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把木木埋了。

    活了七十萬年還多的烏龜有半截腦袋露在雪外邊。

    木易受到的衝擊比較大。

    七十三萬年……漫長到遙不可及的時間，僅僅是一種時間有過的概念。

    大概是意識裏的概念遇到了事實，某些認知徹底改變。

    穿越時空到來，哪怕有再多記憶，思想開明許多，亦不可能和這些活了幾十萬年的人比吧。

    活久見。

    活的久了，見到的東西多了；活的久了，很多東西都見到了。

    把身上的積雪抖落、拍打掉，將時間的概念帶來的悵惘扔掉，想要“逃脫”出來的思緒始終沒那麽如意，還是有糾結，與一些不知名的東西糾纏。

    雪漸漸小了、停了，積雪也漸漸消融了。

    因為活的時間太久的關係吧，木木與烏龜都是那種耐得住寂寞的存在，習慣於思考間沉默。

    “你叫什麽名字？總不可能就叫烏龜或老龜吧？”木易微笑麵對烏龜，妄圖打破僵局。

    烏龜的腦袋移向木易，而稍稍靠兩邊的眼睛似乎沒有看著木易，聲音帶上輕輕的嘲諷：“還需要名字嗎？”

    木易略有尷尬，但硬著頭皮道：“需要。”

    烏龜“哦”了一聲，接著安靜。

    用安靜代替沉默，讓安靜與沉默之間多了關聯。

    可沉默不就是安安靜靜的？

    “還有幾頭？”木木問道。

    烏龜忽立即抬起頭，綠油油的眼睛裏閃過憤怒，好像有殺機在瞬間顯現，爾後漸漸淡去。

    “本尊說錯了嗎？”木木的聲音多了一股氣勢，淩厲、冷傲、孤寂。

    這次“本尊”被說出，木易沒有反駁木木，也沒有想過要“教誨”，隻是聽之任之再看之。

    對於烏龜數量的形容，“一隻”或是“一個”和“一頭”也沒什麽分別，當明白指的是什麽之後，隻是前麵的數量詞才是重點。

    烏龜不想回答，不願回答。

    “行了，你即便不說，本尊也大概猜到了。”木木的聲音稍稍柔和，“看來，你們號稱存活萬年的存在，也依舊敵不過時間啊！”

    烏龜站了起來，似人的姿態，沉聲說道：“你以為誰都是你？啊？死了也還要活過來？”

    “沒大沒小。”木木搖頭。

    “你比我小，你比我還小！”烏龜聲音漸漸淒厲，似乎就要咆哮。

    木木轉身，看了看木易，打算往來處走。

    “你這樣就想走？我允許了嗎？我同意了嗎？”烏龜身形忽然虛幻，層層疊疊的龜影把木木圍在其中，順帶圍上了木易。

    “你想攔我？”木木說道，“我是那麽好攔的？”

    “本尊”這個詞匯不用了，平平淡淡的一個“我”說明了很多東西，也說明了木木此刻的態度。

    雖然木木很小，至少身體看起來是這樣，實力也沒有林尊那樣強，但他可以不顧及任何東西。

    想殺，便殺。

    烏龜的理智告訴自己，眼前的小孩子已經不是林尊，活了七十多萬年的它可能不是林尊的對手，但勝過眼前的木木還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但木木畢竟也是林尊，難保沒有留下什麽後手，即便最終是自己勝利，也肯定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得與失之間的考量，讓烏龜遲疑，也是沉默。

    活得久了，哪怕過得不好，一樣不想死去，不想生命就此終結，再也看不到存在渺茫希望的未來。

    “放心，當我再臨至尊，可映照諸天之時，會救你出來的。”木木平靜說道。

    烏龜低下頭，隻相信木木所說的前半句話。

    時木木遲早再臨九天，再為至尊，可之後的事情，他會記得這麽一條河裏有一隻年老的小烏龜？

    祖輩被封印在這河裏的時候，他說過的話，一樣沒有實現，又還奢求什麽？

    殺了他，一樣無法離開。

    木木坐了下來，接著躺在地上，沒有多少光彩的眼眸凝視此地的天空。

    下過雪的天空很藍，也比較亮，恍惚間還有七色的光芒。

    “你知道我們為什麽無情嗎？”木木輕聲說道，“那是因為我們不得不無情，依舊太弱小，沒有辦法改變這無情的結局。”

    烏龜冷冷哼聲，表示不信。

    “你也活了幾十萬年，大概知道歲月的無情吧。”木木想睜著眼睛，卻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無聊。”烏龜道。

    這是用七十二萬九千三百五十七年證明的事實，一切的一切隻剩下無聊無趣與無奈。

    活得久的人和生靈，都很無聊。

    木木平靜說道：“你都那麽無聊，何況我們呢？”

    木木活的更久，會更無聊。

    “你們？你們不是孤單一人，怎麽可能理解我的心情？”烏龜冷聲說道，才消失的怒火似乎又要迸發。

    “我為什麽要理解你的心情？你以為自己真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木木的聲音也有些冷意，“不過昔年大人物是寵物的後代而已，哪怕離開這裏，一樣隻能被人當作寵物。”

    “哪怕是當寵物，也比呆在這裏不死不活的好。”烏龜的聲音近乎咆哮。

    木木笑了笑：“肉質還不錯。”

    烏龜驟然後退，眼眸之中多了許多警惕。

    “你所謂的無聊，是因為你孤獨。”木木說道，“你生來就無趣，隻是一頭沒有追求的烏龜罷了。”

    “你所說的無聊，是因為你無知。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或者說沒有決心。”

    “如果你足夠努力，完全可以自己離開這裏。”

    “說實在話，你也不想離開吧。”

    “外邊的世界很危險，呆在這裏，倒是可能重現昔日榮光。”

    烏龜沒有說話，連憤怒的氣焰都消失了。

    木木說的很對，它確實是這樣想的。

    祖輩的話，它雖不願聽，卻還是記在了心裏，並且用實際行動來將那些話語實現。

    呆在這裏，不就是不對自己抱什麽期望？

    呆在這裏，不就是覺得不努力便重現先祖的榮光很不錯？

    烏龜嘛，本就是慢悠悠的，什麽都不急，也最不缺時間……

    “你也無非就是那些想法。”木木嘴角帶嘲，“可是，你知道我們嗎？”

    僅僅是問了出來，不再說話，像是沒有來由的自言自語，存在過便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