “敢問掌櫃的,這片肉,是什麽肉?”

    掌櫃的又在擦櫃台,他似乎永遠嫌櫃台不夠幹淨。

    “魚生,沾著醬油吃。”

    魚生?

    難道是魚肉?

    紅色的魚肉?

    “可是。”燕簫梅幾分為難:“這似乎是生魚。”

    “沒錯,是生魚。”掌櫃的有些不耐煩,歎了一口氣:“但到了酒屋裏,就要叫魚生。”

    這,隻是兩個字顛倒一下而已,有什麽區別嗎?

    “掌櫃的。”將魚肉放回碟子裏,燕簫梅微笑:“麻煩掌櫃的幫我做熟吧,哪怕用開水燙熟也好。”

    這句問話,似乎惹了掌櫃的生氣,他摔下毛巾,皺起眉頭:“我這間酒屋,不賣熟的東西。”

    燕簫梅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他實在不想吃生魚,放下了筷子,倒了一盅酒。

    一口酒入喉,他又皺起了眉頭。

    酒雖然清香,但是也太淡了些。

    “掌櫃的,你這酒……”燕簫梅脫口而出,想說他的酒摻了水,終究忍住了。

    掌櫃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底,嗤笑一聲,接著拿起白巾,繼續擦他的櫃台。

    魚是生的,酒是寡的,半山酒屋,隻是浪得虛名。

    難怪要在屋外挑起無爭兩個字,是怕脾氣大的江湖客砸了他的招牌吧。

    燕簫梅不再動筷子,也放下了酒杯。

    忽聞左手廂一個少女憐音:“魚生與清酒,乃是東瀛貴族的獨享之物,由伊賀流忍者傳入中土,半山酒屋的白老板得了其精髓所在,可偏偏就是有牛嚼牡丹的人,不懂魚生與清酒的妙處。”

    少女說完話,夾起一片白色魚肉,在醬油碟子中輕輕沾了一麵,一整塊放入嘴中,紅唇不啟,貝齒輕嚼。

    再將一盅清酒倒入嘴中,看她睫毛閃動,似乎已經坐享了天下第一美味。

    看著少女美麗的側臉,依然是十六年前的那般熟悉。

    燕簫梅愛意翻湧,恨不能立時走過去牽起她的手。

    剛轉過身,又聞兩個女孩兒的嬉鬧聲:“雪兒姐姐,青口洗好了,快點燙著吃吧。”

    嬉鬧聲過後,見到兩個如花似玉女孩兒,在雪兒姐姐的麵前擺好了一隻吊砂鍋。

    砂鍋下麵,有銅碗盛著紅碳。

    砂鍋裏的水剛開,兩個女孩兒就將一些黑色貝殼扔到了沸水裏。

    “好久沒見到這麽大的青口了,開了口的就要立即吃。”其中一個女孩兒,腰裏斜斜掛著兩把彎月匕首,嘴裏咬著筷子,緊緊盯著沸水中的黑色貝殼。

    “開口了,開口了。”別一個女孩歡笑,她夾起一隻被煮開的黑色貝殼,布到雪兒姐姐的碗裏。

    “雪兒姐姐,一定要趁著燙嘴的時候吃,否則,青口就會變腥的。”

    雪兒一聲嬉笑:“刀妹妹,風妹妹,你們第一次吃青口,還是我教的呢。”

    三個女孩兒笑作一團,忙不迭的吃著被她們稱作“青口”的黑色貝殼。

    她們坐的地方離燕簫梅並不遠,飄來徐徐鮮香。

    “掌櫃的,你不是說,這間酒屋,不賣熟的東西嗎?”

    掌櫃的笑看三個女孩兒,輕輕揚眉:“誰說青口是賣的?明明是送的。”

    隻聽說過店大欺客,沒想到店小也欺客。

    除了歎息,燕簫梅還能說些什麽呢?

    看著他那副愁容,掌櫃的笑意很深:“如果你也穿著裙子,我也可以送你一些青口。”

    他的玩笑很無趣,燕簫梅低頭不理,隻想等女孩兒們吃完青口,他去尋雪兒說幾句話。

    掌櫃的伸出手來:“不管你吃不吃,這間酒屋賣出去的東西,從來不退,請付我酒飯錢。”

    “應該的。”燕簫梅低頭從腰帶裏摸出錢囊,隨口一問:“請問多少銅板?”

    “五十兩銀子。”

    什麽?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燕簫梅緊聚濃眉:“就這麽幾片肉,就要五十兩銀子?”

    “你剛才沒聽見雪兒說嗎?這些東西是東瀛貴族的獨享之物。”掌櫃的幾分得意:“貴族喜歡吃的東西,哪有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