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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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師姐,這個……”

    曉冬追出兩步,可是黃宛真心想把東西撂下,哪會讓他追上。

    這哪象是送禮?

    這姑娘真是,真是,曉冬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看著手裏那個木盒,曉冬後悔剛才沒有把院門閂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不出門,是非也會自己找上門來。

    這可真是個燙手山芋。

    他該怎麽跟大師兄交待啊?

    曉冬苦惱的撓撓頭,第一次感覺到被人喜歡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師兄太招人喜歡,可是招來的姑娘他又看不中,這喜歡就變成了一樁麻煩。

    曉冬都能想到大師兄等下回來會有多為難了。要把東西還回去,肯定要傷了那個姑娘的顏麵,說不定還會傷了與天機山的和氣。

    外頭雨絲變得稀稀疏疏的,天上的雲層眼見著也變薄了,雲象是要散開了一樣。風吹來帶著一股花香,這山上花樹很多,多日陰雨也沒有把花全打落,那香氣顯得十分倔強,即使待在屋子裏也能聞得清清楚楚。

    莫辰跟在師父身邊,帶來的陣圖許多都是他親手整理出來的,一張一張標著日子時辰,連師父也不如他熟悉。

    過去數年的陣圖一一按順序理出來,花了大半天功夫,莫辰低頭時辰長了,一直起身來眼前竟然一陣陣發黑。雖然他掩飾得象是若無其事,可是在李複林和胡真人這兩個老人精麵前,這點掩飾實在不夠看。

    胡真人說:“辛苦你了,都是你師父無用,倒讓你受累。你進內室去躺一會兒好好歇息。”

    莫辰還要分辯,李複林也說:“你還沒痊愈,別硬撐,去歇著吧。若是這裏有事,我再喚你過來。”

    換成旁的時候莫辰不會如此不濟,但是整理陣圖太耗心力,他也隻好依師父吩咐的,進了內室去歇息。胡真人這內室顯得格外雜亂,桌案上、床榻上、架子上……到處堆滿了亂糟糟的書冊、紙卷、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隨手一團扔在那裏的袍子,有一隻布襪搭在凳子上,另一隻卻不知去向。

    莫辰猜,說不定另一隻就在胡真人腳上。

    他以前就幹過這種事,隻穿了一隻襪子就出門了,自己渾然不覺。還有一次他倒是兩隻襪子都穿齊了,可鞋子又穿了一隻青布的,一隻皂布的,旁人看著好笑,特意提醒他,他倒挺豁達:“身外之物隨它去,”也不回去把鞋換過來,就這麽一直穿著。還別說,因為他這份兒不羈,倒顯得別人不應該大驚小怪的。

    胡真人的這兩間靜室一般不讓旁人進來,所以也沒有人來替他收拾。

    能讓莫辰進來歇息,說明胡真人對他們師徒有多信任了,一點兒也不怕莫辰偷看、偷藏了他的什麽機密。

    這份兒信任讓莫辰也動容。

    可動容歸動容,眼下的情形是,這屋裏就快連個能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哪裏還有讓他靠著、躺著歇息的地方?

    能把好端端的一間屋子折騰成這樣胡真人也是位大才。

    別看胡真人已經一把年紀,卻仍然象少年人一樣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總是往屋裏搬各種他覺得新奇的東西。搬進來了又不會整理,就隨便往哪裏一堆。所以這屋裏東西又多又亂,要用的時候就在這堆雜物裏翻尋,每次都得找半天,甚至還要掐算、卜卦來確定要找的東西在哪兒,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他自己怎麽受得了。

    莫辰隻好將一張木椅上的東西暫時挪開,坐了下來閉目調息。

    他迷迷糊糊間,恍惚能聽見師父和胡真人在外麵說話的聲音,還有翻動紙頁的沙沙聲。

    這聲音讓他覺得心裏安定。

    身體雖然歇下了,心神卻還牽掛在剛才那些陣圖上麵。

    不知為什麽他想起小時候師父從山下買來給他解悶的玩意兒,那是一個玉石做的九連環,看似環環緊扣毫無破綻,但是慢慢的耐心的去解,一定會找到正確的那個豁口。

    那時候他不大明白,人們幹什麽要花時間去製做出這麽一樣小東西來,為什麽不把它幹脆設計的天衣無縫,費了那麽大功夫難為人,最後還要留下一道缺口好讓人破解。

    麵對他的問題,那時候師父摸摸他的頭,笑著沒說話。

    後來莫辰就明白了。

    天道之下,沒有什麽事物是完美無缺的。有白天就有黑夜,有火焰也有寒冰。無論多麽繁盛的人或事,一定有不能填補彌合的缺憾。再絕望的困局,也一定會有一條可以逃生的路徑。陣法也是一樣。

    回流山的陣法威力無窮,過去了這麽多年月,陣法一直嚴密的運轉著。可是現在陣法到了一個要緊的關竅處。師父沒有細說,但莫辰明白。

    就象拆解九連環一樣,哪怕一時試不出來,耐心的一天天試下去,一定能試到可以解開的那一環。

    然後會怎麽樣?莫辰也不知道。

    他聽到師父和胡真人在低聲說話。

    一轉眼就是六十八年,我記得家師當時說過,六十八年是個要緊的坎兒,所以寫信去提醒你……回流山上已經有異變了嗎?”

    不止回流山。你還記得當年西域一行,回來的人十不足一,都在那片迷城裏葬送了性命,一大半人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是啊。”胡真人想起當時的情形仍然後怕,長長的籲了口氣:“說起這個你不該謝謝我嗎?要不是我拖著你逃得快,你這小命兒也葬送了。”

    我見著紀箏了。”

    這個名字讓莫辰眼角一動。

    這個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

    仿佛在久遠的記憶中曾經出現過,因為過去太久,他雖然曾經盡力回想,卻仍然想不起來。

    現在突然聽到有人再次提起,他心中才象是有一道閃電劃過。

    不錯,就是這兩個字。

    他以前就聽到師父和胡真人提起過這個名字。

    胡真人似乎怔了一下,問:“誰?你說誰”

    紀箏。她來了回流山,我見著她了。”

    胡真人聲音拔高了:“不可能。她不是死在魔都那裏了嗎?這都多少年了……當時黑沙把一大片迷城全蓋住了,我們後來找了許久也沒有找著人。要是她活著,要是人還活著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沒有音訊?”

    我又何必拿這個騙你,就是她。她沒有死,甚至……還和當年分別的時候一模一樣。她說,迷城的陣法與回流山的陣法有共通之處,她這些年一直困在魔都的迷陣之中,因為陣法有了變動才脫困而出。”

    她人呢?她現在在哪裏?她還說了什麽?隻有她一個人活著回來了?還有沒有別人?”

    這麽些年來,胡真人都沒有如此失態過。

    李複林說:“沒有。”頓了一下他才解釋說:“我是說,她沒有說。當時我都快傻了,她要走我也沒想攔住她。”

    誒,你啊,”胡真人聲音裏全是懊惱:“一見著她你就不是你了。當年人人都說她是妖女,對她防備避忌,就你,象被那個妖女攝了魂兒一樣,她說什麽你就應什麽,你上輩子欠了她的不成?”

    可是最要緊的時候,我卻沒有信她。”

    師父這句話裏帶著無盡沉痛,聽得人心裏發緊,發沉。

    胡真人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也不能怪你。”

    這中間肯定有許多曲折慘痛的往事。

    怪不得師父從來不提。

    怪不得那個紀真人上山的時候,師父那麽失態。

    胡真人強打精神說:“放寬心,既然她又現身了,那說不定當年還有旁人也活下來了,這……也總算是一件好事了。至於陣法,咱們且摸索著試試,要是修補不成,他們師徒就在我這兒住下也是一樣的。”

    怎麽能置之不理?魔道中人必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

    莫辰能感覺到從窗縫中吹進來的微風,裏麵帶著濃重的水氣。

    這雨隻怕還要接著下。

    莫辰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麽能下這個判斷,毫不遲疑,甚至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這就象是……一種本能。

    人們肚子餓了就會想進食,感到疼痛說明受傷了,這都是本能。

    莫辰也說不清楚他哪來現在這種感應。

    就象他不知道小師弟見到的那塊鱗片的來曆。

    是的,鱗片。

    這事甚至小師弟也不清楚。

    莫辰身上的鱗片又出現了。

    他捋起袖子,看著手腕上頭的那片皮膚。

    一塊青黑的,半圓形的鱗片漸漸浮現,接著在它旁邊又出現了另一塊。

    半截小臂上都布滿了這怪異的鱗片,它們冷硬,冰涼,摸起來邊緣極其鋒利。

    隨即,它們又在莫辰的注視下緩緩隱沒。

    小師弟還以為他的身體這些天沒有異狀。

    莫辰知道小師弟在夜裏悄悄掀起他的袖子看他的胳膊,發現一無異狀,又鬆一口氣繼續躺下。

    莫辰不想讓他看到,這些鱗片仿佛可以隨他的心意控製,一直都沒有顯現。

    長出鱗片的地方沒有疼痛,隻是會偶爾感到刺癢。

    莫辰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他隻是本能的隱藏了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