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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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萬多石糧食,數不清的油鹽醬醋、鹹魚幹肉、鍋碗瓢盆,各種工具,無數雜七雜八的東西被毛莊上下以及上岸幫忙的人們很快地運上了船。

    老管家早就按照著毛烈的吩咐,暗地裏開始了整體遷移的準備。而整個毛莊,也積極配合著老管家的運作。

    毛莊裏幾乎所有的牲畜以及那些難以搬遷的東西,都在老管家的統一安排下,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被分批轉賣了出去。

    這段時間裏毛莊販賣香皂以及刺繡所賺取到的銀錢,全部被用來悄悄地購進了糧食、油鹽等必需品,甚至還動用了毛家儲備下來的銀子。

    在覺察到有人想動毛莊的時候,老管家便已經把毛家在寧波府中的商店全都關了門。店裏的夥計,家在毛莊的、便都回了毛莊,家不在毛莊的,各得了一些工錢和遣散費被遣散。

    最終,在全毛莊上下幾千人的努力下,終於按照毛烈儲備全莊人最少一年半生活物資的指令將該準備的物資都準備好了。

    現在,這些物資便在五六千人的通力合作之下,被分散裝載進了近三百條大小船隻裏麵。

    所幸的是,這次來幫助毛莊遷移的近三百條大小船隻中,除了有五十多艘是徽幫和定海衛支援的四號福船和稍微比四號福船小些的蒼山級海船外,其他的都是大小沙船、並沒有更小的漁船之類,都是專門用來這次毛莊為了整體遷移而準備的林林總總、數目龐大的物資還真不好一次性裝走呢。

    不過,就算是這樣,整個船隊也基本上是滿載的狀態了。

    雖然船隻數量眾多、但是在需要整理裝載的物資也是巨量,但是在已經得到毛烈安排吩咐的老管家以及莊裏那近兩百個已經是毛烈隨從的協同下、在毛烈的現場指揮下,所有的事情都顯得井井有條、進展迅速。

    整個搬遷工作順利得令荊川先生和前來幫忙的徽幫眾頭目以及定海衛的一位千戶都感到非常的吃驚!

    但是,驚訝的心情隻能是潛藏在心底了,因為現在的緊要事情是在那些豪商勢族以及某些官吏們趕來之前揚帆出海。

    其他的人都已經上了船,隻有荊川先生和毛烈這對師徒依然留在江邊岸上。

    “漢揚啊!”

    荊川先生歎了一聲,包含著殷切期盼的眼神看著毛烈:“出海尋覓機會,為師並不反對,而且甚至還會鼓勵你。結合你自己的情況和現在的政局,出海是要比你留下更好的選擇。尤其是現在有宵小前來挑釁的情況下。”

    “所以,在知道你有出海的計劃後,為師並沒有任何的阻止,還通過為師自己的關係幫管家暗中囤積物資。”

    “隻是,你毛烈毛漢揚剛剛及冠不久,雖然有你父兄之前的言傳身教,但是畢竟沒有多少自己親自主持如此大計劃的經驗,所以為師還對你能夠成功出海立足持懷疑的態度。但是從毛莊能在這麽短時間裏就如此迅速地搬遷完畢,可以完全看得出來你是胸有成竹。”

    “並且,雖然為師不知道你是具體怎麽安排的,但是卻能看得出來你有一套自己的方式來將事情安排的順順當當。”

    “如此,為師也就能把唯一的擔心消除去了。”

    “而且,你有整個毛莊和那一百多個緒山師叔族人的幫忙,還有徽幫和你舅舅的幫襯,出海立足應該是一件想來輕鬆的事情。為師對此保有樂觀的認為。”

    “現在,為師對你僅有的期盼就是:等你立好足、發展起來之後,不要做出有害於民族和國家的事情來!”

    “否則,不管你躲到了天涯海角,為師都會找到你,讓你為害民害國付出代價!”

    毛烈鄭重地點頭道:“師父放心!”

    “毛烈雖然是個平頭百姓,但深受我王門心學的教誨,向來以立身天地、為國為民為自己的信念!”

    “這次雖然是受局勢所迫、選擇出海謀生,但也是毛烈深思熟慮的結果。”

    “一來,王門心學受理學所壓迫,不能在朝堂之中取得決定性優勢地位,無法在更高的政治層麵上得到發揚。而現在心學在百姓之中雖然發展迅速,但是卻隻能是在最低層麵上得到傳承和發展,並不能為國家和民族做出更大的貢獻來。依照《鬼穀子》之論,既然我們在內部無法得到突破,毛烈便想著是否能夠從外部取得突破來影響內部。”

    “二來,我王門心學現在雖然還很弱小,隻在低層得以發展。但是完全可以預見到的是,用不了多久,我王門心學必將會在無論質量還是數量上都與現在占朝堂主導地位的理學分庭抗禮。屆時,為了爭奪主導地位,心學和理學間必然會有一場生死爭鬥!”

    “如果,這場生死爭鬥的結果是我心學勝的話,國家、民族以及我華夏的文化還或許會得以重生延續。若是心學失敗的話,必將會遭到理學的毀滅性打擊。屆時,國家、民族以及華夏文化,必然會墮入深淵、甚至連爬上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心學一旦失敗,在理學反撲的過程之中,心學中關於天人合一、社會是一個整體的核心思想必定會被摧毀!而天人合一、整體社會的思想又是我華夏民族文化的核心。這個核心思想一旦被摧毀,我華夏民族必將會陷入國不知有其民、民不知有其國的境地之中!”

    “國與民完全被割裂的結果就是,國家與民族不再是一個整體,國不為民、民不為國,國家和民族不再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必將會被世界完全消滅!”

    “而在心學與理學的爭鬥過程中,如果沒有外部的力量介入,我華夏民族必將會因為這場殘酷的內鬥而損失慘重!甚至可能是元氣大傷!”

    “屆時,即便是我心學取得勝利,想要恢複國家與民族的元氣都是必須消耗大量的時間以及人力物力的事情。”

    “而現在的世界形勢卻是不能允許我們有多餘的時間了,畢竟歐洲人已經來到了大明。”

    “從我大明前幾年與葡萄牙人之間的戰爭來看,雖然現在的歐洲人還沒有我大明強盛、不如我華夏民族,但是他們卻是如同草原的狼群一般,一旦我大明和華夏民族元氣大傷之後,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來。”

    “到時候,元氣大傷後的國民,能不能抵擋住外來的攻擊尚在兩可之間。”

    “所以,我毛烈出海的另一個打算就是:不管將來國內心學和理學的爭鬥結果如何,我都要盡快在大明之外形成一定的勢力,能夠為我國民在外築起一道城牆,抵擋住那些從外而來、可能會對我國家民族造成致命威脅的攻擊!”

    “有我毛烈在外,心學也可以得到外部的支援,可以在未來與理學的爭鬥中得到一些幫助。”

    “未來,心學能夠成功取得爭鬥的勝利、得到主導地位的話,我毛烈可以為國民和心學對外抵擋世界的攻擊壓力、對內可以輸送物資來幫助國民盡快恢複元氣。”

    “若是心學不幸落敗,我毛烈還能做心學的避難之所。好讓心學之人能夠有個保留元氣、舔舐傷口的地方,也能讓心學可以重整旗鼓、卷土重來。也可以免去我華夏核心文化被摧毀的厄運,保留華夏核心文化再次發揚起來的可能。”

    聽到這裏,荊川先生正視住毛烈問道:“若是未來心學落敗,你會如何讓我華夏文化再次發揚?”

    毛烈卻是沒有作答,而是將雙拳握緊,重重地磕在了一起。

    荊川先生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後沉聲說道:“這也是最後的選擇了。”

    毛烈吐了一口氣道:“是呀,確實是最後的選擇了!”

    “不過,哪怕是背負上千古的罵名,這個最後的選擇還是必須要去做!”

    荊川先生重重地拍了拍毛烈的肩頭,沉聲說道:“如此,你要背負的東西就會非常非常地重啊!”

    毛烈卻是笑道:“無妨,人在天地之中,不就本來需要背負許多的東西嗎?重與不重,豈能是由個人所能決定的?時也、命也!”

    “不背負這些世界所賦予的東西,就隻能是被世界所埋葬、永無再起的機會了!”

    “唉!”

    荊川先生歎了一口氣,搖頭失笑道:“看來,你這個徒弟卻是要比我這個師父看事情看得更加透徹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好!好!好!”

    荊川先生一連三個好字出口後,再拍了拍毛烈的肩頭道:“你出海後,肩上的膽子不輕。可是,我們這些留下來的,肩上的膽子也沒有輕到哪裏去啊!”

    “正如你方才所說,在不遠的未來,我心學必將會為了爭奪國家與民族的主導地位而與理學一爭長短!”

    “為了不出現心學落敗而導致國家民族元氣大傷、民族核心文化喪失的可能,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們還需要做很多的準備工作!”

    毛烈拱手道:“隻能內外結合、共同努力了!”

    荊川先生笑道:“不錯!內外結合、共同努力!”

    隨後,先生再重重地一拍毛烈的肩頭,將手一揮:“去吧!為師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先生轉身而去!

    毛烈雙手作揖,向著師父的背影一躬到底:“師父保重!”

    然後,起身上船。

    將手一揮,毛烈朗聲喝道:“啟航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