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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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裏不快,寧鈺也並沒有當場發作。

    因為喬師兄並非半山堂的的弟子,他的師父姓崔,入門比胡真人還早,在門派中也算是位高權重的一位長老了。喬師兄這時候過來,想必不會是閑的無事過來串門。兩人過去也沒有什麽交情,他犯不著下著雨特意到半山堂這邊來。

    同門之間相處交往也得權衡利弊,顧忌情麵。其實天機山的勾心鬥角從來不少,寧鈺雖然因為病弱與人來往不多,這其中的道理他不會不明白。

    連同門半山堂一脈,其他師兄弟還對他明裏暗裏忌恨排擠,何況其他人?

    可是寧鈺這回沒有猜對。

    他覺得喬師兄過來必然有事,說不定就是崔真人有什麽差遣。可是坐下來,奉了茶,敘過兩句客套話,喬師兄卻遲遲不說正題,反倒提起剛才告辭的曉冬。

    剛才走的那個少年倒是麵生,想來就是胡師叔請來的客人吧?”

    寧鈺已經覺得不耐煩了:“正是,那是回流山李真人的親傳弟子。”

    哦,李真人聽說有四位親傳弟子……看他年紀,應該是排行最末的吧?可是姓陳?”

    寧鈺搖頭:“不是,喬師兄許是記錯了。”

    這事他不願多說。

    而且也不好多說。

    李真人其實是有五個親傳弟子的,但是因為收下曉冬的時日短,旁人不知道,隻以為是四個人。而原來行四的是陳敬之,這人叛師私逃,這事不管放在哪個宗門都是一件大大的醜事。親傳弟子竟然叛師私逃,傳揚出去回流山聲譽掃地。

    雖然本來回流山也沒有多大名聲,可是眼下李真人師徒在天機山作客,寧鈺自當維護他們的麵子。

    喬師兄有些意外:“那許是我記錯了。他們宗門怎麽會傾巢而出來天機山做客?他們自己的宗門不顧了?”

    見他話裏話外都在打探回流山的事,寧鈺心裏更加警惕,問三句也隻答一句,不肯將實話告訴他。喬師兄坐了一會兒,見實在問不出什麽,也就隻好悻悻而去。

    寧鈺坐在屋裏出了一會兒神,有些想不通喬師兄怎麽會對回流山這麽感興趣。

    看他進來的時候對曉冬那麽傲慢冷淡,又不大象。

    難道是崔真人的意思?

    一想到這兒寧鈺有些坐不住了,他決定去靜心齋尋師父,將這事兒同師父商量一二。

    如果崔真人有什麽盤算,也好商量個對策出來。回流山李真人一行人是師父的客人,既然他們住在了半山堂,半山堂就不能讓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被算計了。

    況且,回流山雖然聲名不顯,但是寧鈺和那些同門不同。天機山許多人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總以為天機山三個字說出去多麽厲害一樣,都是叫那些平素來求卦問計的人給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李真人的劍術可不是泛泛之輩,隻是看著脾氣好,並不代表人家真是軟柿子,誰想捏就能捏。倘若天機山真有人想趁火打劫,隻怕會鬧得自己灰頭土臉。

    寧鈺到了師父的院子外頭,守門的弟子見他過來,忙施禮招呼。

    寧師兄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我來尋師父有事,師父現在可在屋裏?”

    那個弟子臉上露出一點為難:“師父在,李真人和他的大徒弟也在屋裏。不過師父交待了,因為事情重要,任何人這時候都不見……”

    寧鈺沉默了片刻。

    師父同李真人師徒在研究什麽,寧鈺比這兩個守門的弟子知道的還要詳細一些。

    如果不是因為前幾天他又一次發病,這幾天才剛剛能起身,本來他也應該跟隨在師父身邊幫忙的。

    可是他的身子偏不爭氣,師父怕他勞神費心身子受不了,才囑咐他這些天都閉門靜養。

    從小到大,寧鈺不知有多少次在病發的時候痛不欲生一心求死,都是師父把他拉了回來。在因為病痛無法入眠的漫漫長夜裏,他也曾經無數次痛恨天道不公,他自認天賦不比山上任何一個同門差,為什麽偏把他困在這樣一個病軀裏,令他向前的道路艱難無比,讓他的抱負隻能成為空想。若不是因為這一身病,他就可以象其他人一樣,遨遊三山五嶽,走遍天南地北,探究天道,求索長生。可是他卻被這一身病死死困住,就象被折了翅膀的鳥,飛翔隻能成為空想。

    師兄,要是事情要緊的話……我進去給你通報一聲?”

    那個弟子也不想得罪寧鈺,見他默立無言,心裏有些發慌。

    師父最鍾愛的弟子就是眼前的寧師兄了。雖然因為他身體病弱,半山堂將來恐怕不能由他來執掌,可是平素對他的偏愛人人有目共睹。

    雖然師父說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但是如果是寧師兄的事,想來師父看在他麵子上也不會怪罪的。

    寧鈺搖了搖頭:“不用了。既然師父有正事,那我晚間再來也是一樣。”

    那個弟子也鬆了口氣。

    既然寧師兄自己不堅持,他當然更樂得省事。

    那師兄走好。”

    ********

    曉冬揣著一兜野果回去,有些心不在焉,進了屋才發現有個野果熟過頭皮破了,紫色的汁水都染在他衣裳上頭了。

    曉冬隻好把衣裳脫下來,端了水來搓洗。

    這是大師兄給他的衣裳呢,剛才應該小心一些,這種顏色染上去怕洗不掉。搓重了怕傷了衣裳,搓得輕了又根本洗不掉那染上的顏色。紫色浸了水之後,莫名的變成了青,青色又漸漸變成了淡墨,也比先前要變淡了許多,但就是洗不幹淨。

    曉冬把衣裳擰了水,掛在廊簷下。外麵的雨滴滴答答,廊下的衣裳也在往下滴水,滴啊滴啊,似乎總也滴不完一樣。

    現在連曉冬也覺得這雨下的有點不同尋常了。

    去年這時候他才到回流山,且因為喪親之痛過得渾渾噩噩,對事外的事情不太關心,至於下過幾回雨這種事情根本沒往心裏去,現在想來那段時日簡直是一片空白,全不記得那時候天天做了什麽。

    這麽虛度光陰,現在曉冬想起來很覺得臉紅。

    不過,那會兒應該沒有連著下過這麽多天的雨。

    他到天機山這些天,對這個宗門上下的作派也有所了解。為著這連綿不絕的陰雨,山上差不多人人都覺得蹊蹺,剛才曉冬回來的時候,還看見半山堂外頭的石橋邊有個人在那裏轉來轉去,手捧羅盤,口中念念有辭,似乎是在琢磨八卦方位,身上都被雨淋得透濕了也無暇顧及。曉冬從他身邊過,他也毫無所覺,理都沒理。

    不過他這個不理,和剛才那個喬師兄的不理,不是一回事。

    一個是全身心投入了某件事完全忽略了外物,一個是傲慢不屑,這其中的分別曉冬明白。

    但願師父能早點兒找到補全修正陣法的辦法,他們就能早日回自己的地方去了。在別人的地方,連睡覺都不能踏實。曉冬這些天總是醒的格外早,不到四更天就會醒,然後再也睡不踏實。

    門沒有閂,隻是虛掩著,被人從外麵一推就敞開了。

    曉冬聽見門響,有些意外,也帶著防備的站起身來。

    來的這個人他倒是見過。

    正是那天曾與寧鈺一起來過的黃宛。

    寧師兄後來還替她解釋過。

    她對大師兄有意?

    曉冬客客氣氣的行禮問好,又問:“黃師姐這時過來有事嗎?”

    黃宛目光在門裏門外一掃,已經看出來隻有曉冬一個人在。

    她心中難掩失望,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麽破綻,看上去仍舊冷漠矜持。

    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寧鈺早把她的底給透了,對麵這個少年對她的來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就算寧鈺沒有後來的解釋,她那天出手的重禮也早把自己的心事泄露了。

    莫師兄不在?”

    曉冬不敢仔細打量對麵的女子,那樣過於失禮。他自認不是個小孩子了,得講究避忌男女之防。

    師兄同師父去了胡真人處。”

    哦……”黃宛有些失望。

    她找人總不能找到黃真人那裏去。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是也是個機會。

    黃宛伸手將那天沒送出去的禮物取了出來,放在了身前的案幾上。

    既然莫師兄不在,那你替他收下也是一樣。”黃宛本來還想多說兩句,可是她那天來時全副心神都在莫辰身上,這個瘦巴巴的少年姓甚名誰當時寧鈺介紹過,她根本沒聽入耳,現在也想不起來。

    曉冬有些意外,趕緊把拿子捧起來:“師兄不在,黃師姐這個我不能作主收下,還請師姐拿回去吧。”

    開玩筆,這個姑娘很明顯是喜歡師兄,師兄不收她的禮物,這其中的意思哪怕曉冬年紀不大也能明白。

    不收,就是不接受她這份心意唄。

    可這姑娘也真是不屈不撓,送了一次不成居然又來了。曉冬可不能收下她這件東西,不然回頭師兄就說不清楚了,豈不成了他給師兄惹了大麻煩?

    黃宛哪裏把他的拒絕放在心上。

    東西反正她是撂下了,莫辰就算要再一次推拒,也得來見著她才行。

    這樣……豈不是就有見麵的機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