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受戒(6 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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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雨寺,又稱後寺,位於普陀山白華頂左、光熙峰下,為普陀三大寺之一。”
    “法雨寺占地33408平方米,現存殿宇294間,依山取勢,分列六層台基上。”
    “入山門依次升級,中軸線上有天王殿,後有玉佛殿,兩殿之間有鍾鼓樓,又後依次為觀音殿、禦碑殿、大雄寶殿、藏經樓、方丈殿。”
    “觀音殿又稱九龍殿,您看這九龍雕刻是不是十分精致生動。”
    “九龍殿內的九龍藻井及部分琉璃瓦,是從南京明代宮殿拆遷而來,被譽為普陀山三寶之一。”
    “整座寺廟宏大高遠,氣象超凡。不遠處的千步金沙空曠舒坦,海浪聲日夜轟鳴。北宋王安石曾讚之“樹色秋擎書,鍾聲浪答回”。”
    “我帶您過去看看吧。”
    周鵬如數家珍的對潘雅安說著法雨寺的好。
    身邊甚至聚過來幾個外地來拜佛祈福的中老年夫妻,連聲誇他講解的不錯,然後讓他幫忙拍照。
    潘雅安等他給最後一對夫妻拍完照片,禮貌的對他們說:“抱歉各位,我們還有事,您們自行遊玩去吧。”
    潘雅安環視雄偉廣闊的法雨寺,思考為什麽孟時能進到這裏拍攝。
    等幾對夫妻不情不願的散去後,對強笑著的周鵬說:“行了吧?我知道你不容易。讓你帶著逛一個小時了,可以了,夠了。”
    然後不容拒絕的說:“給孟時打電話吧。”
    周鵬也知道再拖不下去,訕笑兩聲,拿出手機撥打秦仟的號碼。
    ……
    孟時從秦仟那裏接過手機,說:“我是孟時。”
    “孟總,耳聖那邊聯係工作室,說希望就前兩天您在鬆鼠那邊演出的歌曲,出一期樂評。”
    電話那邊是秦輕雪給“猛士工作室”安排的經理。
    孟時有些詫異,什麽時候樂評人寫樂評還要聯係演唱者了。
    這些人的態度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嗎?
    這是吹的什麽風?
    “不是來要錢的吧?知道了,我沒什麽問題,也不用給我審核,就這樣吧。”
    孟時嗯嗯了兩聲和那邊簡單的溝通一下,同意耳聖的要求後,把電話掛斷。
    季紅婷問:“什麽事?”
    孟時把手機遞還給秦仟,說:“有個樂評賬號聯係工作室那邊,說想整理發一期關於我的樂評。”
    “哪個賬號?”馮傑偉挺喜歡看專業影評和樂評。
    孟時回憶一下,說:“耳聖,好像是叫這個名字,膽子挺大,都稱聖了。”
    馮傑偉有些意外,“耳聖的人聯係工作室,問能不能發你的樂評?他們負責搖滾的彭金渠我認識,骨頭硬的很,這不像他的做派啊。”
    孟時等人雖然不知道“耳聖”是什麽規模的樂評賬號,但聽馮傑偉這麽一說,心裏也大致有個數——該是最頂級的那幾個。
    季紅婷笑道:“可能是被胡曉濤直播我們的孟導光速上門擊斃,給嚇到了。”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馮傑偉搖頭說:“彭金渠和胡曉濤可不是一類人,這次主動溝通,大抵是出於對孟導的尊重。”
    孟時笑笑,說:“我有什麽好尊重的,可能又是孟愈遠的麵子。”
    聽他說到孟愈遠,季紅婷問:“婁麗鶯的專輯,孟導有想法了沒有?我和馮導可都是她的歌迷,之前還真沒想到是破土在背後操刀,風格差的也太多了。”
    婁麗鶯、孟愈遠和季紅婷、馮傑偉是同齡人。
    隻是前者在各自領域取得的成就,比他們高了許多。
    這倆成名的時候,季紅婷,馮傑偉才剛剛起步,所以沒有接觸過。
    孟時靠在躺椅上,眉眼低垂,悠悠說:
    “這事是孟愈遠搞出來的,等我拿了華意的錢,讓他寫幾首歌送來就好了,既然有人願意把我的東西都按在他頭上,他怎麽也要出點力吧。”
    幾人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就這個打算,氣氛頓時有些古怪。
    孟時掃了他們一眼,笑道:“演唱會和專輯,怎麽也要等《悟空》上映之後,不急,總要給我時間,把她那些歌都聽一遍,才能開始創作不是。”
    管斌見話題越來越歪,說:“哥,講講超脫啊,我感覺自己要明白了。”
    孟時看了看日頭,估摸著潘雅安的耐心估計快要耗盡了,問:“哦,超脫,剛剛說到哪了?”
    古麗馬上說:“越讓人印象深刻的,超脫世俗的程度就越離譜。”
    孟時從躺椅上坐起來,說:“對,就拿愛情來說。
    《白蛇傳》白娘子和許仙是人和妖怪。
    《這個殺手不太冷》是大叔和小蘿莉。
    《霸王別姬》裏的段小樓和程蝶衣是兩個男人。
    更誇張的《水形物語》裏麵,啞女和怪物。”
    馮傑偉皺眉,說:“等一下,除了白娘子和許仙,其他我怎麽沒聽說過……”
    他感覺自己的閱片量出了問題,轉頭看季紅婷,見她同樣皺眉思索,知道不是自己出了問題。
    孟時發現自己舉得例子不是很對,擺手說,“這個不重要,領會意思就行了。”
    季紅婷說:“聽說陸導說孟導創作了很多劇本,這次在法國拍攝的《夢之安魂曲》是他和陸端存一起寫的,《春》的劇本也是孟導一起改的,還有一個設定很恢弘的民國國術宇宙。”
    馮傑偉眼睛亮了起來。
    他在《悟空》當完副導演,是想要繼續拍片的,就是劇本沒著落。
    陸成康的劇本都是陸端存一手操辦,他能和孟時合作,孟時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孟時見他們好像腦補了什麽東西,無奈的撓撓頭。
    管斌見他們又要聊到其他地方去,知道這些導演對超脫世俗這個概念,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了解,並沒有那麽在意。
    可他演戲這麽久,沒想過這裏麵的問題啊。
    管斌是從演員的角度看問題,知道這種設置有戲劇張力,卻並不了解裏麵的具體概念。
    他急的抓耳撓腮,也不管禮不禮貌,強行打斷了他們,問道:“為什麽都喜歡這種表達呢。”
    孟時看了眼馮傑偉,每個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不一樣,他想聽聽馮傑偉怎麽說。
    馮傑偉沒有談這個的心思,他現在隻對季紅婷說的那個民國國術宇宙感興趣,見孟時看他,就要開口詢問。
    管斌一看苗頭不對,急忙扯了孟時的袖袍:“《悟空》。”
    馮傑偉這才回過神來,說:“孟導講講戲吧,他這幾天都要憋瘋了。”
    孟時說:“世俗構成了一種“阻礙”或者“困難,人能突破阻礙和困難,才會偉大,如果被現實,被世俗擊敗了,就不值得歌頌了。
    但在這場戲裏,我想表達的有更為超越的地方。
    上麵我說的那些人物,包括鬧天宮的悟空,取經路上的悟空,他們都在和“世俗”死磕。
    而拜師的猴子,雖然也掙紮過,世俗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阻礙”和“困難”。”
    管斌皺眉,他不懂,“猴子在得到長生之前,也是曆經了世俗的困難啊。”
    孟時想了想,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秦仟舉手說:“我能錄像嗎?”
    孟時點了點頭,秦仟打開了手機攝像,他才繼續說:“這是一個小和尚和小姑娘的愛情故事。”
    古麗想到了玄奘和小白龍,慢慢的走近,靜靜蹲在孟時一直旁邊。
    孟時看了她一眼,說:“小和尚出家去當和尚,就是為了一碗飯吃。
    寺廟裏的和尚有天天拿賬本算錢的,有娶老婆的,有喜歡唱戲的,唱的還是有顏色的戲。
    閑著沒事,幾個“大師”還在大殿裏打牌,唯一一個看著正經的是老和尚。
    老和尚是個枯寂的人,一天關在房裏,就是那“一花一世界”。
    也看不見他念佛,隻是那麽一聲不響的坐著。
    他是吃齋的,過年時除外。
    小和尚叫明海,小姑娘叫小英子。
    小英子家像一個小島,三麵都是河,西麵有一條小路通到明海出家的寺廟。
    小英子的姐姐大英子已經許了人家,這兩年很少出門,整天趕她的嫁妝。
    因為嫁妝的刺繡要花草圖案,有人說旁邊寺廟裏明海畫的好,小英子便去請。
    倆人一來二去,便相熟了。”
    古麗蹲在孟時旁邊,仰著頭,望著他。
    馮傑偉、季紅婷、管斌則邊聽,邊思索孟時要表達什麽。
    孟時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自顧說著:“一日明海去大廟裏受戒,小英子搖船接送。
    明海告訴她,大廟裏一個老和尚告訴他,寺裏有意選他當沙彌尾,沙彌尾將來能當方丈。
    小英子問:你當沙彌尾嗎?
    明海說:還不一定呢。
    小英子說:你當方丈,管大廟,管這麽大一個廟。
    明海說:還早呢。
    劃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明海說:好,不當。
    英子說: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明海說:好,不當。”
    古麗想,小白龍不做天庭的妃子,不做龍宮的公主,她寧願做玄奘水缸裏的一條魚,枝頭上的百靈鳥,陪他去取經的白馬。
    馮傑偉感覺自己有點理解,這個故事和猴子去方寸山之間的關係了。
    明海是猴子,小英子是他的長生嗎?
    管斌和季紅婷的眉頭卻越皺越深。
    而美術指導葉柳新好像聽到了什麽妙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孟時看了他一眼,繼續說:
    “又劃了一氣,看見一片蘆花蕩子。
    小英子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海耳朵邊,小聲說: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海眼睛鼓的大大的。
    小英子說:要不要!
    明海說:嗯。
    小英子說:什麽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海大聲說:要!
    英子羞惱:你喊什麽!
    明海小小聲的說:要。
    小英子跳到中艙,兩隻槳飛快的劃了起來,劃進了蘆葦蕩。”
    孟時說到這裏就此停住,靜靜的看著管斌。
    管斌沒有說話。
    孟時望向剛剛拍大腿的葉柳新。
    葉柳新激動的往前一步,又克製的停住,清了清嗓子,說:“猴子沒有把世俗放在對立麵,世俗本身反而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
    正如菩提問猴子:你姓什麽。
    猴子說:人若罵我,我也不惱,打我,我也不嗔,隻是陪上個禮而就罷了。
    對於世俗來說,別人罵我,我應該氣惱,打我,我應該嗔怒。
    猴子路上所經曆的“困難”,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超脫,對二元對立的一種消解。
    他一點掙紮和痛苦都沒有,是極致的世俗超脫。”
    馮傑偉和季紅婷詫異的看著這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孟時也有點驚訝。
    葉柳新平時話很少,但是對服化道的把握,完全符合孟時想要的效果。
    沒想到,對孟時在劇情上的思考,也是這般契合。
    孟時對他比了一下大拇指。
    葉柳新靦腆的笑了笑。
    孟時對管斌說:“這個故事裏,按照世俗的目光,寺廟裏的和尚沒有幾個正經的,小和尚的村姑的愛情,簡直太肮髒了,簡直亂了清規。
    但他們的戀愛是純潔的,美好的。
    猴子呢?
    須菩提和金蟬子對他,就像明海對小英子。
    什麽都給,什麽都滿足。
    猴子是沒有痛苦的,超脫的飛了起來。
    他怕死,便去找不死的法門。
    他沒有二元對立,沒有精神和肉體的對立,沒有現實和理想的對立,沒有正義與邪惡的對立。
    金蟬子很欣賞他的超脫,說:我就喜歡你這天生的猴子,不如我們做個朋友,有空一起玩耍。
    猴子卻翻著白眼問他:你會不會翻跟頭。
    他沒和世俗過不去,他樂在世俗中,他能在困難中發現好玩的事物。”
    馮傑偉忍不住鼓掌,問:“華意這次最多能出多少?實在不行我這裏還有幾百萬!”
    這一刻,馮傑偉不想孟時因為錢的問題,砍掉任何一點東西。
    “夠了,錢已經夠了,我把小魚和小橋的嫁妝都掏空了。”孟時嘴上回答著,眼睛卻隻看管斌。
    管斌怔怔的望著孟時的臉,眼神空洞。
    在他眼裏,一隻鬆鼠正站在孟時的肩膀上,指著他的耳朵眼,說:“就是這兒了。這叫斜月三星洞,這裏進去,就是靈台方寸山。”
    管斌感覺自己眼前一陣發黑,好像被吸進了孟時的腦袋裏。
    鬆鼠在那裏大喊:“記得等會兒回到這兒來和我說話啊,我就在這兒等你!”
    孟時見他狀態不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說:“懂了嗎?”
    管斌驚醒過來。
    秦仟的手機鈴聲《覺醒》再次響起。
    她說:“是周鵬打來的。”
    孟時捏了捏管斌的肩膀,說:“讓潘雅安過來吧。”