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燒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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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莫辰還有一條找人的捷徑。
盡管對方藏頭露尾,甚至為了保守秘密不惜自殺封了自己的口,從他的兵器衣著上頭也看不出太多端倪,可是一個人隻要在這世上活過,在他人眼中出現過,就不可能完美不留破綻。
曉冬有點兒呆呆的伸手接住莫辰拋過來的大氅,看著莫辰就在他麵前換了一件衣裳。
不象平時穿的那麽素雅,那麽齊整。平時與同門們在一起,莫辰是大師兄,年紀又輕,想要服眾,自然不能顯得看起來輕浮不羈。他總是把自己往老氣、沉穩那裏折騰,平時的言談舉止也規規矩矩的。
把衣裳換了。”
曉冬小聲問:“換衣裳?”
出去一趟。”莫辰說:“我在北府城也算是有兩個相識的人,打聽點兒消息。”
曉冬眨眨眼,終於明白過來。
師兄,你要帶我一起去?”
快換衣裳。”莫辰臉上沒有笑容:“你要再耽誤時辰,我就隻能一個人去了。”
我這就換!”
曉冬手腳麻利給自己也換了一件便袍,脫下來的那件白底藍邊的袍服來不及收拾,隻好先搭在椅背上。再把大氅匆匆一裹,登上靴子就趕緊喊一聲:“我換好了。”
那樣子生怕莫辰把他丟下。
莫辰替他理了一下衣領,又把係成一個大疙瘩的帶結重新係過,這才說:“走吧。”
外頭雪下得正緊,好在風不大。曉冬一路跟著莫辰往前走,積雪在他們腳下被踩的咯吱咯吱直響。
曉冬一點兒都沒覺得這樣的路難走,也沒覺得這樣嚴寒的天氣裏還要出門有什麽難受的地方。
正相反,他現在亢奮地的完全注意不到那些。
讓他這麽精神並不是終於能出門放風,而是因為大師兄這一趟是辦正事的。換做以前,這樣的事大師兄是肯定不會帶他的,甚至可能根本不會告訴他。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曉冬的心跳的比平時快。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緣故,於師兄可能就不會遭遇橫死。就算師父和師兄都開解他這件事並不是他的錯,曉冬心裏還是為這事難受。
這種感覺說不出來,胸口沉甸甸的,仿佛灌滿了冷水。
可是現在不一樣。
雖然在風雪裏前行對曉冬來說費力艱難,可是能給大師兄幫上忙,能替於師兄報仇這念頭,讓他反而比原來要輕鬆許多。
莫辰領著曉冬進了一間茶鋪。
天氣不好,又是現在半早不晚的時分,茶鋪裏沒有什麽生意,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在靠近茶爐的桌邊坐著,擺了一盤棋,泡了一壺茶,不過看起來兩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棋盤上。
莫辰領著曉冬進了後麵。
裏間比外頭還要暖和一些,一進屋就可以感覺到暖烘烘的熱氣撲在臉上,讓一路走來被北風吹得發緊的臉一下子就軟下來了。
茶鋪的裏間隻擺了兩張桌子,中間用屏風隔開。
曉冬發現有人比他們早進來,但是應該也沒有早太多。
因為地下有水跡。
應該有個人比他們早來了一會兒功夫,腳上沾的雪被帶進屋來,留在地下,因為屋裏比外頭暖和太多,雪很快化成了水。
要是這人來得再早些,可能留下的水漬就會幹了。
聽到他們進來的動靜,有個人從屏風後探身看了一眼,對曉冬他沒有多關注,但對莫辰卻露出了笑容:“來了?”
口氣顯得挺熟稔的。
他和大師兄關係應該不錯。
喬兄幾時來的?我們倒是來晚了。”
不晚,反正我閑著沒事兒幹,在家裏也是枯坐著,不如早點兒出來。”
莫辰和曉冬也把外麵的大氅脫了才入座,這屋裏比外頭暖和太多,厚衣裳都要穿不住了。
這位小兄弟是?”
是我師弟,姓雲。師弟,這是喬兄。”
那人擺擺手:“別這麽客套,別人都稱我一聲喬六,雲兄弟也這麽叫吧。”
他是這麽說,可是曉冬肯定不能這麽沒眼色。
既然大師兄都稱他喬兄,曉冬當然是跟著師兄稱呼。
這間小茶鋪裏沒有什麽吃食,也就是一點兒炒瓜子和鹽水鹵豆佐茶。喬六把桌上的兩個油紙包打開:“我來的時候特意買的,來來,正好下酒。”
他還自己拎了個酒壺來,就用茶盞盛酒,也給曉冬斟了一杯。
來來來,咱們見一麵也不容易,我先幹為敬。”
看喬六很豪爽的直接把酒就倒喉嚨裏了,曉冬也跟著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
這酒可和曉冬以前喝過的酒不一樣。
師父的釀的酒可沒有這麽烈,曉冬也沒有提防,結果這酒入口簡直象刀子一樣,辣得他咳個不停,從嘴巴到喉嚨,甚至連鼻子都象是有火在燒,眼睛啪啦啪啦往下掉。
喬六笑得滿嘴的牙都露出來了。
哈哈哈,以前沒喝過酒?這是燒刀子,你怕是喝不慣。”
燒刀子這名兒曉冬以前聽過,這是頭一回嚐。
怪不得叫燒刀子,喝到嘴裏果然又熱又辣!這名字起的再貼切不過了。
你快喝口茶壓一壓。”喬六看他眼睛都紅了,心裏也有點兒過意不去,還把那油紙包朝他推了推:“要不你嚐口肉,這鹵肉不錯。”
曉冬把一大杯茶都灌下去了,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把臉擦淨。
這兒又沒鏡子,曉冬也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他本來生得白淨秀氣,現在白還是白的,隻是眼睛、鼻子、嘴巴,全都紅通通的,眼睛雖然擦過了,看著還是淚汪汪的,喬六心說莫辰帶來的這個師弟活象隻白兔子,軟乎乎,嫩生生的。
這……看著倒是挺可人疼的。
就是不大象師弟,倒象個師妹。
喬六自家也有幾個半大孩子,可是個個野的象猴子,胡打海摔慣了,一個塞一個皮實,這麽斯文秀氣的他們喬家可沒有。
莫辰喝這酒倒是沒有什麽,和喬六你來我往的,不多時功夫酒就下了大半壺。
敘過別情,莫辰也沒繞圈子,直接說:“這兩天遇到了點難事,想請喬兄幫忙。”
我就猜你準有事。”喬六說。
倒不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他對莫辰的脾性也有幾分了解。更何況現在北府城是多事之秋,莫辰若沒有事,多半不會在這時候找他出來隻為閑聊。
有事你就說,同我還客氣什麽。”
曉冬這會兒終於緩過來不少,好奇的看看喬六,又看自家師兄。大師兄沒同他提過這個人,但是看來兩人交情不錯,喬六一點兒不見外。單從外表看,喬六和師兄不象一路人。
喬六更象曉冬拜師之前,四處漂泊時見過的那種江湖人。衣裳不那麽講究,頭梳的也不那麽整齊,胡子拉渣,不修邊幅,不拘小節,大口喝酒,說話聲音也那麽洪亮。
莫辰摸出一軸卷起來的紙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喬六把紙展開。
上麵繪的是人像。
連曉冬看到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因為這人像繪的著實與真人肖似。
雖然隻是簡單幾筆,卻把人的形貌神態都勾勒得靈動鮮活。
這應該就是大師兄自己畫的。
紙上繪了三個人,曉冬隻認識中間那個。
陳敬之。
紙上的他看起來就是那副陰鬱難以捉摸的樣子,整個人的神韻躍然紙上。
一看到這張臉,曉冬就想到那劍刃的寒光,還有那割麵而來的,森然的殺機。
另兩張麵容畫的沒有那麽生動,曉冬沒有見到大師兄帶回來的那具屍首,但他猜得到。這兩個人應該就是接應陳敬之的人。
大師兄把他們的形貌繪了下來,這倒是個找人的好辦法。
喬六看圖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不知不覺的收斂起來,他看得很仔細,上麵的三個人像依次看過去,然後向莫辰搖了搖頭:“這三人我沒見過。”
他們就在這個月到的北府城,現在還在不在城裏我不知道。有這張圖,我想你應該能打聽著他們的落腳底,還有出身來曆。”
喬六一笑:“這不難。你這手畫技是了不得,我回頭就把人撒出去給你打聽,明兒一定有消息。對了,這三個是你仇家?”
左邊那個已經死了,中間那個曾經也是我師弟。”
聽莫辰這麽說,喬六就能猜到這肯定牽扯到他師門密辛。
放心吧,我口風緊得很。”
說完了事莫辰沒有多待,師兄弟倆跟喬六就在茶鋪門前作別。
曉冬跟著師兄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問:“師兄……”
嗯?”
這件事告訴那位喬大哥,沒關係嗎?”這事說起來是追查他們宗門的叛徒,讓別人插手……曉冬怕師父會責怪。
喬兄這人外表粗豪,心中有數。這事絕不會從他這裏泄露出去。”
既然大師兄那麽說,肯定他有把握。
莫辰拉著的手往前走,這讓曉冬接下來的路途輕鬆了不少人,更要緊的是,兩人的速度也更快了。
又走了一段路,曉冬發覺這象不是他們來時的路。
大師兄?咱們不回去?”
還要見個人。”
曉冬於是閉上嘴老實的跟著師兄走,不閉嘴的話他總覺得雪會灌進嘴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